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城。十一月。

    城東區一幢老居民樓一間小出租屋裏。

    蘇清淺縮在床頭抱著頭，不想聽不願想，可那麽多像刀子一樣的語言鋪天蓋地的從房子的四周射出來，一句一句狠狠的插到了她的身上，她的心上，把她埋掉了。

    你個害人精、掃把星、討債鬼，你害死了我丈夫，害死了我兒子，害得我家破人亡！老天呀，我怎麽生出了你這麽個東西，我真後悔當年沒把你溺死在便桶裏！”

    你怎麽不去死，你死了我們一家就解脫了！”

    別叫我姐姐，我隻有一個弟弟，被你這個害人精害死了，你就是殺人凶手，你怎麽有臉活在這個世上，我要是你我早都去死了！”

    看，這就是她媽偷人生的野種！跟她姐姐哥哥長得一點都不像！”

    雲成哥哥愛的人是我，不是你，蘇清淺，你賴在他身邊有什麽意思！”

    小雪需要我，我得陪著她，沒有了我她活不下去。”

    蘇清淺，再不還錢我讓你全家都不得安寧！”

    蘇清淺，你不學好，到外麵亂貸什麽款，不會是裸貸吧？你看你，成天被追債公司的人堵，哪有心思好好上班呀！我雇傭你是為公司創造效益的，不是為公司抹黑的！”

    蘇清淺，我看以後你就別再來了，你看看追債公司的人都追到公司來了，我的合作夥伴還以為我們公司涉嫌詐騙呢，再這樣下去公司得關門大吉了！”

    你別被她乖乖的模樣給欺騙了，內裏不知道啥樣子，聽說借了高利貸倒貼男人，這不被甩了，高利貸的都追到公司裏來了！”

    活該，裝的一副清純樣，婊子吧，沒錢了怎麽不出去賣，反正都是倒貼的！”

    蘇清淺，這個月媽的生活費怎麽還不打！你個廢物，良心被狗吃了呀，白白浪費那麽多糧食養活你！”

    蘇清淺！你怎麽不去死呀，老天爺啊，你怎麽不睜眼看看，這個掃把星活的好好的，我兒子卻再也回不來了！”

    房子租給你真是倒了八輩子黴了，房租拖欠也就罷了，這幫追債的三天兩頭上門鬧騰，我的心髒也受不了。”

    蘇清淺，你怎麽不去死!”

    蘇清淺，你怎麽不去死!”

    你怎麽不去死？”

    你怎麽不去死！”

    瘦瘦小小、麵色蒼白的女孩突然大叫一聲，手上的水果刀割向了纖細的手腕，一刀又一刀，頓時血流如注。

    聽人家說泡在水裏血會流的快，死的也夠快。可是小小的出租屋裏沒有浴缸，也停水。

    蘇清淺躺在床上，等死。

    頭有些昏沉，隱隱約約有人在喊她“淺淺，淺淺，快醒醒!”

    好像有人在身邊，出租屋裏沒別人啊，蘇清淺掙紮著問：“你是誰啊？”

    那人使勁搖晃著她的身體道：“淺淺，我是哥哥呀！”

    哥哥？哥哥！你來接我了嗎？”

    蘇清淺猛地驚醒，手腕上的血還在流，不過比之前緩了許多，手腕處傳來陣陣痛感，痛的一時不能忍受。

    哥哥，哥哥呢？”這才記起哥哥早死了，當年為了救溺水的她，哥哥被水衝走了。

    哥哥！

    哥哥再也回不來了！

    六歲那次溺水成了她最大的噩夢，不是水讓她窒息的難受，而是自己被托上了岸，眼睜睜的看著哥哥被浪卷走，沉入了水底。如果那次死掉的是自己不是皆大歡喜嗎？哥哥呀，你為了救我付出了生命的代價，可也讓母親處於瘋癲，讓姐姐更恨我，讓我日日忍受著良心的拷問！我，害死了自己的父親不算，又害死了最愛自己的哥哥！

    哥哥呀，你為什麽救我！

    淺淺，你要好好的，好好的活下去。”

    是呀，哥哥就我不是為了讓我更好的活下去嗎？就算是人人都說自己是媽媽偷人生的野種，是害死父親的凶手，可是哥哥相信她是他的妹妹，為了護著她不知道跟別人打過多少架，跟父母吵過多少次，甚至一度想帶她離家出走。

    想起哥哥，蘇清淺有了眼淚，有了意識。

    好痛，好痛！

    再看床邊大灘的血，蘇清淺嚇了一跳。

    哥哥搭上了自己的命救回了自己，難道就為了二十年後自己再親手結束自己的生命嗎？

    那哥哥死的多不值啊！

    不行，不能幹這樣的傻事！

    蘇清淺手忙腳亂的止血，可是好幾個刀口很深，出租屋又沒有可以包紮傷口的東西，隻好用手帕，右手捂住匆匆往醫院跑。

    深夜的大街空空蕩蕩，隻有昏暗的燈光迷迷離離，偶爾有一輛車呼嘯而過，蘇清淺孤零零的站在街口，一陣冷風吹來，街邊樹上殘留的幾片黃葉孤獨的打著轉不情願的落在地上。

    也不知站了多久，終於有一輛出租車停在蘇清淺麵前，蘇清淺一時沒反應過來，直到司機大叔道：“走不走？”

    蘇清淺趕緊上了車，手腕上的血已經從指縫間滲了出來，一滴一滴掉在了出租車後座上。

    司機大叔道：“這麽晚了去哪兒呀小姑娘，也沒個人送，大晚上出來不安全，以後盡量晚上別一個人出來了。”

    有多久沒有聽到這麽溫暖的話了，蘇清淺眼淚大顆大顆爭前恐後從眼眶裏湧出來，再也忍不住扶著座位嚎啕大哭起來。

    閨女，你別哭呀，這是受委屈了嗎？”

    司機大叔嚇了一跳，有些手足無措的看了蘇清淺一眼，這才發現她按著左手腕的右手指縫裏伸出來的血正在往下滴！

    司機大叔嚇壞了，一腳油門直往醫院裏趕，邊道：“閨女，你忍忍，我這就送你去醫院包紮。”

    鳳城第一醫院。

    司機大叔並沒有離開，忙著給蘇清淺掛號繳費填單子。值班的四十多歲的女醫生看到是小姑娘割腕自殺，很不耐煩。冷嘲熱諷道：“還有臉哭！這是失戀了還是失身了，值得你去割腕！”一邊狠狠的拉過蘇清淺的手臂道：“大半夜的還得我們為你收拾殘局。”

    蘇清淺沒有答言，眼淚一直在掉。司機大叔看不過去，道：“醫生麻煩您輕點好不好，閨女心裏也不好受，傷口肯定也很疼。”

    醫生白了他一眼，道：“你還有臉說，有你這樣的父親才慣出來的這小小年紀就割腕的毛病！”

    司機大叔撓了撓頭道：“人生在世誰不會遇上些事呢，一時想岔了也是有的，以後好好過就是呢。”

    醫生再沒說話，給蘇清淺包紮了手腕道：“輸個液，我看這閨女身體弱的很，明天了帶她做個全身檢查！”

    司機大叔連連點頭，蘇清淺道：“我不輸液，我要回家。”

    女醫生白了她一眼道：“你這情況出了院還得回來，看看你這臉色，白的跟鬼一樣！”

    司機大叔道：“輸輸輸，一定要輸，閨女聽話，輸了液我送你回家。”

    蘇清淺掙紮著來道：“謝謝您了大叔，可是，可是我不想輸液。”卻一陣眩暈，倒在了床上。

    女醫生一臉我早知道這樣的神態，翻了翻眼睛道：“再倔強吃苦的可還是你。”

    司機大叔道：“別怕閨女，輸了液就回家啊，大叔看著你輸。”

    蘇清淺最終沒能拗過醫生和司機大叔，護士進來不由分說紮了針輸液，沒有床位，隻能被推到樓道裏，蘇清淺躺在床上心急如焚，司機大叔靠著椅背打瞌睡。

    在司機大叔的監督下，蘇清淺最終輸了液，做了全身檢查，醫生一臉嚴肅道：“看看，身體弱到什麽地步了，重度貧血，營養不良，這樣下去會導致休克，以後也容易不孕！”

    司機大叔一臉認真的請教醫生治療方法，結果就是開了一堆藥加一張記得滿滿的食療方子。

    蘇清淺從早上一直沒開口，她羞於開口，昨晚她打車上醫院隻有微信上別人發的81塊錢紅包，但到現在她一分錢還沒花出去。司機大叔拿了藥帶她出了醫院道：“閨女，我帶你先去吃個早餐，再送你回家。”

    蘇清淺沒有反駁的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