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下午，沈軍弄了兩條帶過濾嘴兒的紅梅，兩瓶茅台，還買了一些小女孩兒喜歡的物件兒。

    雖說在後世紅梅淪落為了低檔煙的代表，但在這年頭紅梅那可是絕對的中高檔香煙，帶過濾嘴兒的那得一塊五一盒！

    至於茅台那就更不用說了，一直都是華夏高檔白酒的代表，八十年代初期差不多是七八塊一瓶，但是到了八十年代後期一下就飆漲到了一百多一瓶。

    而且這些高檔煙和酒在這會兒可都是限量gòng yīng的。

    沈軍他老子是紅星二廠的副廠長，廠裏每年都有招待指標，所以他才能弄到這些，這要換個人，有錢都不一定能弄來。

    “就這點兒？”宋誌文看了看東西。

    沈軍眼睛一瞪道：“這還不夠啊？”

    宋誌文皺了皺眉頭，話是這麽說沒錯，但想要求人辦事這點東西還真不算什麽。

    不過想一想這年頭一般人走親戚送禮也不過就是提些糕點什麽的，沈軍準備的這些倒也不算拿不出手。

    “行吧，一會兒我跟周凱先去看看情況再說吧。”宋誌文道。

    “要我陪你倆一塊兒去不？”沈軍問。

    宋誌文看了他一眼道：“不用了，咱是去跟人套近乎，又不是去打架，去那麽多人幹嘛。”

    “那行，那我就先回家了，明兒我再來。”

    “嗯。”

    傍晚時分，宋誌文跟周凱騎著自行車出了門。

    縣政府的家屬院是86年才建成了，在這之前縣裏的政府人員還沒有統一的住處。

    周凱的遠房堂哥叫周東來，住在老丈人家。

    兩人到地方時，天還沒黑，隱隱可以看見院子裏一家人正在吃晚飯。

    周凱本想上去叫門，被宋誌文給攔住了。

    “咋了？”周凱不解問。

    宋誌文道：“人家正吃著呢，咱倆現在shàng mén算怎麽回事？你說人家是叫咱倆一塊兒吃呢？還是把咱倆涼旁邊兒？”

    周凱聞言撓了撓腦袋道：“那再等等？”

    “嗯，不急，先抽根煙，等他們吃完了咱再去。”宋誌文在路牙子上蹲下，掏出香煙遞給周凱一根。

    兩人默默的抽著煙，眼睛卻一直盯著院子裏的動靜。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地上也已經丟了一地的煙頭。

    宋誌文這才起身道：“差不多了，走吧。”

    周凱點了點頭，二話沒說上前敲了敲院門。

    “誰啊？”很快，裏麵傳來一個女聲。

    周凱清了清嗓子道：“東來哥在家嗎？”

    一陣腳步聲傳來，緊接著院門被打開，一個容貌清秀，約莫三十來歲的shǎo fù將腦袋探了出來。

    看了看外麵的兩人，shǎo fù眼中帶著些許疑惑問：“你們是？”

    周凱笑道：“嫂子，是我啊，周凱，去年咱還見過呢。”

    shǎo fù聞言愣了愣，盯著周凱看了許久，然後眼中泛起些許恍然道：“哦，你是周二叔家的小子？”

    “嗬嗬，是我。”

    “哎呀，快快快，快進來。”嫂子很熱情的將兩人迎進了院子。

    剛一進院子，宋誌文便看見一對老人和一個精瘦的中年人正坐在院子裏看電視。

    這年頭家裏有電視就算了不得了，一到夏天吃過晚飯基本都是將電視抱到院子中一邊納涼一邊看。

    “東來，你看看誰來了。”嫂子衝著那精瘦的中年叫道。

    中年人轉過頭來，起初眼中也是帶著些許疑惑，不過片刻後便道：“呦，這不是二叔家那小子嗎？”

    “嗬嗬，東來哥。”

    “來來來，坐。”周東來麵上泛著笑容招呼著兩人坐下。

    掃了眼周凱手中提著的東西，他眉頭一挑道：“你這是？”

    “這不來看看你跟嫂子嘛，就隨便買了點東西，你可別嫌棄。”

    “你這小子，這麽客氣幹嘛？一會兒回的時候都帶走。”周東來道。

    周凱笑道：“瞧你說的，這帶來的東西哪兒還有帶走的道理？也沒啥值錢的，就是兩條煙兩瓶酒，外加給侄女兒買了些小東西。”

    周東來看了眼袋子中的紅梅煙和茅台酒，雙眼微微一眯。

    隨後他扭頭衝媳婦兒道：“我跟小凱也好久沒見了，我們去屋裏聊一會兒，你燒點兒水給泡兩杯茶來。”

    “不用麻煩，我們坐一會兒就走。”

    “嗨，這到自己家了哪兒能連杯水都不喝？你們先跟你哥進屋。”嫂子樂嗬嗬道。

    周凱聞言又客氣了兩句，這才和宋誌文一同跟著周東來進了屋。

    屋裏不大，擺設也都很簡單。

    這年頭當個領導也未必就比普通工人家的條件能好多少。

    尤其是工商局這種單位在這個時候還算是清水衙門，直到80年代中後期，個體經營越來越多越來越火，工商局這才慢慢變成了香餑餑。

    “隨便坐。”周東來招呼著兩人坐下。

    就坐後，宋誌文默默的打量著周東來。

    這家夥也就三十七八的年紀，長得一般，幹瘦幹瘦的，戴著一副黑框眼鏡，看上去倒是文質彬彬，很難將他與曾經那些無法無天的紅小兵聯係到一起。

    “小凱啊，二叔還好吧？”周東來問。

    周凱點了點頭道：“嗯，挺好的。”

    “哎，我這工作忙，平時也沒個時間去看二叔，前些日子我還跟你嫂子說呢，等有空了去你家看看。”周東來道。

    周凱笑了笑，沒有接話。

    這種客氣話聽聽也就算了，誰要真當真的那才是真的傻。

    畢竟兩家雖然有些親戚關係，但早就沒了來往，如果不是周凱今天shàng mén兒了，隻怕這周東來這輩子都不會想到去周凱他們家看看。

    不過華夏人講究的就是個人情世故，不管關係遠近，見了麵那總是要說些客氣話的。

    見周凱不說話，周東來掃了眼一旁的煙酒道：“你今天來找我，應該不光是為了來看看我吧？”

    周凱聞言朝宋誌文望去，宋誌文微微點了點頭。

    周凱這才道：“那啥，東來哥，我先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我發小宋誌文，他準備在咱們縣做點小買賣，但聽說現在做買賣要辦什麽營業執照，所以我們就想來問問你，這手續該咋辦。”

    “做買賣？”周東來眉頭一挑朝宋誌文望去。

    頓了頓，問：“準備做點什麽買賣？”

    “收售廢舊家電。”

    “收售廢舊家電？就是便宜收過來的東西再加點錢賣出去賺差價？”周東來問。

    宋誌文點了點頭道：“差不多吧。”

    周東來聞言皺了皺眉頭。

    沉默片刻道：“既然你是小凱的朋友，那我也就直說了。這兩年國家對個體經營這方麵雖然有了些說法但是具體的相關章程還沒有定下來。而且你這dī jià收來再高價賣出去，說不好聽點兒就是投機倒把，這種買賣怕是批不了啊。”

    “這怎麽能算投機倒把呢？”周凱道。

    周東來笑了笑道：“這東西誰說得準？說你不是你就不是，說你是你也不冤！”

    周凱還想說話，宋誌文拉了拉他，然後望著周東來問：“東來哥，那依你看這買賣要怎麽做才保險？”

    周東來聞言摸了摸下巴，想了想道：“說句實話，現在做買賣沒有絕對保險的，這政策一天一個樣，誰知道明天的事兒？”

    “您是工商局的領導，對政策肯定比我們清楚，給我們提點提點唄。”宋誌文笑道，說著還將桌上的煙酒朝前推了推。

    周東來見狀嘴角微微上翹泛起些許似笑非笑的表情，深深的看了眼宋誌文。

    然後他道：“現在上麵政策不明確，咱們縣裏雖然也已經開始審批個體經營執照，但態度還是比較謹慎的。什麽能做，什麽不能做縣裏也拿捏不準，現在就是有樣學樣，一切以省城的標準來。”

    宋誌文聞言明白了。

    這意思就是想要在陽縣做買賣，那得先看省城有沒有先例！

    省城要是有類似的先例，那陽縣這邊也會批，可如果省城沒有，那陽縣政府也不敢批！

    說白了，就是跟著上級走，不怕犯錯誤嘛。

    頓了頓，周東來又道：“不過據我所知目前省城也沒有你們這種收售電器的先例，所以這事兒估計縣裏也不敢開這個先例。”

    “那您給想想辦法唄。”周凱道。

    “這我可就無能為力了。”周東來搖了搖頭。

    宋誌文見狀笑了笑，從口袋掏出一包已經拆開的豐收煙遞給周東來道：“東來哥，抽支煙。”

    看到那兩毛錢一包的豐收煙，周東來皺了皺眉頭，不過當他看清楚那一支支煙裏裝的並不是煙絲，而是卷起來的大團結後，他眼中微微一亮，抬起頭朝宋誌文望去。

    宋誌文笑道：“嗬嗬，您可別嫌我這煙不好。”

    周東來眯了眯眼睛，然後笑道：“就現在的個體經營來說，fú wù行業相對來說比較容易通過審批。你們要直接以收售廢舊電器為名義申請，估計不好批，但你們可以開個電器修理鋪嘛，主營電器修理，其他的可以適當的納入經營範圍之內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