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張麻木的臉，一則隨軍日記如是寫道。 vw

    作者係澳門某賭場實習掌盤手，憑著一哭二鬧三吊的執拗勁通過苛刻考核，有幸成為特區青年戰地服務團的一員，與潛伏大軍一起聽著日複一日單調的雨滴

    23張麻木的臉，有一張五十歲。

    石縫滲出的水落在列兵肩章。列兵睜著眼睛，像睡著一樣。

    這個坑洞位於潛伏區邊緣，很多人都睜著眼睛睡覺，我曾經認為睜眼睡覺也是軍事訓練科目，剛才我又把一個新兵看成老兵。我安慰自己，傳說在神秘的西藏高原有人甚至三年沒進過城，一兩個月對他們來說應該不算什麽吧。

    也許是我步子太重，列兵轉過臉，辛苦了。

    睡了嗎

    不睡怎麽行，要一直睡，口吻像那位守過七年西沙群島的海軍陸戰隊少校，列兵擺出一副很有經驗的樣子。

    煙23條5號電池46盒驅蚊油92支，點一點。

    次記得你，不用麻煩。

    那不行，我盡可能多說些團長的壞話，你知道香港人小氣，要不是講究效率，非讓我們一個個地發到手裏不可。

    今天我值班，列兵拍拍胸膛，側臉很可愛，在這簽字嗎

    姓名正楷，部隊代號大寫，一定要寫清楚。

    列兵往洞口挪了挪，湊了點亮光，一筆一劃，認認真真，貳字怎麽寫

    戈字頭，兩橫，寶貝的貝，我補充了一句，簡繁通用。

    以前是收銀員列兵笑了。

    我鬆開綠領巾，看了看那支步槍。列兵會意地撥走彈匣，大大方方遞給我。

    確定我問。

    當然。

    我放心地接過來，他把折疊椅放到我屁股邊，輕拍我的後背。它叫03式短突擊步槍，跟簡氏周刊一模一樣，隻是想像輕了很多。我小心地拉動槍栓，聽到令人滿意的膛音，做完這個動作，我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嚴重的錯誤。這個錯誤足以使團長大發雷霆，甚至開除我，趕回家。

    沒關係，列兵安慰道，以前我也背著班長放空槍，隻管扣，不扣放不回彈匣。記得喲，你有把柄在我手了。

    期待已久的興奮感不知躲到哪去，我滿懷愧疚，扣動板機。

    怎麽樣

    我知道列兵想幫我找回興奮感，夏令營的81式好聽。

    列兵斜著眼，以示看透了我。

    第三次去，我沒找到斜眼時最酷的列兵。

    陸戰隊少校平時話多，用三個長句和十二個短句，無疑想表達一個意思：正常的工作調動。我從22張紛紛避開目光的臉看到了什麽。

    疑團籠罩在返回服務團駐地的路，空晃晃的背包擺來擺去，這次的發貨單，基數23統統變成22，問題在於兵站物資科還特別修正過。

    我不知道這種修正是不是永遠。

    團長拉著老臉，站在帳蓬外像在等我。他抬起手表故意看很久，問我是不是迷了寶島的自然風光。我沒理他，拉住剛從汽車檢修站出來的老李士。老李士每周來一次，但今天並不是例行檢修的日子。我問他：五天前是哪部份交火

    團長目光吃人。第一條團規是嚴禁打聽，老李士完全可以擰頭走人，但他仍然停下來回答問題，每天都有可能交火。

    是75002防區嗎

    昨天是，前天也是，其它記不得。

    士走了，團長狠狠把我拽進帳蓬。

    我漸漸淡忘了那個列兵，因為醫護大隊突然從補給大隊抽調四星級以資深團員，我是其之一。

    護士忙不過來，我接過遺體美容的工作。是一個尉，子彈穿過下頜，顯得猙獰可怖。我每天晚都夢見這張臉，他很陌生，也很健談。有一次聊到wow，他說有一個號賣了二千多塊，我不相信，他生氣地走開了，從此再沒有夢見。

    有一天，香港機場特警隊退役的補給大隊程隊長突然神秘兮兮地說，這裏的保密保衛級別不亞於南海。很多人認為他又在開玩笑，軍方不缺人，絕密軍事區不可能讓特區服務團駐紮，香港素有間諜之都的稱號，我們當也有不少人是外混血兒，甚至包括在大陸工作學經商的台胞。

    補給隊長隻在紙寫下兩個字，信任。

    我突然想起那支03式步槍，想起不時從草叢裏站起來祝我一路順風的哨兵，想起那一個個除了我們隻進不出的洞庫。在這片戒備森嚴的叢林裏，原來我們一直享受著連大陸老兵都無法享受的自由。相信隻有團長知道是怎麽回事，現在我明白，為什麽軍方從不幹涉服務團內務，反倒是團長苛刻得不近人情。

    很多天聽不到外圍槍聲，a國飛機仍不時光臨，常常是低空掠過的偵察機，或者匆匆扔下包裹的輕型運輸機。程隊長喜歡在這種時候炫耀他的刑事偵查閱曆。

    他坐在防空洞口邊架起自己動手做的小黑板，用有顏色的軟石子構勒出一雙雙腳印，並附尺寸。

    幾個人

    三個，有人脫口而出。

    有人仔細對了尺寸差距和走向規律，十分肯定，是四個，。

    程隊長笑而不語。我隻看見一架雙引擎螺旋漿輕型飛機或許已經成功地避開低空搜索雷達，帖緊大山的輪廓，冒死投下幾個降落傘，它朝我們俯衝過來，想必打算鑽進防空洞左側的濃霧區。不可思議的機槍響了，我原本以為自己對營地很了解，卻從未發現防空洞附近竟隱藏著三個高射機槍組。聽起來，像是我想像應該退出現代戰場的qj02式145高射機槍。程隊長也下意識擰頭去看，飛機在距露天營地約五十處爆破，火光引燃了樹木，趁著風勢向東蔓延。營地西側的凹地傳來低沉的口令聲，第123號車左轉六十米，轉移22號點待命，4號清障車配合5組挖掘防火溝。一種令人震憾的引擎聲隆隆響起

    4號明白。

    5組明白。

    123號轉移待命。

    各車關閉引擎，啟動防紅外作業預案，4號車組下車支援5組。

    洞口外晃過許多身影，我不明白他們又是從哪冒出來的，隻看清他們的石綿防火服印著蘭州森警。

    一整個下午，團員們都在討論這個意外的發現。這片寂寞的營地裏，居然隱藏著陸軍裝甲兵海軍陸戰隊空軍防空兵，甚至來自遙遠大西北的武警森林部隊，我們終於相信程隊的判斷。

    最後有人想起那塊黑板，程隊長得意地說：你們見過誰有五隻手掌加起來還大的腳印嗎

    隊長騙人大家紛紛抗議。

    程隊長委屈地說：尺寸都寫在麵，竟然沒人想到這個問題。

    火勢漸漸得到控製，透過稀鬆的煙霧，突然看不到那些身著蘭州森警防火服的人們，走近了看，也沒有坦克。隻剩一些陸軍工兵拿著鏟子，用土覆蓋冒煙的焦木。我嚐試著再走近一些，沒人阻攔，更沒人多看我一眼。我打消了一探究竟的念頭，收攏起一些樹枝握在手裏，撲打火苗。

    第四次去75002防區，我向陸戰隊少校索要一枚軍徽。

    少校從自己的凱夫拉鋼盔摘下來遞給我。

    你知道嗎我小聲告訴他，我隻有四分之一國血統。

    少校並不感到意外，你是華人民共和國澳門特別行政區青年戰地服務團員，對嗎

    當然，我摸摸胸前的綠領巾。

    那行了嘛，他覷我一眼，想了一會兒，點點鼻子，好像你還欠我一樣東西

    我把綠領巾給了他，他高興地像個孩子，向洞穴裏那一張張麻木的臉揮動綠領巾。士兵們圍來，像撿到寶貝似的一個個傳遞下去。

    那是我一生最快樂的時刻，正好一發信號彈衝破迷霧，煙花一般點燃了天空。

    少校從最後一名士兵手搶回綠領巾，揣在懷裏。他說：來了。

    什麽來了

    最後一個回家的孩子。

    那天下午，4萬雙山地靴同時踏出永遠留下17名哨兵的青山。

    國產99a2型主戰坦克碾過a國飛機空投的牛肉罐頭，200名國香港人50名國澳門人和12名國台灣人站在路邊，默默揮動綠領巾。我沒有綠領巾，因為我的布帽多了一枚軍徽。

    人去山空的營地，天空沒有星星，團長打開第一瓶a國飛行員送來的香檳。

    孩子們，我們都不想看到戰爭，但我們希望這是最後一次戰爭，因為我們必勝。

    必勝

    你可知acau不是我真姓，起

    你可知acau不是我真姓

    我離開你太久了，母親

    但是他們擄去的是我的肉體，你依然保管我內心的靈魂。

    三百年來夢寐不忘的生母啊請叫兒的乳名，叫我一聲澳門

    母親我要回來，母親

    你可知acau不是我真姓，我要歸來

    歸來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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