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喜聞樂見(正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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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板,  沉默是金,何必苦苦追問呢?顧淮悶聲悶氣撒出蹩腳的謊言,  小小聲道:“你這馬沒鞍,坐著硌得慌。”

    蕭玨挑眉。平日裏小郎見了他便阿叔長阿叔短,少有表現出嬌氣的時候,  今兒究竟怎麽了?他略一思忖,  拍拍踏血示意放緩步子,鬆開韁繩,單手攬了顧淮提起,  另一手迅將厚厚的皮袍塞過去墊在人底下,戲謔道:“如此可舒服了些?”

    “……”這騷操作。顧淮木著一張臉,  一團尷尬的粉紅從臉頰直染至耳梢。

    蕭玨沒聽見回應,  劍眉微皺,低頭看去,本以為小郎是被吹凍著了,  可再仔細一想,  不由失笑。小兒竟孺慕他至此?將軍的心情一好,微微鬆了鬆攔在顧淮腰間的手,另起話灶:“前幾日讓你讀通《太史公書》,眼下看到哪兒了?”

    顧淮正糾結該如何回複老板那個尷尬的問題,  此時來了個替補,  心裏千恩萬謝地接過來:“昨天剛看完《留侯世家》。”

    “學史在於鑒今通理。看過圯上老人那段,  可有所悟?”蕭玨不緊不慢地問道。

    顧淮一心隻能專注一件事,這會兒回顧起課文來,尷尬羞臊的情緒不知不覺便淡了。

    圯上老人高中語文課本裏有,那時候他混得人五人六的,哪裏聽過課,根本不記得老師講了什麽。

    照他自己的理解,這講的是張良被一個‘掃地僧’似的老人碰瓷,因為張良敬老,幾次三更半夜赴約被耍都不生氣,最後老人被成功感動,掉落了一本高級裝備《太公兵法》給他,張良從此靠著它走上人生巔峰的故事。

    他無意識地靠著蕭玨胸膛,慢吞吞道:“此段大概想教導我們,尊敬老人是一種美德,善良的人運氣都不會太差?”

    “……”蕭玨如果不是雙手沒空,此刻約莫會揉上額角。他淡淡道:“此段前文有述,張子房因刺殺秦皇誤中副車,被秦皇下命捉拿,更名換姓避至下邳。太史公書:良嚐閑從容步遊下邳圯上。閑、從容、步遊諸詞,用在一個逃犯身上,可知甚麽?”

    顧淮歪了歪頭,“說明他膽子很大。”

    “不錯。”小兒不算愚,蕭玨莫名懷慰,繼續道:“之後黃石公衣褐而來,故意將履丟於橋下,命子房下去撿,良本欲毆之,為其老忍之,取來履,黃石公變其本而加厲,令良履之,子房亦未作,長跪而履。留候一忍再忍,又可知甚麽?”

    顧淮隻知‘忍無可忍何須再忍’,老實地搖了搖頭。

    蕭玨:“欲毆則知子房並非軟弱可欺,因其心誌堅定,一旦決定忍下,便須忍到底,豈可半途而廢。”

    聽到這,顧淮不由偏頭,對上蕭玨意味深長的目光,心中頓時一凜,老板這是看出什麽來了嗎?他就剛剛忽視了人那麽一小會兒!顧淮做賊心虛,連忙切換奉承模式,一臉驚歎地找補道:“聽阿叔說史,有如醍醐灌頂,令我茅塞頓開。”

    蕭玨輕勾唇角,接著說完:“之後黃石公三次邀約五日後會於圯上,良兩次皆晚,最後一次,第四日夜半即至,方候來老父,小兒,可知其存何理?”

    顧淮正提著心,仔細思索後不確定道:“行事需先人一步,提前埋伏?”

    蕭玨滿意地點頭,“然也。”

    被蕭玨見縫插針地一通說教,顧淮不僅不排斥,細細回想,倒琢磨些許趣味。蕭玨見他思索,又道:“子曰舉一隅不以三隅反則不複也。你且自行舉一例來分說。”

    課堂作業布置得還真快。顧淮無奈地想了想,還真想出一段來。

    “殷本紀裏說,商湯有天在田野散步,見到有人張網四麵,祝曰:‘自天下四方,皆入吾網。’,商湯看不下去,不讚同趕盡殺絕,便撤了他一麵網,當時夏桀殘暴,諸侯聽說商湯仁及禽獸,紛紛跟從商湯,得以成霸業。”

    顧淮神色認真,一本正經地分析道:“此處非常值得深思,商湯外出散步,必定有扈從在旁,怎麽能恰好看到有人張網,並聽清楚他的祝詞呢?結合當時形勢,以及商湯言行帶來的好處,我認為湯王很有可能是提前安排好這一幕,用來收撫人心。”

    “……”蕭玨說不出話來,良久方一聲冷哼道:“君子質直,小人懷曲。”

    這是罵他想太多?顧淮眨了眨眼,露出一臉小任性的委屈:“阿叔,我本就是小兒。”

    蕭玨無聲歎息。

    他二人在前頭討論得其樂融融,除去義山裴衝,一幹騎兵紛紛用眼神傳遞不解:將軍今日行路也忒慢了些吧!

    之後薄雪漸起,蕭玨不再多言,專心趕路。

    顧淮這身子有點怕冷,攏緊袍子情不自禁往蕭玨熱烘烘的懷裏又靠了靠,時間一長,便不覺得尷尬了。

    白虎營北麵有一野山,曆來是主將冬狩之所。入林後,無需蕭玨下令,義山與裴衝熟練地各領一隊散開,蕭玨則帶著顧淮慢悠悠往山上走。

    碎草殘枝混著薄雪,馬蹄踩上去沙沙作響。

    到了一處山坳地,蕭玨將顧淮拎下馬,接著翻身下來,從背後取下一柄弓,顧淮一眼看去,這弓造型十分怪異,等到蕭玨動手拆分後他才反應過來,竟是一大一小兩弓。

    蕭玨將小弓遞給他,“試試。”

    這弓鐵製,弓身線條樸素而流暢,顧淮帶著手套倒也不覺得冷,伸手拉了拉,意外地合手。此刻,林中忽然傳來一陣輕響,蕭玨拍了拍踏血,示意安靜,循聲望去,雙眸微眯。

    林西百米開外,出現了一頭但凡是獵人便不會放過的健壯雄鹿。

    蕭玨正欲彎弓,忽而住手,看向顧淮。

    有一搭沒一搭拉著弓,狀況外的顧淮:?

    蕭玨嘴角微微一抽,示意小郎往西邊看。

    顧淮終於領會到了老板的意思,頓時渾身僵直,他從沒殺過生的!

    仿佛這風浪於他,不過是徐徐清風、粼粼微波,半點沒在怕的。

    事實也是如此,顧淮在現代什麽沒見過,知道長江這點波浪,實屬正常。

    一浪打來,江水濺落,顧淮側身躲過,覺身後站著袁弘策,夕陽,船頭,似曾相識,隻要他此時張開雙臂……

    顧淮被自己臆想的畫麵逗樂。

    而明月堂內,同樣安坐不驚的王淵盯著顧淮,沒有錯過顧淮臉上一閃而過的笑意,頓時目露讚賞,麈尾點點顧淮方向,笑著對蕭珩道:“我曾在湘宮寺旁見過這小兒,騎著驚馬,毫不慌亂,我當時稱他有謝公遺風,再看今日大浪前的鎮定自若,可不肖似昔日謝公泛海吟嘯?我觀此兒,膽色不遜謝公矣。”

    當下名士,推崇臨危不懼的自在坦蕩,講究詩書底蘊的氣度風流。王淵閱人無數,看得出顧淮並不厚學,可這小兒別有一番從容,真不知從何滋養來,令他很是好奇。

    縱顧淮幾次無禮,但對比四郎五郎之態,蕭珩也忍不住點頭稱是,暗想王淵點評顧淮這番話若傳至建康,顧淮在名士圈就能排上號了。

    又一波江浪拍船,這次顧淮沒躲避成功,被水打濕右手半個袖子。

    江水透著一股子腥味,讓有點潔癖的顧淮眉頭皺起,忍了忍,沒忍住,交換手轉過身苦惱地問向來人,“袁參軍,這浪什麽時候能停?”

    袁參軍見小郎一臉嫌棄地瞪著濕衣,笑道:“大約一刻鍾左右,小郎若想換衣,我可抱小郎回房。”

    抱?

    顧淮覷了眼袁參軍強壯的成年男子身軀,側過臉,右手負到身後,麵迎江浪,說:“沒事,不勞煩參軍了。”

    袁弘策笑笑,繼續守候一旁。

    待風平浪靜,等四婢紅著臉站起身,顧淮往回走,對蕭珩等人簡單說了一句:“我先上去了。”便匆匆離開。

    蕭珩深吸一口氣,王淵搖頭失笑。

    船行十餘日,過了江州再至郢州,轉道沔水之漢江,向襄陽進。

    這些天蕭珩沒再起心思聚餐,顧淮樂得閉門不出,專心吃喝睡。四郎五郎手不釋卷孜孜好學,常去王淵房裏請教,蕭珩還特意新辟了一堂供師生們做學問。顧淮白天不敢出門,怕被抓去一起讀之乎者也,某日夜裏突然無聊,逛到一層船尾,竟見了一‘熟人’,哦不,‘熟馬’。

    船尾有馬廄,站著一排馬,夜間光線昏暗,顧淮無意到此,受不了味兒正想走,不料一棕紅色的小馬駒突然從食槽處探出頭來,衝他打了個大大的響鼻。

    顧淮認出這位帶路功臣,臉上露出笑容,走上前想摸摸馬頭,小馬駒卻噴了他一臉的口水。

    顧淮:……

    婢女忙給顧淮擦臉,顧淮瞪著小馬駒咬牙說:“你這樣很沒禮貌的知道嗎!”

    小馬駒不理他,又飛快地咬住他的袖子。

    看守馬廄的護衛趕緊上前扯住小馬駒的韁繩,喝令著想把它拖開。小馬駒偏不聽話,死磕顧淮,護衛急得滿頭大汗。

    袁弘策突然出現,也不知他從哪兒鑽出來的,取過韁繩,拍了拍小馬駒的下顎。

    小馬駒顫了兩顫,磨磨牙依舊不撒嘴。

    袁弘策奇了,怪異地看向顧淮。

    顧淮次次被它搞到沒脾氣,對袁弘策說:“還是讓我來吧。”

    他腰間錦囊兜著糕點,取出一塊來呈在手心,對方果然識相,立馬轉移目標。

    袁弘策忍俊不禁。

    顧淮如願以償摸上馬頭,蹭掉糕點屑子,暖烘烘的溫度直竄入心底。

    他問道:“這小馬兒是四郎的還是五郎的?”

    袁弘策想了一會兒,說:“不是哪位小郎,是小將軍的。”

    蕭玨的?

    顧淮雙眼亮,看向小馬駒的眼神愈慈祥。

    之後袁弘策說不宜喂過多甜食,顧淮便換了蘿卜混草料,小馬駒一開始不吃,顧淮難得耐心,千哄萬哄地讓它吃了些。

    袁弘策一直在旁邊看著兩小互動。

    餘下的路程,顧淮除了宅吃喝睡,其餘時間都在討好小馬駒,在樓船抵達襄陽時,顧淮單方麵認為他兩已經結下了深厚的友誼。

    襄陽郡原屬荊州,後北人南渡,在此僑置雍州,襄陽城便成為雍州刺史治所。因地處要衝,襄陽乃南北物資交流重鎮,也是兵家必爭之地。雖不比建康安穩富庶,但較之一路西行所見,堪稱境內數一數二的大都。

    碼頭嘈雜而忙亂,與之格格不入的,是守在碼頭兩側絳衣披甲威嚴肅穆的兵士。領頭三人中有一文士打扮的年輕人,二十不到,白袍白紗冠,外罩建康正興的鮫紗,氣質清冷,容顏華美,有種修飾過的精致。

    船板放下,蕭珩與王淵並行,王淵是何等人物,如芝蘭玉樹,舉動間世家大族風範盡顯,碼頭不少人看呆了,原先偷偷摸摸瞧那白衣文士的人也被他吸引去目光。

    文士挺直身板迎向來人。

    “大人,王道長。”文士揖禮,態度不卑不亢。

    蕭珩點點頭,“6長史,戰況如何?”

    “將軍在南陽設伏重創魏兵,先後打退魏人四次,魏人近日來不敢再犯。”6攸之與有榮焉,語氣驕矜而自豪。

    蕭珩失笑,“阿九那小子,肯定沒打過癮。”

    另外兩名刺史府屬員上前見禮,一人道:“馬車已備好,請二位大人上車。”

    6攸之則看向王淵,微笑道,“襄陽士人若知王公駕臨,定輪不到我等來迎。”

    王淵沒接話,隻淡淡一笑,與蕭珩等人走了。

    袁弘策護著三位小郎下船,看到6攸之被落了麵子,覺得很正常。王淵是什麽人,6攸之又是什麽身份。6攸之雖屬吳郡四姓大族,但不過是旁支庶子,士庶之別猶如雲泥,也就是玨小將軍用人不拘門第,才能讓6攸之當上太守府二把手。

    6攸之麵上清冷淡然,雙手交握掩在袖中。他朝前抬眸,目光瞬時一凝。那小郎身上穿的……是吉貝布。蕭玨都弄不來的珍貴貢布,卻被這總角小兒大大方方穿了一身!

    不過是一顧氏平妻之後,竟受寵至此。

    顧淮下船時打量著喧鬧人群,他們衣著與建康中人完全沒法比,間雜不少異邦人士,又瞧見不遠處幾個髒兮兮的小孩兒正纏著人要吃的。略有潔癖的顧淮蹙起眉頭,瞬間決定若非必要絕不出門亂逛。

    他再看到6攸之,覺得這人冷冰冰的,貌似不太好相處。

    6攸之同三位小郎打過招呼,安排四郎與顧淮分別上了兩輛馬車,他與五郎則上了另一架。

    行李自有人管,婢仆跟隨自個兒的主子,兵士劃開人群,擁著馬車前進。

    五郎與6攸之同車,仿佛被其容光所懾,態度拘謹。

    6攸之溫和地了解了他的部分生活習慣,聊開後似無意問道:“將軍送你的小馬駒可還騎得慣?那小家夥生出來快一年,將軍一直沒給它取名,就是等著你來做主。”

    五郎沮喪地小聲道:“見過了,隻是它一心孺慕……父親的踏血,不願讓我親近。”

    6攸之聽出五郎這句父親叫得頗無底氣,畢竟蕭玨年輕,小郎並不知蕭玨為何要過繼他這個庶子,肯定會想若蕭玨以後有了自己的孩子,把他過繼回去也是輕而易舉的事。

    6攸之眼神微閃,慈愛地摸了摸五郎的頭,“當年你父親馴服踏血,不吃不喝生生耗了一天,你這兒還沒怎麽受苦呢。”

    襄陽兩重牆,由內及外分為子城與郭城,刺史府在子城,太守府在郭城。隔了一道牆,距離說不上近,也不遠。

    四郎隨蕭珩。6攸之則領著五郎顧淮入了太守府。

    太守府前身是個當地富商宅子,後來改修為公署,前院辦公,後院住人。府內假山魚池,花木扶疏,景色倒也別致。顧淮不管6攸之如何說,挑了離蕭玨最近的空院住下。住了兩天,他問過6攸之好幾次蕭玨何時歸來,6攸之總是語焉不詳,顧淮也就不再問了。

    之後,他幹脆守在蕭玨院裏,讓張德在廊下擺了張榻供他坐臥,一日三餐榻上解決,不論陰晴風雨無阻,生生將自個兒站成了一塊望夫石。

    宅哪兒不是宅?顧淮一定要讓蕭玨看到他歸附的誠意。

    6攸之勸不動他,便淡淡一笑,吩咐蕭玨院內齋帥好生伺候小郎,拂袖離開。

    一晃眼,半個月過去了。

    這日秋高氣爽。

    顧淮盤腿坐在榻上拉弓。他手上是三鬥鐵弓,站著用盡全力能勉強拉開。他記著蕭玨的考驗,無聊了便拉一會兒弦鍛煉臂力。

    婢女們捧著紗布藥粉憂心忡忡地望著他。

    義山急忙問道:“這毒要不要緊?如何解?”

    “治得及時便無礙,眼下需要兩束新鮮龍涎草。”

    “龍涎草我熟悉,不難采,後山就有。”義山籲了口氣,看向蕭玨。

    蕭玨放下剪子,一掀衣擺坐上床榻,摟過小郎,示意義山退後,沉聲道:“你去采藥。”

    顧淮頭抵在蕭玨胸膛上,因後背涼,恍惚間驚醒些意識,覺得臉側一片火熱,歪了歪頭,不自覺伸手摸去。

    蕭玨低頭,燭火暈黃,使得少年麵部輪廓更顯柔和,卷翹的長睫輕輕抖動,欲醒還休,眼看小兒不規矩的手在自己胸前摸索,即將無力滑落,蕭玨空出右手一握,大掌包住小手,輕輕擱在腿上。

    老醫工正用沾了清露的濕巾擦拭小郎脊背,無意覷見將軍眼底淡淡溫柔,愣了一瞬,忙低下頭。心中連道奇哉怪也。

    一個時辰後。眾人走出殿門,老醫工麵帶倦色,領著童子告退,蕭玨頷,義山連連道謝。

    半圓的月亮高掛空中,已近子時。

    守夜的護衛與仆從遠遠隱在角落,廊下隻他二人。蕭玨負手靜立,義山候在一旁,清冷的月光照亮蕭玨半張側臉,眸子黑沉如墨,神情深不可測。

    良久,蕭玨道:“明早你派人回府去取小兒衣物來。”頓了頓,又道,“可順便夾帶些糕果。”話裏頗有無奈之感。

    “在小兒麵前,須說成是你自作主張。”

    義山笑嘻嘻道:“將軍你何必如此。”

    “小兒自以為乖巧,我卻看他任性,若知我……”蕭玨一聲冷笑,“定然不服管教。”

    黑夜寂靜,草木無聲,天色由深轉淺,漸漸亮了。五更便起的兵士無懼寒秋,在各自營伍演武場操練得熱火朝天。

    顧淮近來天天被一群漢子的哼哈聲吵醒,今日也不例外。

    他迷迷糊糊的,以為自己還在新兵營,強撐起眼皮慢吞吞坐起,忽覺後背涼,他伸手一摸,頓時嚇精神了。

    誰把他衣服扒了!

    顧淮猛地睜開眼,看到胸前好好的黑衣,有點愣。漿糊腦子轉了好幾圈才憶起前因後果,他的記憶斷在抱腿悶哭的那刻,不忍回想地抹了把臉,問自己,現在這啥情況?

    他從旁拿過一條毯子披在身後,打量四周。這是一處殿齋,裝修很顯檔次,地榻、長案、三腳幾、屏風書架、多寶槅子、繡花帷帳等大戶人家寢房標配這兒全有,此外,牆上掛著寶劍,邊上還擺著兩個軍隊裏常見的胡床。

    顧淮眨了眨眼,自作多情地想,這不會是蕭玨的房間吧?

    門外忽然傳來義山的聲音:“郎君醒了沒?”

    有人答道:“回大人,奴一刻鍾前看過,還睡著呢。”

    接著,顧淮便聽見門被輕輕推開,義山從紗帳後輕手輕腳走了過來,見他坐著,立馬扯開一個大大的笑容,“淮小郎君,夜裏可還睡得舒服?”

    他昨夜真是智商下線,也不知義山什麽時候到的,有沒有看到……顧淮不說話,好一會兒才問道,“是你帶我出來的?”

    義山沒得將軍囑咐,不知道該不該照實交代。顧淮以為他默認,心裏莫名地有些失望,再看義山,不好意思中夾雜著感謝,“這是你的房間嗎?”

    “不是。”義山拿過一個胡床坐在榻邊,“我住你對麵,這兒是將軍寢齋側殿。”

    “你讓我住這裏,阿叔他知道嗎?”

    義山笑道:“將軍的地盤,他若不許,誰能進來?”

    “哦。”顧淮裹緊了自己的被子。

    義山笑眯眯地從袖中掏出一個錦囊,放在榻邊,“我一早與人回府拿你的衣物,張德見了我,好一通問,臨了還讓你們院裏那李廚子做了些糕點,托我帶給你。”說著,他清咳了聲,“我來回一趟,統共也不一個時辰,郎君吃完了,我再回府給你去取便是,郎君千金貴體,因些小事挨板子,還生了病,可不值當。”

    人間有真情,人間有真愛啊。顧淮握著錦囊,感動不已,誠摯道:“義山兄大恩,我必銘記在心。”

    不過是些糕點,怎如此鄭重?緣起將軍,義山大覺受之有愧,冷汗都快出來了,連連擺手:“義山一介庶民,當不起郎君敬稱,真是折煞我了。”

    生怕顧淮再說些令他心顫的話,義山趕緊轉移話題道:“郎君夜裏喝了藥,應該過汗了,可要淨身?我讓人取水與衣裳來。”

    顧淮此時其實餓得慌,但他早上沒洗漱是不會吃東西的,於是點點頭。

    義山轉身出去。奴仆由後頭小門入,很快布置妥帖淨室,並在四角銅爐裏燃起熊熊炭火,顧淮裹著毯子下床,走入溫暖如春的澡間,屏退眾奴,合上門,把毯子一掀,舒服地直歎氣。人生在世求個舒心,再讓他回新兵營,他寧願死了算了!

    這偏殿仿宮製,裏頭有個九尺見方的浴池,比他太守府院裏的浴桶豪華。顧淮解衣散,從木階走下,水正好沒過他胸脯,他一矮身,整個人沉下去。這一洗,足足用了三道水,花了半個時辰多。

    洗完換上他穿慣了的真絲裏衣,罩上細棉中衣,再隨意批了件月白色錦繡外袍,坐在澡間隔壁同樣暖融融的靜室榻上晾著濕。顧淮不願幹坐,命仆人呈上朝食,美滋滋地享用起來。

    再說蕭玨,他夙興夜寐,辰時前處理完一堆公事,來了側殿不見小兒,被告知人在淨室,他便回寢殿看了卷《嵇中散集》。兩刻鍾後再來,聽到人還在淨室,不禁皺眉。

    奴仆被蕭玨眉間冷戾嚇得深深埋,以為將軍等得不耐煩,戰戰兢兢地補充道:“小郎君已浴過身,現下在澡間旁靜室用朝食。”

    蕭玨挑眉。

    朝食不是大鍋飯,是殿裏私廚專人所烹,顧淮連著幾日不曾好吃好喝,隻覺如今的每一口都來之不易,他正一絲不苟地用筷子卷著湯餅,忽見蕭玨從門側踱步走來,掀簾而入。

    男人麵容冷峻,金冠束,絳色武袍,寬肩勁腰,堂堂八尺丈夫,一身肅肅氣場,看起來沉穩而可靠。

    “阿叔。”顧淮下意識喊了一聲,緊接著便想起蕭玨‘令人指’的行逕。擅自令他退學,答應他跟隨左右卻又對他不睬不問,還命人打他板子,顧淮陡生悶氣,抿唇別過頭。

    雖然仔細想來,蕭玨並沒什麽錯,全是他上趕著自作自受。可顧淮又不是塊石頭,也會傷心,他上趕著拍馬屁的,就蕭玨一人!也知道不是所有的付出都有回報,但泥菩薩尚有三分火氣,顧淮這刻真沒法再裝乖賣好。

    小兒第一次見了他沒有表現出欣喜,眼下不肯與他對視,連生氣也這般可愛。本是隻小狼崽子,平日總愛在他麵前裝羊。蕭玨眼裏閃過笑意,嘴上卻漠然道:“你可是不願見我?那我走了。”

    !

    顧淮一個勁地開導自己這是攻略對象,不可前功盡棄,轉回頭來忿忿然道:“沒有。”語氣不對,顧淮皺眉,垂又乖乖放軟聲音加了句:“沒有不想見阿叔。”

    隱約聽得男人好像一聲輕笑,顧淮抬頭,卻見蕭玨似不耐屋內燥熱,拂袖而出,聲音冷淡:“吃完了便穿好衣服出來說話。”

    你是大爺你說了算。顧淮把一筷子湯餅全塞嘴裏,嚼吧嚼吧,有美食平心靜氣,火漸漸消了,腦子也清楚了,想了想,他自己選擇要走這條路,怨蕭玨不上道怪沒意思。

    顧淮加快度掃蕩完,換了厚棉服披上狐裘回了偏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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