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王府井大街南，東長安街街口

    “日進鬥金”之地絡繹不絕的趕集行人，慕名而來一覽繁華的旅者，各色各樣的人穿行於王府井大街，京城的麵貌在一條老街中展現地淋漓盡致。都市的繁華與否，從兩個指標來衡量兩類人，便可得到結果。一是行走之人的效率，二是街中駐足旅者的數量。此話怎講呢？行走之人如商人，上班族，購物者，大多為本地人或者長期移民，他們的效率代表了對這座城市的熟悉度與融入度。旅者則多折服於繁華，或者美景，某個城市的某條街道如果能引來旅者的駐足觀看，引來藝術家取材，它的繁華程度便可想而知了。可是今天的王府井大街，迎來了兩位年輕的“第三類人”。

    “賣核桃！新鮮核桃！好吃不貴，現場給您剝好！不好吃不要錢！走過路過都來看看！”一個身材矮小，蓬頭垢麵，披頭散發，衣衫不整的少年站在街口吆喝，朋克一樣的破牛仔褲一條褲腿長一條褲腿短，踩著一對比腳大不知多少號的破涼鞋，腳下的鋪展dà má袋上堆著兩堆還未剝開綠皮的新鮮核桃。他右側的地上，坐著一個和他一樣髒兮兮，衣著沒有絲毫講究，身材卻比他高大許多的少年，正在仔細地用小刀削開綠皮，剝出裏頭的核桃。這個少年正是童話，負責吆喝的，則是小北。

    “你們這核桃多少錢一斤啊？能先給我女兒嚐一下嗎？”一個牽著背著粉紅色卡通書包小女孩的中年婦女問小北。

    “可以可以，當然可以。20塊一斤，加十塊錢再給您一斤。童話哥，先剝一個給小mèi mèi嚐嚐。”

    “好嘞！”童話笑嘻嘻地看著小北吆喝生意，也不多說話，就聽他指揮。

    

    下午一點半，烈日當空。童話和小北兩人氣喘籲籲地蹲在大樓的角落裏，一個上午的時間，核桃全部賣完了。

    “你小子到底是怎麽想到要做生意的？”童話用袖口擦了擦臉上的汗水，好奇地看著小北說：“幸好你有這腦瓜子，今天掙的錢，比平時累死累活討飯要來的錢多十幾倍！”

    “哎呀，我早就有這想法，但是沒起始資金啊！今天早上起來準備給傷口抹些藥，看見袋子裏麵有一張一百，還有一遝毛票，仔細數了數，總共一百六十多。橋頭有個早市，那裏的東西特別便宜，而且市區裏的人都不知道。核桃才八塊錢一斤，我看著新鮮就把錢全花了，轉手到人多的地方賣了好歹能掙個翻倍。菜市場的核桃都要二十多一斤，我們賣二十真的夠便宜，不愁沒人買。”小北侃侃而談，童話卻目瞪口呆。

    “怎麽了童話哥？你怎麽不吭聲了？”

    “哈哈哈！佩服佩服！真心佩服。我一個人露宿街頭一年多都沒想出這個辦法，小北，你可真聰明！”童話哈哈大笑。也許他自己都沒發現，他已經打心底裏把小北當成自己的弟弟了。

    “剛才數了一下，我們現在總共有三百五十七塊。童話哥哥，我們去買一身新衣服好不好？”小北提到新衣服，兩眼放光，就等童話點頭。

    “嗯好！我們現在也算有點小錢了！走，買新衣服。”童話仔仔細細打量小北一遍，又低頭看看自己的打扮，無奈地搖搖頭，現在這身裝束真的是慘不忍睹，長久以來，卻不知怎麽竟然能習慣，心想：“也是時候改變一下了。”便答應了小北。

    “耶！好哦！”小北興奮地跳下台階，說：“童話哥哥！快走咯！”

    “好嘞！”童話站在原地，看著小北激動的樣子，不知覺，暖暖的笑容浮現在臉上，因為他還從來沒有看到過小北如此開心的樣子。

    

    驕陽漸漸垂暮，兩個留著中長發，衣著整潔的少年從小商鋪服飾pī fā賣場走出來，兩人手中都提著三四個袋子，裝著新買的衣服。

    “童話哥！今天真的好開心！理發店的阿姨人特別好！她告訴我，讓我們經常去她家店，就算髒髒的也沒關係。而且，頭發剪短了真舒服！”小北自從出了pī fā市場，嘴巴就一刻沒停，向童話訴說著今天的經曆。事實上，童話一直和他在一起，小北口中的內容，換湯不換藥地重複了無數遍，童話的耳朵都幾乎磨出了繭子，可是看著小北開心的樣子，不耐煩的情緒一閃而逝，被溫和所替代。

    童話的思緒，又飄向兩年前的那一天。

    

    “冰箱裏有動靜！快過來！”

    啪！

    兩名jǐng chá小心翼翼地放倒冰箱，仔細打量一番，發現在冰箱門的接縫處，整整齊齊地插著十幾把小插鎖，每一把插鎖上都有一個鎖孔，而且都完全不同，顯然是在悲劇發生的幾天前，精心做了準備。

    哢嚓。哢嚓接連十幾聲kāi suǒ聲

    在無頭男屍衣兜中搜到的一把鑰匙，打開了冰箱門側的所有鎖。

    打開門，眾人看到冰箱中躺著一個陷入熟睡的小男孩，臉上的淚痕未幹，在夢鄉中，低聲呢喃著：“媽媽媽。會好起來。媽媽，不要走。”

    “唉，可苦了這孩子。”

    “這麽小，以後可怎麽辦啊？”

    “”圍在門口jǐng chá圈起黃線外的人們交頭接耳。

    “噓！”民警隊長低聲說：“大家都散散！小點聲，別吵醒孩子！”隨後，蹲下身子，摘下警官帽放在一旁的木櫃上，輕輕地抱起熟睡的孩子，放在身邊一位女警員的懷中，向裏屋走去。

    裏屋的書桌上放著幾本三年級課本，翻開封麵，扉頁上工工整整地寫著，童話，三年級二班。

    

    “童話哥！快過來！”小北略帶驚恐的喊聲打斷了童話的回憶。

    方才陷在回憶中的童話渾渾噩噩地邁著步子，甚至都沒有意識到自己在行走。此時小北在一個報刊亭旁，不知所措地盯著一份報紙的封麵。童話走到小北身邊，將左手搭在他的肩上，示意小北放鬆。

    “怎麽了？”

    “童話哥，你看！”小北從幾份報紙中翻出一份，驚惶地指著封麵。

    童話定睛一看，瞬間心涼了一截，自嘲地說：“這下捅的簍子大了”報紙封麵上畫的，是昨天晚上被童話廢了一隻左眼的那個胖子的zhào piàn，zhào piàn上的他，春風得意地坐在一張會議桌前，儼然一副官相。可是大圖下麵還有一幅小圖，是他躺在醫院的病床上，用好幾層紗布纏住眼睛的樣子，看起來要多慘有多慘。還配有一行大黑字標題：“城市管理局副局長錢雲海遭暴徒襲擊致左眼失明。”

    報刊亭裏，一個精瘦老頭，一個中年女子，和兩個年幼的小女孩麵朝電視並排坐著，吃著簡單的晚飯。

    此時電視裏播放的，正是躺在病床上的錢雲海。

    “我們的城市，不應該縱容此類暴徒的存在。他們嚴重威脅到了我市人民生產生活的安全。尤其是棚戶區改造的力度加大之後，出現了許多擁有暴力傾向的失業者，這些人是我們大家的敵人！他們將自己的遭遇反應在報複社會的行為中。我受到傷害不要緊，可是我絕對不允許這種事情發生在我的市民身上！我在此提議，加大城市管理力度，加大對乞丐，街邊攤販等無業遊民的打擊力度，集中起來管理，提高人們的生活品質！”

    “啊我呸！這長了個人模樣的畜生！說的話自己都不覺得惡心！”正在吃飯的老大爺突然情緒激動起來，一拍桌子，忽的站起身來，指著電視機破口大罵。旁邊的中年婦女和兩個小女孩似乎都習以為常了，說：“爸，您好好坐下吃飯，這也管不到我們頭上啊。”

    “唉。”瘦老頭平靜下來，重新坐下，拿起碗，猛地刨了兩口飯。

    “爺爺，幫我拿一份報紙。”童話衝老人說道。

    “好嘞！來咯！”老人又站起身，拽了一下白色背心，勉強遮住畫著海綿寶寶的短褲，向童話走來。“小夥子你要哪份？”

    “這個。”童話拿起封麵是錢雲海的報紙，老人的臉明顯陰沉了一下。

    “五毛錢。”

    “給您，不用找了。能不能請教您一點事兒？”童話從兜裏掏出一塊錢，遞給老人。

    “啥事兒？”老人把錢隨手扔進抽屜。

    “這個錢雲海，是什麽人？”

    “錢雲海，嗬嗬。人模狗樣的畜生東西，仗著**的關係當了個官，成天在老百姓頭上作威作福。聽說這畜生最愛幹的事兒就是喝醉酒以後隨便抓個人折磨。嘿嘿，現在輪到他遭罪了，丟了個眼睛，活該！不管捅他這人是不是暴徒，我都得說，幹得漂亮！前麵電視上扯的什麽集中管理，嗨。估計就是把乞丐啊，擺小攤的，抓到哪裏關起來。老百姓也都敢怒不敢言啊，上次有個人在記者會上罵他，沒過兩天，這人的全家就消失了，鄰裏街坊再也沒見過他們一家。”老頭一提起錢雲海受傷的事，便打開了話匣子。

    “爸！您快別說了，飯都涼了！”女子微嗔，衝老人喊道。

    “行了，娃娃們，反正，萬一見到這畜生，一定躲遠點！”老人說完，又坐了回去。

    童話和小北兩人向橋洞方向走去，一路上，誰都沒有說話。小北不知是害怕還是興奮，渾身微微發抖。童話則一直緊鎖眉頭。

    

    橋洞裏。

    兩人在沙發上坐了許久，小北終於開口說話了。

    “童話哥。為什麽今天這麽開心，會有壞事找shàng mén來呀？”

    “唉”童話心裏清楚，自己的衝動，此時也令小北身陷險境，錢雲海的報複，是遲早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