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1章 破曉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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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沒有。



    婉兮師妹同樣是幻劍宗內室弟子,仙家修為雖然高不到哪裏去,但一雙狐媚眼珠子卻是雪亮的很。眼見站在白沙古井邊微微皺眉的張臨淵,卻是連法劍都不敢召回。



    這身著白色棉麻長衫的中年人,隨隨便便地站在那裏,就給她一種泰山壓頂的窒息感。



    被一腳踢飛到街邊的萬重山,嘴裏噴血喊道:“張屠夫!快救人!”



    張臨淵瞥了一眼萬重山,淡然道:“救什麽?你還死不了。”



    萬重山急怒攻心,咬牙撐起上半身,急促道:“老子不需要你救,是小罡,他被那畜生一腳踢到井裏去了。”



    張臨淵神色一凜,走進井欄,一眼看去,除了層層漣漪和自己扭曲的影子,什麽都沒有。不過他深知萬重山和易罡宇的死鐵關係,自然不會說謊,略一猶豫後,伸出右手,彎曲五指如鷹爪,對著那井中,發力虛空一抓。



    水花四濺中,一條**的人影從井中飛升而出,懸浮半空,正是臉色蒼白、牙關緊咬的易罡宇,看這樣子,怕是已經溺斃。



    萬重山眼見易罡宇如此慘狀,想著定然是死了,悲憤中,雙手抓住洞穿自己左大腿的細長法劍,死命拉扯,這一次居然被他拔了出來。雙手緊握法劍,一雙虎目中,盡是血淚,看著一動不動的易罡宇,痛哭失聲,道:“兄弟,老子這就替你報仇!”



    萬重山正要衝過去拚命,卻被張臨淵隔空一抓抓到身邊,道:“還沒死,抱著他,撿起手指,去找華懿德。”



    萬重山不信。



    張臨淵直接一個大嘴巴子抽了過去,順勢奪下法劍,把易罡宇放在他手裏,道:“滾!”



    這一個大嘴巴子倒是把萬重山抽清醒了,低頭看了一眼懷中的易罡宇,不再猶豫,撿起地上四根手指,疾奔“大回春堂”而去。



    張臨淵看了一眼手中細長法劍,再看了看劍身上鐫刻的名字,問道:“楊婉兮,幻劍宗的楊振羽是你什麽人?”



    楊婉兮不敢失禮,這中年漢子看起來絕對不好惹,至少不是她惹得起的,於是施禮道:“前輩認識家父?”



    張臨淵不置可否,看著天翼師兄,問道:“你又是誰?”



    天翼師兄臉色蒼白,強忍劇痛,道:“在下李天翼,見過前輩。”



    張臨淵道:“你能跟她結伴前來地狗鎮,想必是李綢繆的兒子。你們到此,多半是為幻劍宗開道,這小鎮上若有天大機緣,本是來者不拒,不過你們兩個就到此為止了,回去之後,不妨告訴你們的父親,這話是張臨淵說的。”



    這名字一說出來,楊婉兮和李天翼渾身劇震,不由自主地後退了七八步,兩人臉上盡是驚恐至極的神色。



    張臨淵淡淡道:“楊振羽和李綢繆的名字,僅僅隻夠救你們一次。”



    兩人絲毫不敢猶豫,雙雙垂首施禮,轉身離開。



    “等等。”張臨淵道,“留下再走。”



    看著兩人臉上的茫然表情,張臨淵伸手一指,道:“就是你腰眼處的那柄月牙彎刀。”



    李天翼臉色劇變,哀求道:“前輩,這要是拔出來,晚輩就”



    “無妨。”張臨淵走過去,扣住李天翼的左手脈門,輸入一股渾厚武道罡氣,護住李天翼受損的內髒並封住傷口,隨後迅速拔出“小傾城”,道:“帶著,你們還想走出地狗鎮麽?聽著,原路返回幻劍宗,千萬莫要再回頭。”



    兩人再次道謝,疾步離開。



    街道兩邊的茶樓酒館裏,那些一直在圍觀的富家公子、千金xiǎo jiě,一個個目瞪口呆,這成天窩在街尾殺豬的張屠夫,怎麽一下子就能這樣牛逼哄哄的呢?



    張臨淵根本懶得瞅一眼這些混吃等死的渣滓,而是靜靜看著手裏顏色殷紅,猶如胭脂的”,片刻後納入懷中,喃喃道:“赫連真吾,你這老匹夫,玩得一手好心機。”



    一轉身,張臨淵看向那橫在井欄之上再次鏽跡斑斑的長槍,愣怔片刻,忽然失笑,搖頭道:“丈八長槍,這小鎮之上,還真的隻有那牛高馬大的蠢貨施展的開,有點意思。”



    “大回春堂”後院,華神醫臉色凝重,居然在穿針走線地為易罡宇縫合斷指。一身是血的萬重山木頭似的站在一側,右手上,左腿上的傷口還在往外“汩汩”冒血,這大塊頭卻是恍然未覺,隻是一臉焦急萬分的死死盯著,嘴唇蠕動數次,想說什麽,卻到底不敢開口。



    眼看著華神醫縫合好了兩根手指,卻突然不動了,坐在那裏一個勁地搖頭,萬重山頓時心急如焚,略一遲疑,還是冒死開口問道:“神醫,您倒是接著縫啊!”



    華神醫瞪了萬重山一眼,罵道:“急個屁!這針線活兒應該叫寧裁縫來才對,老夫老眼昏花,萬一縫錯縫歪了,這小子的左手,就算痊愈,也跟雞爪子差不多。”



    萬重山拔腿就跑,剛到後院門口,就被走進來的一人一個大嘴巴子抽得飛進了藥池之中,濺起一大蓬黑色的水花。



    來人看著華神醫,笑道:“這蠢貨,血敢情比豬還多。”



    華神醫也笑道:“屠夫張,你不去殺豬,跑到老夫這裏來做什麽?”



    張臨淵瞥了一眼躺在竹床上的易罡宇,道:“剛在井邊,救了兩個被虐得半死的蠢貨,這不,一個躺在這裏,一個躺在那裏。”



    華神醫搖頭道:“幻劍宗的弟子,日漸囂張跋扈,小罡這傷勢,換成別人,早就死了。手指被一劍削掉四根,右邊腋下挨了一腳,肋骨斷了三根,其中一根還插入了肺部,所幸不深,否則很麻煩。最慘的就是下半身,被焚燒的體無完膚,哎連毛都燒光了。”



    乖乖躺在藥池中的萬重山,探出一顆腦袋,臉上表情好不尷尬。



    張臨淵也是汗顏,瞅了一眼易罡宇黑炭般的下半身,居然安慰道:“這體毛跟野草一般,燒不盡的,隻待春風,便可再生。”



    華神醫和萬重山齊齊傻了眼。



    張臨淵意猶未盡,接著說道:“就算禿了,一枝獨秀,反倒是免去了每日清洗的麻煩。”



    萬重山打死也想不到,平日裏看起來風度翩翩、羽扇綸巾的張屠夫,一旦說起話來,簡直汙到沒有朋友。



    華神醫顯然也被汙到,不再搭腔,連忙抄起針線,繼續縫合斷指。



    張臨淵從懷裏摸出,正打算要華神醫一會轉交易罡宇,卻忽然看到了緊緊貼在易罡宇心口位置的黃金紙符,麵露詫異,問道:“懿德兄,這莫非是顧長空的?”



    華神醫點了點頭,這會工夫,他已經縫合好了易罡宇的左手無名指。



    “奇怪。”張臨淵道,“這小子都快死了,為何沒有護主?”



    華神醫眯起眼睛,將一根銀色絲線輕而易舉地穿入一根繡花針針眼,兩邊比對整齊之後,在絲線尾部打了個結,這才慢條斯理的說道:“屠夫張,你殺了一輩子的豬,這豬兒要是沒死透,你會開膛破肚不?”



    張臨淵頓悟,笑道:“你也不用把他比成一頭豬吧?”



    華神醫抬起頭,一本正經道:“老夫是在說你。”



    張臨淵一愣,躺在藥池裏的萬重山沒憋住,笑出聲來,立刻就被張臨淵隔空抽了兩個大嘴巴子,趕緊一頭紮進藥池中,腹誹道:“你們大爺的,最近都愛上了抽老子的大嘴巴子是吧?好!等老子能打過你們的時候,定要一個個的抽回來,萬萬別想賴賬。”



    “懿德兄,這小子多久可以痊愈?”



    “很快。”華神醫眼裏閃過一絲淡淡的不舍,道,“這小子人還不錯,老夫一衝動,給他服食了一枚。”



    “什麽?!”張臨淵驚駭道,“懿德兄,你你自己怎麽辦?”



    華神醫平靜道:“賭一次吧。”



    張臨淵沉默片刻,道:“赫連真吾給了他,想必到了關鍵時刻,也會不吝贈送。顧長空給了他,你又給了他,你們幾個這是要助他得到那所謂的天大機緣嗎?你們確定那深不可測的天機大局可破?懿德兄,除了你們三位,其餘人可有贈送他什麽東西?”



    華神醫淡然道:“屠夫張,你那點鬼心思,就別在老夫麵前賣弄了。你明明傳授給他的是刀技,偏偏要說成什麽,可笑。要不,今天你這半吊子徒兒,能夠給那幻劍宗的弟子來一下狠的?你雖然賣了個人情給幻劍宗,但幻劍宗可不一定承你的情,小罡在鎮上還好,出了鎮,就是死路一條。再有,你讓小罡拿著《小留白》刀譜去找古玄魚換取野生山茶油,這靠譜麽?你當老夫不知道,你算準了古玄魚遲早會把《小留白》的刀譜借給小罡研習,等你那幾斤野生山茶油揮霍完了,就打算把《大寫意》刀譜也拿去換,是不?屠夫張,想幫就光明正大的幫,藏著掖著做什麽?這點,顧長空就比你痛快多了。”



    張臨淵一愣,隨即哈哈大笑,道:“我一介武夫,到底不抵你們醫家、道家、儒家灑脫,得掂量著點。”



    華神醫白了張臨淵一眼,道:“下次用抓人,能輕點?小罡一身骨頭筋脈都差點被你抓成渣滓。”



    張臨淵理直氣壯,道:“懿德兄,那井中囚禁之物,你豈不知?對了,想起一事,跟你講一聲,那杆月曜·破曉之光的丈八長槍,怕是快要認主嘍。”



    華神醫一怔,停下縫合斷指,驚訝問道:“可是小罡?!”



    張臨淵神神秘秘道:“非也。”



    “鎮外之人?”



    “非也。”



    萬重山在藥池底部到底憋不住,剛把腦袋伸出來換氣,就被張臨淵一個大嘴巴子抽得暈死了過去,“咕嚕嚕”冒起一連串的黑色水泡。



    這是要有多悲催,暈死過去的萬重山,這一次連腹誹的機會都沒有。



    華神醫看向藥池,驚疑道:“難道是他?!”



    張臨淵點了點頭,道:“這蠢貨誤以為小罡死了,悲憤狂怒中,一雙沾滿鮮血的大手握住了月曜·破曉之光,結果奇跡般的有了共鳴,槍身發出陣陣低鳴,上麵的鏽跡更是大塊大塊的掉落,露出裏麵的黃金本體。所幸我及時趕到,一腳踢飛了他,否則被那兩名幻劍宗的弟子看到真相,回去一說,這蠢貨怕是還等不到月曜·破曉之光認主,就死了個七零八落。”



    華神醫雙眉微皺,嚴肅道:“此事萬萬不可傳聞開去,以免招惹不必要的麻煩老夫實在想不到,萬重山居然有此機緣,有趣有趣,老夫瞎了眼,想必那自詡讀遍天下聖賢書的儒家古玄魚,這一次也看走了眼,好!好!老夫甚是開心。”



    張臨淵愕然問道:“古老夫子看走眼,你這麽開心做什麽?”



    華神醫正色道:“因為每次鬥文,老夫就沒贏過。”



    張臨淵哭笑不得,道:“懿德兄,你就跟古老夫子鬥醫嘛。鬥文,這就像是你拿著自家腦袋往豬糞上撞,僥幸贏了那麽一次,自己也是糊了一臉。”



    華神醫無語,但眼神明顯表示不服。



    張臨淵接著說道:“又好比古老夫子突然發了瘋,定是要跟我比殺豬是一個道理。”



    華神醫沒好氣道:“回去殺你的豬吧,這裏沒你什麽事了。”



    張臨淵微微一笑,將“小傾城”輕輕放在易罡宇身邊,走出幾步,又退了回來,猶豫片刻,取下左手腕上的一串暗紅色佛珠,道:“我也學著你們灑脫點,這送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