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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了車回司徒霖為她租的房子後,司徒雨將盒子鎖進衣櫃的抽屜裏。顧行雲適時地發來的一條短信——

    “床頭櫃抽屜裏有個吊墜,喜歡就拿去戴。”

    感覺像被一雙眼睛盯著,司徒雨試了試鎖,還挺結實。將電話裏唯一的聯係人存上姓名,她走到床頭櫃邊拿出了這個吊墜。

    叉骨造型,木質的,黑線吊著,純手工製作。

    對著鏡子比了比,司徒雨將吊墜戴在了脖子上。

    *

    “跟誰發信息呢,談戀愛了?帶回來看看啊。”飯桌上,頭發已花白的顧海生細細地品著顧行雲帶回來的茶葉。

    顧行雲放下手機,抬頭一笑:“您急著抱孫子?”

    “廢話。”顧海生說,“我四十三才有你,你今年二十六了,你算算,我還能幾年能活?”

    “您放心,您肯定長命百歲。”

    “臭小子,早知道我就不讓你插手家裏的生意,現在好了,你一心撲在這上麵,我這大孫子什麽時候才能有著落啊。”

    顧行雲吃著蟹,瞪他老爹一眼,“早幾年我身邊妞兒不斷,可您哪個都看不上,說我不務正業,非逼著我接手家裏生意。這一兩年我終於踏實下來了吧,您又開始愁孫子。唉,做兒子怎麽這麽難喲,我得跟佛祖許個願,下輩子得讓您做我兒子,也讓您體會體會這個中滋味。”

    “你這張嘴喲,我是說不過你了。小子,公司的事情別太急,傳統行業不比從前了,東山再起得慢慢來。”

    顧行雲停了手裏的動作,看著老頭兒,心尖兒發酸。

    顧海生年輕時馳騁商場,霸氣瀟灑,做起事來從來不帶猶豫。自打去年顧家被人陷害,又變賣了部分產業,他老得越發快了。

    “我心裏有數。”頓了頓,顧行雲繼續吃蟹,嘴裏滋味卻淡了。

    顧海生將裝著醬油醋的小蝶推到顧行雲麵前,“在山裏待了那麽久,又特意跑一趟南城,跟著的人不少吧?”

    “嗯,一路上都不敢用身份證。”見他老爹皺起眉頭,顧行雲又笑,“老頭兒,擔心我啊?您兒子什麽能力您不知道?這些年您在我身上的錢可都沒白花。”

    “知道你厲害。”顧海生說,隨後又問:“膝蓋怎麽樣?明天去醫院複查一下吧。”

    “嗯,有時間就去。”

    “要不還是換個人去做吧。”老頭兒到底心疼兒子。

    顧行雲放下螃蟹:“別介,換誰我都不放心。再說,換了人,我在山裏的苦不就白吃了。”

    “俗話說得好,虎父無犬子,行吧,就讓我看看這盤棋你究竟準備怎麽下。”

    見他爹寬心了,顧行雲心裏也鬆快了,一口氣又吃了兩隻蟹。

    *

    十一月初,北京正式入秋,溫度驟降。

    顧行雲在醫院裏取片子的時候看見一個長卷發塗紅唇的女人。

    幾分鍾後,司徒雨收到一條短信——

    “沒人找你麻煩吧。”

    司徒雨也在醫院裏,她看一眼短信內容,沒理會。

    快一個月了,要有麻煩早就有了,白問。倒是顧行雲走後的第二天,她開始頻繁地做噩夢,夢到司徒霖和她姑姑的那場糾纏,又夢到一些司徒家的往事,每個夜晚都在痛苦與煎熬中度過,身心俱疲。

    今天放假,她特意來看心理醫生。都說夢是心理的暗示。

    溫柔的女醫生正在分析她的症狀,司徒雨走了神,想起那天晚上,又想起顧行雲說的話,過了會兒,她回複過去——

    “沒。”

    收到回複,顧行雲扯了扯嘴角,隨即走進醫生辦公室裏。

    戴眼鏡的中年女醫生不苟言笑,看到顧行雲進來,鬆了鬆眉頭,“片子給我看看。”

    “嗯,保養的不錯,但還是有積水,像騎自行車、打籃球、跑步這種運動就盡量不要做了。”

    顧行雲問:“不影響生孩子吧?”

    張醫生別他一眼:“該生生你的,你傷的是膝蓋,又不是生殖器官。”

    “得嘞!那您忙,我撤了。”顧行雲站起來準備走。

    張醫生叫他一聲:“小顧。”

    聽著這語氣不對勁,顧行雲開玩笑道:“怎麽,這麽久沒見,舍不得我?”

    “薑醫生要結婚了。”

    顧行雲食指刮了刮眉毛:“哦,恭喜她啊。”

    “沒良心的,那會兒你傷得那麽重,多虧人家薑醫生精心護理,雖說後來你倆分手了,但這份情誼總還在吧。”

    “嗯,是這個理兒,結婚是大事,那我親自去恭喜恭喜?”顧行雲挑挑眉。

    張醫生嗯了一聲,“去吧,她在門診骨科三室。”

    *

    “……開點安眠藥給你吧,如果仍然做噩夢,你不妨跟你的家人聊一聊,看看這到底是你的夢境還是埋藏在你內心深處被遺忘的真相。又或許……其實你已經知道了真相,但是還沒說服自己去接受,所以夢境是碎片式的,完整不起來,又反反複複。當然,等你的夢更具象一些,你也可以先來告訴我,我會繼續幫你分析,我們也可以試試催眠。”

    “醫生,我會不會有抑鬱的傾向?”

    “不,你對負麵情緒的把控能力很好,且沒有選擇逃避,說明你心理素質很強。你重視這件事情,急於走出噩夢帶來的心理困境,說明你是一個注重內心秩序的人。在我看來,你應該是較理性的人格,這樣的人,往往很難抑鬱。”

    ……

    傾訴得到回應之後,司徒雨的狀態有了一些回升。走出醫院,她在門口小店買了一束百合。

    她聽說百合能安眠。

    *

    司徒雨在南城的醫院門口買花的時候,顧行雲在北京的醫院門口包紅包。

    “下一個。”

    薑韻是典型的北京姑娘,言談舉止透著一股爽快勁兒。叫完號,她走到飲水機前倒水,水滿了,杯子剛送到嘴邊,顧行雲閑庭信步地走了進來。

    眼皮閃了閃,薑韻放下杯子,“喲,髒辮不留了?”

    顧行雲撩了撩剪短的劉海,笑道:“偷看我朋友圈了?”

    “滾。”薑韻瞪他一眼。

    “得,我也不是來閑扯的,拿著,新婚快樂,百年好合。”顧行雲說著將一個大紅包丟在薑韻的桌子上。

    紅包是他剛在門口的小店裏買的,錢是剛取出來的連號,都是嶄新的。

    薑韻掂了掂,少說有一萬。她哼一聲,“婚禮就在你家酒店裏辦,有空來看一眼唄。”

    顧行雲擺擺手:“別,搶婚那事兒小爺幹不出來。”

    “呸!”薑韻啐道。

    “走了。”顧行雲揮了下手。

    走到門口,薑韻說:“站住。”

    “嘿,我說你們女醫生怎麽都這麽待見我。”顧行雲回頭笑。

    薑韻將紅包收進抽屜裏,拿了張名片出來,“你送這麽大的禮,我怎麽說也得回饋一下。這個你收好,你鐵定用得上。”

    顧行雲拿過名片一看,是一位研究中醫藥科技的權威專家。他勾了下嘴角:“嗬,看來我真得去搶婚啦。”

    薑韻喝了口水:“少貧。”

    “真心感謝薑醫生。”顧行雲抱拳。

    看著意氣風發的顧行雲,薑韻捧著熱水杯垂下眼角,“自從去年顧家被人陷害,你膝蓋又被人弄傷,你就變了一個人,打那天起我就知道咱倆不可能了,我要的生活你給不了。顧小爺,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此仇必報,你盡管去闖吧,大丈夫就得這樣。”

    想起當初薑韻大大方方地跟他說分手,他還跟謝衝說他就喜歡這種聰明女人。如今聽著這番話,他心裏千滋百味。

    緩了緩神,他對薑韻說:“真走啦。”

    薑韻點點頭:“嗯。”

    雙手插進褲兜裏,顧行雲大步離開。聽見薑韻叫下一個病患響亮的聲音,他揉了下鼻子笑了笑。

    *

    這天清晨,司徒雨再次從噩夢中驚醒,依然是那些畫麵,司徒家的女人們個個淌著血站在司徒家的大門口,但這一次,斷裂的夢境總算完整地拚湊在一起。

    情婦、私生子、亂倫、詛咒……這些夢裏出現的詞語像釘子一樣紮在司徒雨的腦袋裏,她被迫回憶起小時候聽到的那些秘密。

    衝進浴室將冷水不停地澆在臉上,清醒過後,司徒雨手機鈴聲響起。

    她爺爺過八十大壽,家裏的司機來接她回蘇南。

    她精神狀態不佳,又因突然憶起真相而對司徒家產生恐懼和排斥心理,一時間躁鬱不已。

    想起顧行雲托她保管的東西,她讓司機先回了趟租的房子。

    台上新人在交換戒指,顧行雲手機振動,司徒雨發來消息——

    “你到底什麽時候來取東西?”

    一個多月以來,司徒雨從未問過這個問題,顧行雲從這句話中讀出了焦躁。

    看著薑韻戴上戒指後,顧行雲邊離席邊跟身邊的工作人員交代:“結賬的時候給他們打個折。”

    “多少折合適?”

    顧行雲問:“顧家的親友在這辦婚禮,一般給多少折?”

    小姑娘說:“八五折。”

    “那就給他們打八折吧。”

    “好。”

    “叫謝總到我辦公室來一下。”顧行雲又說。

    小姑娘沒動,顧行雲問她:“沒聽清?”

    “不是。”小姑娘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小顧總,我進酒店晚,今天是第一次看你穿西裝,真帥。”

    小姑娘說完一溜煙兒跑了,顧行雲笑了笑,又打量了一下腳上的皮鞋,皺著眉:“醜死了。”

    酒店頂樓,辦公室裏。

    回了司徒雨的短信後,顧行雲靠在窗戶邊抽煙。

    “喲,捯飭的這麽帥,沒搶親啊?”謝衝一進門就開玩笑。

    顧行雲扔給他煙,“人家新郎挺好的,我就不插一腳了。”

    謝衝撇撇嘴:“找我什麽事兒?”

    “下月初我得去趟南城。”

    “去拿東西?”

    顧行雲搖頭:“都知道東西在她那兒,可司徒家的小姐沒人敢動,挺安全的。”

    *

    此時此刻,南城下著雨,空氣微涼。

    車子上了高速後,司徒雨收到顧行雲的回複——

    “快了。”

    握著手機,司徒雨在腦袋中將顧行雲的臉認認真真地描摹了一遍,不一會兒,她靠在車窗上睡著了。

    這一覺竟無夢,睡得格外沉。

    醒來時司徒雨聽見司機問她:“是不是最近沒有休息好?我看你臉色不太好。”

    這一個多月以來,她幾乎沒有睡過好覺。她搖了搖頭:“還好。”

    過了會兒,司徒雨問司機:“最近我小叔在做什麽?”

    那天過後,兩人沒再聯係過。

    司機說:“上月底去了趟加拿大,這月中才回來,還帶回來一個外國醫生給老先生看病。你別說啊,這西醫還是比中醫見效快,我瞧著老先生近幾天氣色越來越好,也不用再喝難喝又苦的中藥了。”

    “難為他了。”司徒雨麵無表情,又問:“我小姑呢?她最近在忙什麽?”

    “她啊,無非是買買東西旅旅遊什麽的,最近倒是對老先生的生日宴會很上心,一直在準備,哦對了,她也去了加拿大……”

    “跟小叔同去同回的?”

    “不是,她是月初才去的,回倒是一起回來的。”

    司徒雨嗯了一聲,說:“知道了。”

    雨點打在車窗上形成蜿蜒的水流,看不清外麵的風景,司徒雨摸了摸包裏的盒子,繼續閉上眼。

    *

    “不拿東西你過去幹嘛?新廠建設馬上就完工了,下個月底就可以投入生產了,這個節骨眼上,你最好不要離京。”

    顧行雲給謝衝倒了杯水,“薑韻給我介紹了一個專家,他正在南城做關於少數民族中醫藥物的研究項目,項目裏肯定不少人才,我得去看看。”

    “嘖,前女友都嫁作他人婦了,心裏還想著男朋友。行,那你跑一趟吧,廠子這邊我盯著。”謝衝鬆口。

    顧行雲拍了拍他的肩:“辛苦了衝哥。”

    謝衝又說:“東西能帶回來的話,帶回來也行,雖然暫時用不上,但放在別處總歸不放心,你說是吧。”

    抽著煙,眯著眼,回憶起那個傍晚,司徒雨煩躁地靠在電線杆上抽假煙的樣子,顧行雲點頭:“嗯,你說得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