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於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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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裏有些冷,半夜的時候又飄起了雨,不大,但是卻很涼。

    夜裏很黑,尤其是在萬家燈火俱靜的時候,更是顯得陰鬱恐怖。

    鳳茯苓的房間卻還亮著,不是夜明珠溫和飽滿的光芒,而是桌子上鳳茯苓點的一盞小小的燈火,散發出淺黃色的微弱光芒,將她潔白的小臉照的格外的安靜祥和。

    她雙眸一直注視著手中的細針,不是銀針,有些透明,若不是實在太細的話,都讓人以為可以透過它看到遠處的物什了。

    燭火映照下,她的影子安靜的坐在桌旁,跟著偶爾跳躍的燭火搖擺。

    桌子上放了一個小小的托盤,幹淨整潔,而小托盤上放著的,赫然是今日白天的時候她在山裏收集到的昆蟲和腐肉,還有一兩片她下山時隨手采摘的樹葉。

    可是慢慢的,她的額頭開始越皺越緊,眼神也越來越複雜,看了一眼桌子上的東西後,手一揮,她手中的細針隨手就被她扔開,還沒掉到地上,便“嘭”的一聲輕響,已經化作了細微的碎屑,消散在了空氣中。

    小心的用手絹將托盤上的腐肉和螞蟻包好,將它放到了那燭火的上方。

    待它燃盡之後,才滅了燭火轉身去休息了。

    黑暗中,她似乎又有些無奈的歎了口氣,道,“真麻煩。”

    暮雨綿綿,後半夜的時候便已經停了,轉眼間,她來這個世界也已經有好幾個月了,可是睡夢裏,她卻還是第一次夢到那個不該夢到的人。

    那人一身黑色西裝,身形顯得有些蒼老,但腰板卻挺得筆直,他站在十米多遠的地方衝著她招手,臉上掛著溫和慈祥的笑,那笑滿是慈祥和藹,卻又有些無奈,隱隱的,還透露出一絲愧疚和祈求。

    那個人她認識,說不上熟,但絕對不能說沒有關係,因為那個人,是她的父親。

    夢裏她似乎睡得並不怎麽安穩,眉頭緊緊的皺著,看著那道顯得有些佝僂的身影,忽然有一道聲音在心底問自己,恨他嗎?

    恨嗎?他是她的父親,父親和女兒,本是這世上血緣關係最為親密的人,可是這世上的父女,又有誰淪落到了他們這地步?

    應該是不恨的吧!不恨?可是心裏為什麽會因為這兩個字而感覺到無比的難過和痛苦?在心裏,她是希望自己恨他的吧!可是恨?從她三歲離開家庭開始,她和他就已經沒有了任何關係,怎麽可能還恨他?

    難過?痛苦?從什麽時候起,她也會有這樣的情緒了?

    這一切,都是誰教會她的?

    是誰?教會了她她本不該有的情緒?

    對了,是承希……

    可是承希又去了哪裏?

    轉動視角,她到處看了看,彩色繽紛的世界因為視覺的移動瞬間變得灰白一片,那個世界冰冷而又孤獨,充滿了絕望和無助,一大堆負麵情緒鋪麵向她湧來,好像要把她淹沒一般,瞬間席卷了這整片黑暗到不知道有多大的空間。

    鳳茯苓心裏一驚,連忙轉頭去看剛才那道蒼老的身影,可是那邊的身影卻像是幻影一般,瞬間便被這片灰白撕裂成了無數碎片,慢慢的消逝在了黑暗之中,這個世界裏,依舊冰冷的隻剩下她自己。

    前後左右四處都看遍了,可是卻沒有一絲的光芒,隻有一個無助的小孩蹲在地上,雙手抱著膝蓋瑟瑟發抖,白淨的小臉上充斥著無數的情緒,失落、害怕、恐懼、絕望。

    望著蹲在地上的小女孩,鳳茯苓眸中充滿了不解,為什麽會想起小時候?

    這樣子的她,還是她嗎?

    為什麽會害怕?為什麽會覺得恐懼?

    這樣的孤獨和絕望,她不是早就經曆過了嗎?

    為什麽現在還是會覺得那麽可怕?

    承希呢?千靜呢?他們去了哪裏?為什麽她找不到他們?為什麽他們就像是突然從她的世界消失了一般,連一點線索都沒有留下。

    所有的人都生活在陽光下,生活在彩色的世界裏,隻有她,就像是一個無關緊要的人一樣,站在灰色的世界裏默默的注視著他們,冰冷的小臉上掛著濃濃的憧憬。

    什麽時候,她才能向他們那樣,也生活在彩色的世界裏呢?

    什麽時候,那個曾經帶給了她光明、希望,教會了她怎麽生活,怎麽發現生活中的美的人,才會又一次站在她的麵前,溫柔的跟她說“茯苓,一起出去走走吧”?這些,應該都不會再有了吧。

    鳳茯苓垂下眉,眸中溢滿傷悲,蹲在地上的小女孩也如同她那般,隻是她的傷悲似乎更為濃烈,又或者長大後的她更加的懂得了怎麽掩飾自己的情緒。

    眼角處好像有什麽東西一閃而過,在東北的方向,那邊似乎有什麽東西,讓她甚至來不及捕捉便已經匆匆忙忙的消失了。

    鳳茯苓愣了愣,站起身朝著那邊走去,剛邁開腳,迎麵卻突然爆發出一陣尤其強烈的光芒,刺得人眼睛都睜不開。她連忙抬起手擋住眼睛,身子下意識的往後一跳退了數步之遠。

    等定睛看過去時,所有的一切,都好像結束了,鳳茯苓睜開眼,眼前是白色的蔓莎,黑色的床沿,從窗戶飄進來的風將輕紗微微的吹起,在空中柔柔的飄動。一切都顯得那麽的真實,又那麽的寧靜、美好。

    鳳茯苓伸手揉了揉額頭,甩開腦海中那些奇怪的東西,原來一切都是夢啊。

    夢裏的一切,夢醒的時候便該結束了,老天爺做的一場並不美妙的夢呢?什麽時候才能結束。

    天已經亮了,想著今天還有事要做,鳳茯苓便起了床。

    一邊洗漱一邊想著昨天的發現。

    說來實在奇怪,後邊那片林子到底是怎麽回事啊?怎麽會那麽怪異?

    匆匆的吃了些婢女送來的早餐,鳳茯苓拿了兩張麵紗放在袖子裏便出了門。結果剛踏出棲梧院,就看到樂瑤飛一般的朝著她奔來,可憐管家一大把年紀了還要跟在她後邊一起跑。

    阿鳳阿鳳!”還沒跑到鳳茯苓跟前樂瑤就已經迫不及待的喊了起來,聲音中滿是期待和興奮,一邊還揚了揚手中金色的熨帖,上邊刻著兩個大大的字,“請帖”。

    一邊樂瑤已經氣喘籲籲的跑到了鳳茯苓身前,一把將其中一張請帖塞到了她手中。

    鳳茯苓不動聲色的後退一步,一邊漫不經心的翻了翻手中的請帖問道,“這是什麽?”

    樂瑤狠狠的吐了口氣,立馬倒豆子一樣劈裏啪啦的就開始拉著鳳茯苓說了,“阿鳳,這個是將軍府三小姐於雅心送來的請帖,她邀請我們去跑馬。

    我和雅心從小一起長大,她這個人特別義氣我跟你說。

    這幾天天氣稍稍的暖和了些,過不了多久就要開始冷了,這次要是不去的話,可能就得等明年了,機會難得,她便邀請我過去了。

    還說想為上次於昕的事跟你道個歉,便讓我邀請你一道去,這不,帖子都已經讓人給你送過來了。

    阿鳳,反正閑著也是閑著,你跟我一起去吧。你要是不會的話我教你啊,正好趁著這次這麽好的機會。你放心,我保證認認真真的教你,絕不會讓你摔著。”樂瑤一邊信誓旦旦雙眼發光的盯著鳳茯苓,一邊還拍著胸脯跟她保證。

    鳳茯苓眉角一抽,斜了樂瑤一眼,“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