第二十一章 韋昌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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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秀全,馮雲山等幾個人走下犀牛嶺營盤的台子,韋昌輝忙讓禦林侍衛跟上去,他親自帶刀走在洪秀全旁邊。
六人回到韋昌輝家,已是傍晚時分了。自從金田團營之後,一下子來了兩萬多人,韋昌輝便把韋氏全族的房子都騰出來,讓太平軍大小頭目住下,洪秀全就住在他的家中。
六人坐下,簡單喝了點水,吃了點東西,洪秀全道:“大事既定,如無他事,幾位胞弟就散了吧,後日要滅大頭妖,多多休息才是。”
馮雲山道:“我隨二兄一同回去。”
韋昌輝道:“二兄,如今糧草短缺,我已派人去周邊各村使銀錢買了,隻是擔心還是不夠。此處鄰村界垌村有大富戶藍氏,平日裏無惡不作,如今我欲帶人去他家繳糧,二兄以為如何?”
洪秀全最不喜這些俗務,道:“這些同清胞等商議罷。”
馮雲山道:“可是四年前那藍如鑒一族麽?”
四年前藍如鑒藍氏族人侮辱韋昌輝妻,氣傷韋昌輝老父,打傷韋昌輝族人數人,藍如鑒又侮辱韋昌輝,幸虧馮雲山召集拜上帝會人馬救了韋昌輝,就在那時韋昌輝才被馮雲山勸說舉全族入了拜上帝會。
韋昌輝道:“正是。藍如鑒家族極大,主要就在金田和界垌兩地。金田團營時,他在金田的全族都逃到了界垌村,把自己的房子都燒了,此人心腸極壞,不願意給太平軍留下一點東西。”
洪秀全道:“既是如此,正胞去繳糧之時,也不必和他客氣了。”
韋昌輝道:“此人不吃點苦頭是不會繳糧的。三兄,妹夫,七弟,你們意下如何?”
楊秀清三人卻並不知道韋藍兩族的恩怨,都道:“這些地方鄉紳怙惡不悛,盡管去繳他的糧便是。”
韋昌輝道:“明日一早我便帶人去界垌村。”
馮雲山道:“那藍如鑒一族甚是凶惡,不若達開也帶兵同去。”
韋昌輝道:“那倒不必,我自帶右軍去便可,隻是借糧,想那藍如鑒亦不敢不借。”
次日一早,韋昌輝便率韋誌俊,韋誌賓等往界垌村去。
韋氏一族這麽多年一直被藍氏一族欺壓,男人常遭毆打吃官司,女人常遭侮辱調戲,最甚者一次就是四年前韋昌輝妻子被藍如鑒誣陷,說她勾引他,但是藍家既有功名又有錢財,背後官府撐腰,聯合起來敲詐韋氏,今日一聽是要去藍如鑒家繳糧,基本全族出動了,韋昌輝大哥韋誌能,兒子韋以德,三弟韋誌俊,四弟韋誌賓,叔父韋源珖,堂兄弟韋誌顯,韋誌宏,韋誌先,韋誌荃,韋誌超及本族族人韋廷爵,韋炳文,韋萬貞,韋祖明,韋廷煜,韋頂燎,韋維新,韋祖鳳,韋廷炘,韋浩文,韋劻幾十人都手持大刀跟在後麵。
到了界垌村,那藍如鑒一家如臨大敵,合族出動,堵在村口,藍如鑒道:“不知你等來界垌何事?”
韋昌輝想起四年前妻子和老父之辱,早就怒火攻心,但是他麵上卻不帶出來,微微一笑道:“藍舉人,我太平軍斬清妖,救民眾,如今糧草短缺,意欲來藍舉人家借一些。”
藍如鑒見他帶著一千多人馬,早就心慌慌,仍是硬著嘴巴道:“我藍家人口眾多,糧食還不夠自己吃的,哪有餘糧可借?”
韋昌輝笑道:“藍舉人,你我在同村多年,互相知根知底的。你家糧食都吃不完,每年都爛掉好多,時常拿出來曬,怎麽你自己就忘記了?”
藍如鑒道:“我就是借,也不能借給你們這些長毛賊!你們敢反朝廷,遲早會被全部殺光!”
這句話可激怒了後麵的太平軍,起事之人最恨人家罵他是賊,這個時候群情激憤,韋昌輝道:“藍如鑒,你還真的有膽!今日我不和你計較昔日恩仇,隻是借糧而已,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吃不了兜著走。”
說完下令道:“女營前去割稻!敢阻者殺!”女營登時去了幾百人,帶著鐮刀等去割稻。
藍如鑒見幾百人來各他家稻子,又氣又急,拿起一根棍子打在韋昌輝的馬頭上,韋昌輝也不下馬,持刀一揮,藍如鑒脖子血流如注,就此死去。
藍氏族人大驚,誰也想不到韋昌輝會就此shā rén,藍如鑒的兩個兒子和三個兄弟衝上來就要殺韋昌輝,韋誌俊和韋誌賓早手起刀落,殺了兩個人。
這個時候藍氏一族大亂,有些人衝了上來,韋昌輝冷冷道:“殺!”
韋氏族人受藍氏族人欺壓多年,有許多人都有殺父之恨,辱妻之仇,這個時候都衝了上去,和藍氏對砍起來。
韋昌輝手一揮,道:“右軍聽令,這些人辱罵我們為賊,持械欲殺天兵,把這些人都殺了!”其時太平軍軍令極嚴,唯頭領馬首是瞻,又兼剛才被罵長毛賊,天兵早就怒火萬分,這些人多為窮苦人家出身,幾乎沒有部被地方鄉紳欺辱過的,此時聽了將令,便都衝殺上去。
天兵訓練有素,wǔ qì齊整,又兼和清兵打了兩場仗,藍氏族人哪裏是對手?不一會已經死傷數十人,有很多人便扔了棍棒跑走了。
韋昌輝和韋誌俊兄弟四個早殺紅了眼,來到藍如鑒家裏,見人就殺,將他家老小悉數殺光,這才罷手。
藍氏族人被殺了數十人,再也不敢作戰,全部逃走。
韋昌輝等割了稻子,又命人將秸稈全部燒了,灰帶走可用,見界垌村無一人敢出來,這才帶人回去。
當時廣西群鬥激烈,往往合族齊上,經常有被滅家滅族的,特別是來土械鬥,就如貴縣溫阿玉,被土人殺死數百人,房屋全部被土人焚毀,是以韋昌輝此舉並無人背後議論什麽,反過來,韋昌輝若不參加太平軍,在金田多半會被藍氏滅族。
韋昌輝出了憋在心裏多年的惡氣,感覺腦子神誌一清,他回到家倒頭便睡,直睡到傍晚才醒來,仍舊躺在船上,睜著眼睛。
這四年來,占據他心頭的就是藍如鑒這件事。他永遠忘不了妻子那天可憐的哭泣的臉,一頭撞在門上昏死過去的慘象,老父被氣得一頭栽倒在地的慘景,那日韋氏族人被藍氏毆打,自己所受的侮辱,相比這些,什麽反清殺妖,建立天國,遠遠比不上這切身之仇,奇恥大辱。
然而,如今大仇得報,這件深深埋在他心裏四年的事情忽然就這麽過去了,竟然在他心裏沒有留下一點東西,這讓他有些遺憾,但是也感到了解脫的快感,隻有這件事過去,他才能開始去想別的事情,做別的事情。
這個時候曹氏進來了,端著飯菜,道:“睡醒了,吃點東西吧。”
韋昌輝起來洗了洗臉,又躺了下去,兩眼睜著想事情。
曹氏笑道:“怎麽又躺下了?”
韋昌輝道:“心裏高興呢,什麽也不想做,就想這麽躺著。”
曹氏笑道:“那也得吃飯啊。”
韋昌輝道:“你也來躺一會,咱們說一會話。”
曹氏便把門關了,和他並排躺著,韋昌輝摟著她,道:“這回你開心嗎?”
曹氏知道他指的是上午的事情,道:“我太高興了,這幾年來藍家的人一見我就背後指指點點,還當麵笑我,他們都該死。”
韋昌輝知道他的娘子平時羞怯靦腆,心地善良,性格溫柔,從沒聽她說過這麽重的話,想必是心中恨極了藍家,也到:“我何嚐不是如此想,韋氏全族人恐怕也是這麽想。如今大仇得報,終於了了一件心頭事。”
曹氏不語,緊緊挨著他,韋昌輝感覺她身子溫軟,吐氣如雲,忍不住心中大動,笑道:“這件事你要怎麽謝我呢?”
曹氏道:“我的事不就是你的事麽,還要我謝你?”
韋昌輝笑道:“什麽時候學得這麽伶牙俐齒了?天天看你和石達開的娘子黃月桂在一起,莫不是跟她學的?”
曹氏一笑,道:“月桂和我投緣,我倆可好著呢!”
韋昌輝笑道:“那我更高興了。你娘家沒有姐妹,現在把她當做姐妹就是了。”又笑道:“你還沒說怎麽謝我呢?”
曹氏笑道:“你想什麽就說吧,別打啞謎我猜不出。”
韋昌輝笑著在她耳邊耳語幾句。
曹氏呸的一聲,滿臉通紅,道:“我才不呢。”
韋昌輝便小聲笑道:“娘子,就這一次麽,就一次。”
曹氏又淬了一口,頭靠在他的胸口一動不動,良久,才拉過被子,身子慢慢遊了下去,解開他的下衣。。。。。。
韋昌輝渾身舒泰,躺在那裏任由曹氏在被窩裏動著,他想著曹氏和黃月桂處的好,倒是好事一件,這樣他和石達開也能更近一些,石達開這個人智勇雙全,值得深交。雖然有時候和他閑聊,總覺得這個人有些心機過於深沉。從過往來看,馮雲山也是很看中石達開。可惜,洪秀全,楊秀清,蕭朝貴對他比較微妙。洪秀全,他有點想不通為什麽,石達開是大將之才,對洪秀全也是忠心,洪秀全每次見到他也是親熱的叫“達胞”,甚至比楊秀清和蕭朝貴還親,但是,韋昌輝憑直覺就知道,洪秀全對石達開有那麽一點戒心。當然,洪秀全對誰都有一點戒心,甚至對馮雲山,他都好像有那麽一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在裏頭。現在,洪秀全最信任的是楊秀清和蕭朝貴,遠遠超過了馮雲山和石達開。韋昌輝知道那是為什麽。因為楊秀清的“天父”下凡和蕭朝貴的“天兄”下凡在這廣西更容易讓此地的拜上帝會的人接受,他們又時刻以此身份讓會眾追隨洪秀全,自然洪秀全更願意親近他們兩個。現在,他們三個已經被天父上主皇上帝綁在了一起,誰也不能否定誰,誰也離不開誰了。然而,這顯然對楊秀清和蕭朝貴更有利,因為他們本來是和他韋昌輝,石達開,馮雲山一樣,隻是洪秀全的軍師或大將而已。而現在,他們還有另外一個身份,能夠製約,甚至命令洪秀全。韋昌輝想著這一兩年來的事情,感到了洪秀全心裏對這兩個人的無可奈何。
此時曹氏已經坐到了他的身上,她一向羞澀,兩人在夫妻魚水之歡的時候可從沒這樣過,韋昌輝感到她今日可能是開心忘形了,不禁一笑,就任由著她繼續坐在他身上前後動著身子,繼續想著事情。
自己沒有石達開和蕭朝貴那樣的勇猛,也沒有楊秀清和蕭朝貴的特殊身份,更沒有馮雲山那樣的聲望,但是自己也有一樣一般人沒有的本事,那就是天生的那一份對人對事的嗅覺。很多人很多事,他不用分析,隻是一看一想就能知道是怎麽回事。這就是他的本事。第一眼看到楊秀清,他就立馬知道這是個什麽樣的人,這個人和他一樣,天生就能捕捉到別人的想法和心裏的事情。第一次和他對望,他就知道楊秀清也看出來他是什麽人了,是以他以後總是小心翼翼的,他不希望成為楊秀清心中的對手,當然他和他也做不成朋友。韋昌輝得意的是,他明白一件事,那就是楊秀清的天生的靈敏的對人對事的嗅覺似乎還差他那麽一點點,隻要自己稍微隱藏一下,楊秀清就隻能看得出他想讓他看到的,不想讓他看到的他看不到。現在他不會把我當成對手,蕭朝貴才是他的對手。真有趣,這兩個人是最好的朋友,直到現在,仍然是,可是,韋昌輝已經感到了這兩個人之間微妙的關係。正因為他們是朋友,太相似了,相似的地方就是他們互相排斥的地方。蕭朝貴一直在或明或暗的拉攏他,他心裏一清二楚。他可不會被他拉攏。能拉攏他的也隻能是洪秀全。洪秀全看起來最信任楊秀清和蕭朝貴,然而,他心地深處最怕的也許就是這兩個人,怕他們什麽時候就用天父天兄的身份教訓他一番,甚至奪走他的一部分權力。正因為他們兩個人“天父天兄”的身份對洪秀全太有用,洪秀全才顯得更信任他們,更重用他們,也正是因為他們的“天父天兄”的身份太可怕,讓洪秀全心理上反而害怕他們,遠離他們。而他,韋昌輝,正是因為沒有這層身份,洪秀全看起來並不太像對他們那樣充滿了信任,也正是因為沒有這層身份,洪秀全反而心裏上更信任他。韋昌輝憑直覺的知道,洪秀全在這五個人裏其時更願意信任他,用他幫他做事。
韋昌輝正想著入神,忽覺得曹氏身子一軟,趴在他身上喘息著,忍不住笑道:“這麽快就這樣了?”
曹氏臉色潮紅,也不說話,韋昌輝翻過身,就將她壓在身下。。。。。。
次日一早,韋昌輝便起來去洪秀全處議事,到了那裏,見到羅大綱已經到了,兩個人互相問安,不一會,馮雲山,楊秀清,蕭朝貴,石達開也都到了。
因為要去攻打大頭妖張釗,羅大綱是和張釗在一起多年的,故而把他請來商議。
羅大綱道:“張釗,田芳幾個人沒什麽謀略,但是他們的快船太快了,太平軍都是步兵,實在很難對付他們。”
原來其時廣東廣西水上有極多像張釗這樣的人,官府稱之為“艇匪。”所謂的“艇”,實際上是一種內河快船,叫“波山艇”,又叫“古勞艇”,船身結實,艙麵寬敞,體型很小,速度極快,上麵加裝火炮之後,極為凶猛。其船多槳,水手又多是裁革水勇或者漁民出身,水性嫻熟,在水麵上劫掠船隻來去如風,官民商都頭疼不已。
楊秀清幾個人都默然不語。他們一直都是在陸上作戰,說起水上,基本都不通,羅大綱有經驗,但是並沒有什麽船隻。
羅大綱道:“入上帝會時,我雖然帶來了六七艘快艇,可是數量太少,張釗有幾十隻,根本沒法和他們打。”
韋昌輝道:“我昨晚卻想到一個辦法,不知道能否打敗大頭妖?”
眾人忙問何法,韋昌輝便說了,眾人齊聲叫妙。
當天楊秀清便下令命太平軍以囊裝沙,運往江口墟。
原來大湟江向東南流,和西北流來的新圩水合流,流入潯江。合流處即在江口墟,離金田十分近,既是水路要衝,又是平原,山地間的水陸商埠,物阜民豐,地理位置十分關鍵。
是日夜,天兵連夜將裝沙的囊填入大湟江上遊,又急用竹竿等做木簰幾十個,運到下遊。
羅大綱率會劃槳開船的天兵,開著六七隻快艇,前去和張釗等人戰鬥。穿上裝有火炮,見到張釗等人之船,也不說話,直接就開炮,張釗見他隻有數隻快艇,便欲奪來用,帶幾十隻快艇來追,羅大綱等幾個假裝敗走疾逃,張釗等緊追不舍,快到囊沙之處,羅大綱等棄船遊走,張釗便來搶奪快艇,此時太平軍將囊沙推掉,本已經被截留的河水傾湧而下,水勢極急,張釗等猝不及防,登時小船被打翻十餘隻,天兵此時在兩岸呐喊,張釗等心驚膽戰,急忙往下遊逃去,此時下遊天兵已經木簰連成一片阻住去路,張釗等隻得令快艇死命開炮,天兵卻在岸邊架炮轟擊,張釗等隻為轟開木簰逃命,是以不敢還擊,哪消一兩個時辰,張釗等才轟碎木簰,此時快艇已經去了大半,再也不敢停留,飛一般的逃亡大湟江下遊去了。
太平軍至此大勝,便在江口墟北邊的牛排嶺紮營,補充糧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