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進山打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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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簡直、簡直就是汙蔑!
蕭玨好整以暇地看著小郎君氣成了一張鼓,忽而緩緩說道:“當今世胄不知凡幾,自南北對峙,太學、國子學、地方官學興廢無常,家學始盛。”
衣冠南渡後,高門興替,大族綿延百年而不絕不倒者,一則門第家學鼎盛,從兩漢儒學,推文衍道,重誡訓規導、入孝出悌,如王祭酒其族,縱使有浮華驕矜奢靡之徒,然仍世貴顯著,便是因琅琊王氏門風孝友文才高過他氏。”
二則族內有公高踞朝位,門生義故尚可推舉為官,何況家中弟子。久而久之,層層攀連遞進,門胄愈興。因武道為清流鄙薄,進仕多以文舉,二者實可歸為一點。豪強尚知通經致仕以實門業,何況士子?不學文,何以立世傳家?”
顧淮一聽蕭玨開始長篇大論就提高了警惕心,孰料今兒老板沒灌雞湯,改直接擺事實講道理,車軲轆似的轉著‘必須讀書’的核心價值觀,擺明了逼他立軍令狀嘛。
他隻打算造反,又不一定當皇帝,再說也生不出兒子繼承皇位,傳什麽家!
顧淮憤憤不平,轉念又自我開解:老板肯講道理就不錯了,之前白日在學觀學習,下學在府裏蹲馬,與現在也沒區別不是?
顧淮無力回天,垂著腦袋正決定狠心應下,又聽蕭玨歎道:“若你實在不喜,我也不想過於勉強。”
顧淮霍然抬頭,雙眼放光。
蕭玨麵有難色,“因我已向王公許諾,便不能對你全然不顧。”他狀似皺眉思索後,道:“今以賦策入仕,詩歌宴遊,賦詩二道,本無甚麽難為之處,你可自己隨意撿了書學,所作能讓人看過眼便罷。經學為本,通曉大家著作即可,玄史由我親自教導,能學幾分,全看你個人造化。”
世家子多學雜藝,你無需樣樣精通,但總該有一技之長。我與王公所見略同,書畫一體,你有悟性,學來比常人用功少,可專攻此道。”
蕭玨說完,一副做出很大讓步、但凡小郎敢再討價還價就打出去的冷然表情,顧淮自覺得了大便宜,高興地連連點頭,“如此甚好,甚好。”
堂東有一集書樓,另有側門進出,你每日習過武後,自去學習。我此間事畢,便會過去看你。”蕭玨雲淡風輕地招來一兵士,“給小郎君領路。”
集書樓與修武堂一體,走過去沒多遠,大堂光照充足,如圖書館般陳列著數排書架,有幾位文士正在其間翻找。兵士應是早得了蕭玨吩咐,帶著顧淮直上二樓,行禮退下。
此間類似私人書房,布置清雅,紫檀木書案後掛著一幅字,上書‘目送歸鴻,手揮五弦’,署名是蕭彥叔。
顧淮懶得細瞧,先找了個軟塌坐下,小手一揚,意識到事情並不簡單。好像又被套路了,蕭玨就沒打算把他教成學霸吧?看得過眼這個標準是不是得分人?顧淮不忍細想,第一次沒把學習當負擔,開心地翻了本字帖練起來。
規規矩矩地過日子,時間總是走得不落痕跡。
入冬後,一場碎雪悄然而至。層林盡染,山川沐雪,白茫茫一片幹淨。
在操練聲中,顧淮如時轉醒,洗漱用膳後,自個兒收拾得嚴嚴實實的,戴上張氏新送來的羊皮手套。義山人如其名,夠仗義,幾乎成了他的專人快遞員,每隔幾日便要回府給他取xiāng zǐ,還負責遞話。
聽說張德與婢子們相思成災,顧淮在府時,張氏每回新送來布帛,婢子們總要花個十天半月才能繡至成衣,如今幾天功夫就做完了,餘下日子怎麽辦,隻能邊歎息邊翻出成衣來精製細繡,滿腹念主之情,俱化作精美的華裳。
顧淮本就玉童似的,再穿身好衣裳,一出門便直晃人眼目。時人慕色,少年正是抽條待發的年紀,從頭到腳無不美好,觀者少有不稱讚的。
因蕭玨治下嚴格,人們隻在心裏感歎,不敢做出‘擲果盈車’‘看殺衛玠’那等事,所以顧淮並不知道自己在營內人氣很旺。
顧淮走出殿門,正打算老老實實上演武場找裴衝,義山卻與裴衝一道進來,朝他興奮地笑道:“小郎君,回屋披件袍子,我們進山冬獵!”
與義山的熱情成反比,對戶外huó dòng並不感興趣顧淮一臉冷靜,誠實道:“我不想去。”
義山見慣了顧淮對著將軍一個模樣,對旁人又是另一個模樣,肯對他好好說話已算例外,此刻不以為杵,笑嘻嘻道:“是將軍讓我來叫你的。”
果然,小郎神色立刻變了,苦惱地皺了下眉又很快鬆開,乖乖應道:“我去拿衣裳。”
義山歎為觀止。
時隔一月,顧淮再次站在了當初蕭玨棄他而去的城門口,依舊是兩列騎兵,蕭玨為首,他神色比初雪更冷,轉眸望向顧淮時,一瞬間仿佛春風拂過冰層,冷意融化得不動聲色。
顧淮習慣性的先送上一個笑臉,然後左右一看,怎麽沒見他的小馬駒?
貼心的義山解釋道:“山路難行,又有融雪,小逐風沒走過,怕會滑腳摔了你。”
所以?
蕭玨總不能喪心病狂地讓他跑著去吧?
顧淮正腦洞大開,蕭玨卻朝他伸出手,眸光沉凝,不容置疑道:“上來。”顧淮一愣,身體先於大腦伸出手,直到騎在馬上,被蕭玨單手攬住,踏血撩起蹄子顛顛兒往前走,顧淮才回過神,無端地害起羞來。
手腳拘謹地仿佛像生了鏽的機器人。
蕭玨似攬著一塊木頭,不解問道:“怎如此緊張?”
木頭顧內心彈幕嗷嗷地狂奔,他又不是一個真小孩,兩個男人這樣、這樣成何體統!他不想抬頭,麵無表情地把臉埋在袍子裏。
蕭玨手臂一緊,語氣隨之冷下,“到底怎麽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