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紮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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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為防盜章, 全定的小天使不能看,麻煩清一下緩存, 謝謝啦!  可是, 如今他們被震驚得外焦裏嫩, 連借機挖苦的能耐都沒了。先忙著確認一下,有沒有認錯人。

    翟容麵不改色地站起來, 動作灑然地拂去身上的灰土:“大太陽底下,你們瞎逛什麽?”

    “呃……”四人繼續沉浸在震驚中。

    半晌, 確定沒認錯人的崔瑾之開口了:“頭兒,你中邪了嗎?”

    聶司河和楊召互相遞個眼色:肯定是中邪了。平日誰彈他一個灰粒都會發飆的活惡鬼,此刻被個小姑娘揍得蹲在地上。

    翟容見楊召發怔, 猶自捏著秦嫣胳膊,走過去道:“手,鬆開。”楊召連忙哆嗦著一鬆手,翟容對秦嫣道:“走罷。”他一手從地上拾起那醃菜罐子,一手拉著秦嫣揚長而去。

    “啊?!”崔瑾之看他走遠了,方跳起來怒罵道,“如此重色輕友。”

    看到翟容走了,楊召甩著被那瘦丫頭“玷汙”的手:“問題是, 那死丫頭有色嗎?胸大腰細哥我也就忍了,這麽個坑貨!”

    聶司河也嚴肅思考這個嚴峻的問題:“得跟羽大哥去說說, 他家二郎被那小東西拐了。”

    崔瀾生有點世家子弟悠遊的風度, 雙手負在身後。

    楊召說:“上回就跟你們說過了, 不要住在官驛, 直接住到敦煌來。好好帶著我家表弟玩。你們看看,好端端一個武癡,弄成了花癡,還癡的是一朵狗尾巴花。”

    崔瑾之道:“我寧願宜郎是個武癡……”

    其餘三人齊齊朝他一看,目光裏惡狠狠寫著:你確定?!練歸海一濤的時候,難道你不是挨揍最多的?

    崔瑾之想起翟容踢在自己屁股上的沉重,打個哆嗦:“還是花癡吧?”

    其餘三人再度齊齊朝他撇一眼:你確定?!!

    崔瑾之一拍腦門:“你們誰去把小紀換回來?趕快收了那個妖孽!”小紀是翟容的同門師弟,他在,翟容會比較好說話一些。

    三人再度定定地看著他:回長安去複命,入大理寺跟那些迂腐刻板的老頭打各種交道,接受各種繁冗盤問,你確定你願意跟小紀換差?!!!

    崔瑾之對這群又懶又狠又自私的難兄難弟無可奈何,轉移話題:“召哥,你說帶我們雲水一品居,這就去吧?”

    楊召道:“午後才開業呢,如今隻能市場上逛逛。”轉念一想,對三人道,“你我出遠門,錢也不是很多,我如今有了一個混錢花的妙主意。”

    楊召微笑,他知道敦煌城誰最有錢,而且也願意給他們掏吃花酒的費用。本來還有些不好意思,如今翟容這個模樣,怎麽也得給這孩子開導開導。他將三個人招過來,低聲了幾句。

    眾人都心照不宣地蕩笑起來。

    楊召說:“此事我盤算好幾天了,羽大哥一定會慷慨解囊的。”

    聶司河臉長得十分正經,說話的腔調也是很正氣,但是一想到可以去敦煌最好的妓寮逛一逛,忍不住也笑眯眯了。他知道楊召是個思慮不周全,管不住嘴的,搞不好翟羽會反感。正色道:“召弟,我和你一起去。”拍拍他的肩頭:“到時候你少開口,由我行事。”

    楊召抱拳:“有聶大哥在,自然是十二萬分的妥當。”

    崔瑾之尚天真,問道:“宜郎不願意一起去怎麽辦?”

    崔瀾生鄙視弟弟,陰陰/道:“除非他承認自己不是男人。”

    四人計議已定,當下不再逛街看風景了,打道回翟府。唐國貨幣常以銅錢或者絲絹、布帛為通行品。這些東西大多分量重,體積大,很難隨身攜帶。他們四個人雖然薪資不算少,可大多數都在家中的倉庫中壓著,沒法拿出來花天酒地。

    平日裏執行任務也就算了,橫豎得了戰功回去拿賞賜就是。

    可敦煌是個花花世界,什麽模樣的měi nǚ都有,什麽味道的美酒都有,手裏那幾塊金子完全不夠用。四個人高高興興去找翟羽要嫖資去了。

    翟容待看不見那四個人,放慢腳步將菜罐還到秦嫣手中。

    秦嫣覺得已經鬧騰了如此一大圈,自己應當可以做出不介意這事兒的模樣了。她問翟容:“你不覺得在他們麵前這般很丟臉嗎?”

    “丟什麽臉?沒事。”翟容不覺得丟臉,等他禦賜的這幾天寒食假結束,回去以練陣法的名義,將他們挨個兒揍上幾頓,很快就會對他服服帖帖的。他們都是大唐軍人,靠實力論天下。

    秦嫣站住腳,說:“二郎主,奴婢要回蔡玉班了。”

    “你不是說,敦煌集市也很好玩嗎?我好久沒回此處了,你帶我逛逛?”翟容提出要求。

    秦嫣說:“我逛都是女孩子喜歡的地方,賣零食小物的,你不會感興趣的。而且我還要趕回蔡玉班吃午膳。”

    “一個午膳要這麽趕?”翟容看著她迅速移動的腳步。

    “要是沒吃上,就得餓一頓,或者自己掏錢去外麵買來吃。”秦嫣跟他解釋,“那就虧大了!”

    翟容看看日頭:“你覺得你如今還能趕上?”

    “趕不上正餐,可以趕上去廚房吃剩菜。”秦嫣對如何掐蔡玉班的飯點,可謂經驗老到,妙計迭出。

    翟容笑了起來:“一頓飯而已,你說得這麽可憐。”

    “剩菜也是挺好的……”秦嫣嘟噥。

    “那裏有個餅店,我請你吃餅?”翟容看到一家餅店。

    秦嫣也看到了,咽下口水,停了腳步。

    “不要去趕什麽剩菜了,我請你吃兩個餅子不更好些?”

    想到他也不在乎那幾個錢,她的錢要金貴得多。說:“好罷。”

    翟容走過去買餅,秦嫣拉住他:“前麵有一家肉餅店,開了五年,好吃得很,去那邊買。一樣花錢,得花在值得的地方。”她來敦煌這幾天,圖的就是那點好吃好玩的,所以已經打聽了不少好地方。

    翟容跟著她走了半條土巷子,尋到了那餅店。隻見長長一條隊伍,很多人提著籃子在等買餅。基本都是穿著粗劣麻衣的下人hé píng民。秦嫣也覺得有些一籌莫展,訝道:“正午時分怎麽會有這麽多人排隊?”

    翟容已經站到隊伍裏了。

    秦嫣似乎覺得,讓一個衣飾華貴的郎君站在這裏排隊等餅吃不妥,說道:“我們換一家罷。”

    “你不是說這裏的最好吃?”翟容不打算走。

    他們略排了半柱香的時間,便知道為何今日肉餅店會如此排長隊。每年是這店裏夫妻倆的婚慶節,買的肉餅個頭比平時多半成,價格還不變。聽說有如此優惠,秦嫣一臉賺到了的神色,悄悄問翟容:“你……當真不嫌棄跟我們一起排隊?”

    翟容微笑搖頭,秦嫣高興道:“二郎主你真是好人啊。”

    翟容做了個斜視的表情,前腳還對他又打又踹,說他是壞人、騙子。後腳為了一個餅,他就變成了好人了?

    其實排隊買吃的,對他而言並不陌生。小時候他說要吃哪裏的點心,兄長就會派奴子們早早地去店鋪候著,給他買中意的東西吃。那時候做著富貴小少爺,當然是不用排隊的。

    不過,在師門就不一樣了,師父說要吃什麽,他和師兄弟們就得老早跑到鎮上去給師父排隊。兩下相比較,他覺得自己排隊買到現吃的更香一些。

    師父也有這個感覺,有時候還背著徒兒們施展輕功,星夜去別的鎮子上排隊買吃的。有一回出門太早忘了帶錢,又遇上個特別凶悍的老板娘,被扣了一天一夜。一群人高馬大的師兄弟們背著刀奔走半日,嚇壞好幾隻小貓小狗,才將灰溜溜、餓癟癟的師父領回了山門。

    兩人一邊跟著隊伍徐徐前進,一邊站一處聊著天,也不覺得悶。

    “你接下來打算做什麽?”翟容問秦嫣。

    秦嫣道:“師傅已經安排了我們活計。除了要有特別重大的演出,一般都是把我們送到各處當樂師的,按日頭拿工資。”

    “那今日這餅你能否請我?”翟容聽說她有錢賺,逗她道。

    秦嫣白他一眼:“奴婢到敦煌才沒幾天,哪有什麽積蓄可以請人?”

    “請吃個燒餅都請不起,你還名滿河西呢?”翟容對她那個成為著名琴師的“宏偉計劃”很是不看好,“還是去我家吧,我讓我兄長好好照顧你。以後你看上了哪個家仆,我放你的籍。等你有了兒女,我放他們良。如何?”

    秦嫣道:“奴婢必然心想事成,以後會成為大樂師的。”

    翟容見勸說無果,失望地歎氣:“小姑娘不要這般倔強,我也是為你考慮。做個樂師難免與人競爭,你看看絲蕊。匹夫無罪,懷璧其罪。萬一有人傷了你怎麽辦?寒食節以後我就要離開敦煌了,想幫也幫不上你。”

    秦嫣聽到他繞了這麽大的彎子,原來是為了這個事情……低頭不語。

    秦嫣心中想,如果她是幽若雲該多好,她一定聽他的話,進入翟府做個無憂無慮的小樂師,以後找個合適的家仆,結婚生子。

    他還會將她的孩子放了良籍,怎麽聽都是很美很美的事情。

    可惜,她不是幽若雲。

    秦嫣說:“二郎主你別擔憂了,奴婢到唐國來,就是因為這裏管得緊,不是讓人亂來之處。”她誠摯地說:“無論如何,謝謝二郎主的一片好心,奴婢能夠自保,你不必擔心。奴婢一定努力攢錢,等下次你回敦煌的時候,奴婢請你吃很多很多的餅!”

    “沒餅了!鄉親們散了吧。”她話音剛落,仿佛拆台一般,便聽得有人粗嗓子大嚷著。

    餅店的老板娘頭上裹著一塊油膩膩的頭巾,正在提醒大家散開。

    第十六章

    喝茶的地方是一座兩層的樓閣。底下一層高屋軒敞,上麵一層飛簷挑角。

    樓下三麵皆無牆。左右兩麵各以一個黑檀木的六曲狩鹿帛畫屏風遮擋,層層輕薄的白色絲絹做帷幕。正麵則是一層白色絲絹,夾著一層青色紗羅做帷幕。風吹起,絹羅飄動,兼之樓閣中,圈足塗銀茶爐上的茶水,冒出乳白的水霧,如仙似幻。

    翟家主倒沒有讓秦嫣在屋外彈琴,將她讓進屋子裏,坐在屏風旁的一個紫團金錦緞鑲邊的青玉竹坐墊上,秦嫣問:“請問翟家主,要聽什麽曲子?”

    “你隨意就好。”翟羽接過煎茶娘子分給自己的一盞濡沫豐富的茶湯,慢慢喝著。軼兒也規矩地坐在另一側的坐席上,他喝了一口分給他的茶,又鹹又苦,皺了個眉頭。秦嫣想起他先前說的要聽曲兒,便打疊起精神來,將到了敦煌以來學到的那些曲子逐一彈了過來。剔除了一些過於庸俗豔麗的曲子,她能夠彈的比較有點品味的曲子也不多。彈了沒多久,便沒了存貨。

    翟羽聽到她又在將一首曲子彈第二遍了,說道:“娘子休息一下吧。”

    秦嫣放下琵琶,便有仆婦魚貫而入,在翟家主、軼兒麵前擺放一個個小碟子,裏麵各色都是精巧的小點心。秦嫣以為自己要坐在一邊幹看,便有兩個奴子端著一張矮矮的案桌放在她的麵前。

    秦嫣驚喜:“翟家主,我也能吃點心?”

    翟羽看著她:“花蕊小娘子是客人,又不是真來我府上做樂師的。聽說,昨日你跟宜郎相處甚好?”

    “二郎主人很好。”排除了先前翟容對她的試探,後來跟他一道玩,還是挺令人歡喜的。

    翟羽笑一下。

    秦嫣其實特別想打聽絲蕊行刺翟家主,事情敗露之後會如何對待她。兔死狐悲,相戚戚焉。便問翟羽:“翟家主。奴婢能否向您詢問一件事情?”

    她有意將話說得模棱兩可,表情凝重,仿佛她要探問昨日發生的那件墜樓之事。

    翟羽果然放下杯子,看著她:“姑娘有何事需要翟某作答?”

    秦嫣看著他的神色,躑躅了一下。

    園裏涼風從帷幕的縫隙吹進來,他的袍角略有飄動,顯得坐姿儒雅。看著翟家主眸中的誠意,她頓時覺得,她何必為了那些shā rén奪命的肮髒事情,去打擾此時此地的風雅情懷呢?

    便調轉話頭,指著那煎茶的茶具:“奴婢一直想親手煎一回茶,能否讓那位娘子教奴婢一回?”秦嫣方才就被那煎茶娘子手中的茶具吸引了。隻是想著,身負給家主彈琴的責任,才遲遲忍著沒開口。

    她道:“奴婢做樂師曾經接待過一個貴人,說長安士子有飲茶品茶的習慣,今日見了,很想親自嚐試一番。”

    翟家主頷首,讓她隨意。

    秦嫣便站起來,趨步挪到茶爐邊。

    在秦嫣的記憶中,自己出身之處也是如翟府一般亭台樓閣的,所以有一回長清哥哥說起風靡在長安高門貴戶的飲茶之道,她就纏著他說個究竟。長清哥哥被她纏不過,隻得細細說給她聽。

    自永嘉之亂,衣冠南渡之後,那些門閥士族在南方高嶺之地與南閔人混居,漸漸有了飲茶的習俗。加之佛教盛行,佛門中人飲食過於素淡,需以飲茶提神,加深修為。飲茶,成為了唐國上層人士的高雅交流方式。許多貴婦仕女,都以能煎一手好茶為待客之本。

    秦嫣這種一門心思想回歸中原的人,自然也希望接觸一下這門學問。長清哥哥也曾經大致跟她講了,如何用茶錐鑿下茶餅中的大葉茶,如何用茶碾子將茶葉磨成碎末,如何控水三沸,如何分出茶湯……

    秦嫣知道在“蔡玉班”這樣的市井之地,是難以見識到這些茶具的,此時見到了,若不親手操持一番,今後也未必有機會。

    秦嫣拿著塗銀的小茶錐,鑿下兩指寬的茶葉。放在茶缽中,拿起塗金鑲嵌了波斯蜜蠟的茶碾子,仿照方才煎茶娘子的動作,有板有眼地碾起了茶末子。

    因她不彈琴了,軼兒感覺無趣,跟父親告辭了一聲,便由乳娘、婢奴們看護著去院子裏玩兒了。秦嫣在煎茶娘子的指導下專注磨著茶葉。

    翟羽看著她的臉,她的眼睛裏滿是好奇,甚至頗有幾分天真。

    雖然看起來,她也有些小心機,可是卻無傷大雅。尤其是,昨日那絲蕊落下高台,她不惜暴露自己的身手,也毫不猶豫地撲出去救人,這番熱腸令他不甚理解。

    在發現她的臉麵難以有表情之後,翟羽就將她跟星芒聖教聯係了起來。青蓮當年會去星芒教做密諜,是因為他在調查西域那幾位無名強者時,種種蹤跡都指向這個十幾年前還在西域默默無聞的星芒教。

    星芒聖教脫胎於佛家,佛家有兩麵:慈悲普渡與金剛怒目。星芒教就是走金剛怒目一路的,他們豢養shā shǒu,謀取利益。玉青蓮曾經是星芒教的聖女,當年她脫離星芒教時,星芒教還是個普通的小密教,與那些神秘強者並無關係。

    翟容這些年,用各種方式搜羅星芒聖教的資料,對於星芒教略有所知。

    他將花蕊小娘子邀請到自己府中,與她相處幾日,想看看這姑娘究竟是否是星芒教徒。翟羽認為,極端的冷酷、嗜血、頑強和自製,這才符合他對她來處的猜測。

    她才不過十三四歲,掩飾能力不可能蒙蔽住他和翟容兩雙眼睛的反複探究。或者,隻能說,擺在他們麵前這個心有良善,好學孜孜的少女,就是她的本來麵目?這姑娘入府以來的表現,連見多識廣的翟羽也有了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