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id團政委常曙坐在北戴河舒適的特護病房裏，忍著手術手麻醉藥失效的痛楚故作談笑風聲，把手舞足蹈的寶貝女兒親得哇哇大哭時，id團副團長兼榮譽營長馬鎮山正踩過一片散布著人體器官的土地。 vw

    槍搭在肩，他停下來，望著集團軍直屬203榴彈炮和300遠程火箭炮急襲過後寂靜無聲的穀口。

    戰鬥最艱難的時候，師屬122炮群一聲不吭，理由是備用炮位有限。馬鎮山不是傻大兵，他當然明白備用炮位有限意味著炮兵無法在一次開火後安全轉移，必將遭到敵方鎖定和毀滅性的反擊，所以他沒有罵娘，隻是默默繼續著戰鬥。等到穀內幽靈一般的遊動機槍組紛紛退切時，負責炮兵指揮的副師長卻突然來電話，說閃開點，要打炮了。挺進雷場的敢死隊不得不放棄用9名工兵和27名步兵屍體開辟的安全通道，黯然歸隊。

    緊接著炮彈來了，那是絕大多數步兵一生都沒機會聽到的毀滅性的聲音。人們高呼炮兵萬歲，他卻罵了一句娘，那是他平生第一次向級叫板。

    太陽你祖宗早幹嘛去

    畢竟來了。電話裏挨罵的副師長，毫不介意地說，從現在開始，你可以隨時隨地呼叫到你認為必須的炮火支援，另外我轉達級最新命令，進入峽穀後接應肖楊，主力部隊不用回來，直接向3號機場攻擊前進。

    開什麽國際玩笑姓吳的以為打仗是說撤撤說打打我抗命我要向軍事法庭控訴

    在你的左翼，也是峽穀東北部，西藏軍區山地db旅已經跟朝3號機場方向退切的騎1師8團克林頓部交火。空降兵一個混合營將於指定時間抵達機場西側指定地點，會合後配屬你指揮。峽穀方空域有三個小時的安全期，你放心大膽去吧帶id團所有活著的人，接收你們原本不可能失守的機場。回見，馬鎮山同誌。

    電話斷了。

    馬鎮山回味半天也沒搞清楚什麽情況。直到報務員譯好師作戰科稍後發來的詳盡部署和作戰命令，其一條命令說：id副團長馬鎮山代理團長職務，同時免去蔣雲的代理團長職務。他才意識到這不是開玩笑。

    很快，一支由十幾名尉官和三名少校組成的小隊伍從後麵趕來。為首的少校，馬鎮山並不陌生。那是不久前調離cb師去向不明的if團副參謀長。少校氣喘籲籲跑過來，來了來了。

    你來幹嘛

    哦那個啥，從今天起咱是id團的人了。瞅瞅，都是前不久從各團抽調的參謀班子，作戰軍務通信樣樣齊全，隻是人員相對少了些，不過沒關係，慢慢補充吧。哦對了，id團新任副參謀長兼代理參謀長，名字你知道不說了，嗯，向您報到

    馬鎮山無論如何都高興不起來。他不是傻子，甚至他身體裏，有更多肖楊也不具備的政治細胞，他意識到雪送炭背後隱藏著什麽。

    樂什麽

    我

    我說你樂什麽你早知道id團會完蛋

    頭隻讓我們按團司規格編組，說是有備無患，我也是剛剛知道

    知道什麽

    剛知道是為你們，哦不是為我們id團準備的。

    誰的安排說

    當當然是級的安排了，不過那天到我們團挑人是你們團的

    誰

    常政委。少校委屈地說。

    馬鎮山笑了。他哈哈大笑，笑著走過灰頭土臉的id團的士兵，他旁若無人，朝寂靜無聲的峽穀走去。

    那笑聲，催人淚下。

    沒人打槍，打槍的人都跑了。沒人呻吟，呻吟的人都死了。此時仿佛無人來過的峽穀響起歌聲。

    喜羊羊美羊羊懶羊羊沸羊羊

    慢羊羊軟綿綿紅太狼灰太狼

    別看我隻是一隻羊

    綠草也為我變的更香

    天空因為我變的更藍

    白雲也為我變的柔軟

    別看我隻是一隻羊

    歌兒是美妙的，嗓音亦是動人。隻是那幾個女孩，羔羊一般脆弱的女孩，絕沒有喜羊羊聰明的腦袋和美妙的運氣。

    她們坐在焦黑的亂石堆裏，大聲唱起平時用來哄騙怕打針的小朋友的歌兒，因為峽穀實在太安靜了，安靜地讓人忘記剛才發生什麽，安靜得讓人害怕，她們隻是一群受驚的羔羊。

    害怕了，大聲唱歌。

    這話是政委說的。政委那個老色狼經常竄到衛生隊，說他前女友也是護士。這種搭訕方式早已過時，但女孩們喜歡跟政委聊天，因為政委愛講戰鬥故事，講故事時一點都不道貌岸然。政委以前做過武警，是那種跑到緬北假扮煙農的邊防武警，早醒來一睜眼，漫山遍野全是罌粟花。政委形容得很美，表情很淡定，但女孩們都知道那是個危險的地方。女孩們問政委，不害怕嗎政委說害怕了唱歌，要大聲地唱，才不害怕。接著政委又提起前護士女友，說她唱歌很好聽，尤其愛唱孟庭葦。女孩們說老土，政委很生氣。政委生氣的樣子，任何時候都帥氣逼人的團長還好看，於是史醫生帶頭唱起歌來，喜羊羊喜羊羊，女孩們越唱越得意。

    可惜史醫生死了，再也不能帶她們唱歌。聽說政委多半也死了，因為警衛連最招護士白眼的阿流領人去救政委，一去不返。

    阿流沒死，剛才他喊我了。

    說這話的是陳誠。沒人信他，但女孩們感激他。

    陳誠的機槍擋了好幾波敵人，最後大夥一塊衝鋒，他本來也衝了出去，但不知道哪根筋出岔子又轉回來，把和史醫生一樣憤怒的女孩們一個個拽走。要不是他，女孩們活不到敵人主動撤退。是阿流，真的是阿流陳誠一再堅持自己的幻想，他曾幻想援軍已經到了，隻是先頭部隊太少，都忙著去追趕敵人。

    從史醫生死去那一刻起，女孩們沒再想援軍，更不想敵人為什麽撤退。

    女孩們恍恍在想，以後要撞滿口滅美屠日的可憐孩子，她們按去，一個個掐死。

    女孩們靜靜在唱，隻有唱歌，能讓活著的感覺更強烈。

    女孩們齊齊坐在一息尚存但跟死人一樣躺著的團長身邊，望著令人絕望又不得不望的北方。

    北方傳來一個聲音。

    我是營長馬鎮山

    那聲音越來越近，好像再近一點，會馬跑開。女孩們魔怔似站起來，她們不覺得那是真實的，但身體那東西壓根不理會腦子。

    在這裏在這裏

    那分明是女孩的聲音，真正的女孩，看起來隻有五六歲。

    那孩子又蹦又跳，像雲間跳躍的天使，越來越不可能真實。果然，那孩子很快被拉走，老天爺的手伸出來。

    老天爺竟然是個女人。

    這邊這邊馬副團長那女人揮動雙手。

    天突然黑了。其實天早是黑的，隻是皓月當空，冷冷如雪。那個據說叫冷月代號蠍子的女人從山包跑下來。接著是蔣副參謀長阿流班長，還有一直以營長為豪的馬鎮山副團長。

    是真的嗎

    女孩們互相對視，最後將目光齊齊轉向陳誠。陳誠那孩子坐在地，哇哇大哭。

    十一局急電。

    十一局急電。

    十一局急電。

    這個聲音傳蕩在遙遠的北京，一個終日被換風機呼呼攪動的地下設施裏。最後收到報告的女士官快步奔出機房，撞開走廊裏低頭交耳的將軍，直撲8341負責把守的大門。

    哪裏

    庚站丙室通信參謀，尉林玲，編號384598。衛士長，這是一號交代要等的電報。

    身份無誤，通過。

    報告

    念。

    第八戰區十一局報。馬鎮山部於19時22分找到肖楊部，id團團長肖楊副參謀長蔣雲警備處處長助理冷月警衛班長陳誠農流民及衛生隊李國美劉華瓊官雲姬何小草共計九人，已送往戰區總醫院。簽發吳品，拍發司馬玲玲，報告完畢。

    九個剩九個

    首長

    告訴外麵的人，一個小時內算天塌下來，也讓我靜一靜。

    林玲退出門外，將靜一靜的命令轉達給衛士長，放輕腳步走回去。抬頭時，看到剛才撞到的年老少將。老人微微一笑，風風火火的，剛調來的

    對對不起。

    什麽事

    沒事，首長。林玲急忙閉嘴。

    老人掏出證件，有998計劃領導小組情報與安全保障辦公室的印簽。林玲才回答道：肖楊部在機場守衛戰與突圍作戰傷亡慘重，除部份男性官兵被俘外，僅九人生還，包括五個女人。

    有一個叫冷月的嗎

    有警備處處長助理冷月，不知道是不是女的。

    你以前在總參三部老七處呆過吧

    是的，首長。

    高小樂那個機房

    是

    老七處撤編後很多人都得到了妥善安置，你剛深造回來晉升尉，還調到這裏。一定加倍努力，才對得起老級高小樂呀。

    您

    王達明私下問候過女性家屬的人，叫我老鱷魚好了。

    您

    嗯。老人和藹笑道：去忙吧，我再散會步。

    長長的走廊裏，隻剩下老人孤獨的身影，慢慢走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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