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節 高地19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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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三點過一刻,天空密布的黑雲壓了一層又一層,但隨著風力加大,自山腰開始圍繞而的迷霧加快了流動。手機端 vw槍聲依舊是零落的,偶爾密集起來也很短促,但時不時的幾陣炮擊和炮擊過後回蕩良久的嚎叫在提醒人們:

    這裏的戰鬥遠沒有聽起來那麽輕鬆。

    雙方都是精銳。一邊是身經百戰的雄獅,另一邊是風雪高原走下來的獵人。他們密切監視著對方一舉一動,精確計算著自己的每一步,互相試探互相戒備,此來彼往,耐心等待對方露出破綻。

    照門裏的準星抖了一下,像有人拉了繩一樣。

    每次眼睛裏有這種感覺,下士薜耀並未意識到自己是在殺人,因為判定目標是否命,一般都是由戰友來完成。有時候他必須親自確認,但那是開槍半分鍾或者更長時間之後的事情了,他將會看到一個或者幾個敵人把那條身體拖走,這時他不會再開火。這與憐憫無關,僅僅是出於對隱藏在某處的機槍手榴彈手或者同行的顧忌。

    打完這一槍,他迅速縮回勉強能算作戰壕的坑裏,扭頭看了一眼。

    側後方幾米處伸出一個手勢ok。

    扣動扳機那一刻的暢快感像被海綿吸走一樣,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看著垂在腳邊的槍口,心頭泛起一抹悲傷。

    集訓隊的老教官,還是參加過老山輪戰的那位,他說:你難免會悲傷,因為你不知道下一刻會不會有人為你悲傷。這是好事,小朋友,不會悲傷的神槍手一旦活著回歸社會,是很難生存下去的,社會需要的是人,不是機器。戰爭總有結束的一天。開完槍多這麽想想,毛爺爺不會老掂記你了。

    為了防止毛爺爺掂記,下士薜耀總要在條件允許情況下,讓自己安靜一會兒。他整理他的呼吸,轉動眼球,眺望一下遠方,最後用手指輕輕撫過剛剛跳動過的準星和照門。

    老兵一個微小的聲音輕輕呼喚他。

    他看到一個列兵從視野裏的拐角處探出腦袋。

    戰場紀律規定,所有軍官和一杠半士以的士官在前沿時,統一配戴等兵肩章。下士和列兵都不在規定範圍內,因此他看出那是個列兵,對方也看出了他是個下士。

    那列兵的兩隻眼睛亮閃閃的,像情竇初開的丫頭注視著情郎背影一樣。他不禁惡寒了一陣。列兵爬過來,興奮地壓低聲音問:打了幾個了老兵。

    下士薜耀摸出鋁牌。

    列兵伸出食指,一條一條地數哦九個了列兵亮起大拇指。

    不是一場戰鬥的。

    嗯嗯,我知道。對了,老兵,你怎麽沒用瞄準鏡

    撥點作戰伴隨時一般使用機械瞄具。

    那怎麽不用03式03式可以全自動啊。

    能用還要我幹嘛。

    哦打過最遠的,有幾米好問的列兵湊得更近了。

    下士薜耀想起之前的那個讓他惡寒的目光,往外挪了挪。你該問最近的,他說,最近的十七米,也可能是十八米,是個榴彈手。今天的。

    需要的時候再裝,對嗎列兵指指他右腿腿掛式槍套裏的瞄準器。

    不對。下士薜耀否定得堅決,途換是沒時間調校的,還不如不用,等打下1987高才可以換。

    列兵又伸過頭,看另一條腿,手槍為什麽要放左邊呢

    你說呢

    我懂了。原來狙擊手都要求能左手持槍啊。

    不是所有。下士薜耀糾正道。

    遠處傳來哨聲。兩短三長,最後一聲拖得很久。

    我該走了。下士薜耀微微起身,拍拍列兵的肩膀。

    列兵依依不舍地從背包裏掏出一個帶有吸管的水袋和三顆手雷,一一遞給下士。這是他的任務,為戰友輸送補給。

    不夠叫我,老兵。列兵小聲喊。

    下士薜耀聽不到這聲溫暖的問候,因為天空在尖叫,大地在顫抖。

    那是大口徑炮彈逼近時特有的呼嘯。

    很多人都聽見了,但沒有人把它當成一回事。這種呼嘯,之前來過兩次。第一發彈撞到1987高地東麵的3號主峰,第二發彈稍微好點,直接擦著高地製高點掠過,想必趴在麵的陸軍步兵早已問候過海軍陸戰隊炮兵的直係女性親屬。

    由於群山阻隔,部署在東部海岸蘇澳港一線的敵陸戰1師重炮群不可能打到1987高地來。這早已成為團裏眾所周知的常識。

    二營有個叫馬步青的前作訓參謀,倒是在地圖劃過利用777榴彈炮機降部署來達到支援橫守敵目的等等幾種可能。馬步青的推論經營部報後,參謀長諸葛心給予了相當重視,但團裏始終沒有下達應對方案。據說作訓股曾在11000萬例的3d地形圖做過兵棋推演。東部山區海撥在1000米以的高地,大多不具備部署大口徑身管火炮的條件;少數高地可以采用黑鷹直升機吊裝機動的方式,部署1~3門155口徑的777超輕型榴彈炮,但敵軍需出動包括山地偵察組小口徑速射高炮組排障工兵隊陸航攻擊機森林消防直升機艦載空優戰機兩棲作戰艦在內的作業保障聯合編隊,涉及業務部門13個,動員兵力近千人。由於東部海岸製空權尚不明朗,即使a軍舍得入下此血本,完成部署,也難逃我高空無人機的偵察和戰術巡航導彈的攻擊。作訓股長馬武陽和幾名資深參謀的一致結論是:

    a軍與其為部署區區幾門榴彈炮大動幹戈,不如給駐紮在橫3號機場的長弓阿帕機組每人發一粒暈車藥1987高地周邊氣象條件複雜。

    重視是肯定的,推演是嚴謹的,結論是客觀的,團司令部沒有將有限的精力繼續浪費在一個基本不具備可行性的推論無疑是正確的。然而正確的決定未必能帶來理想的結果,因為這是戰爭,一切都可能發生。

    炮彈落地的那一刻,下士薜耀的大腦斷片了。

    或許他的眼睛耳朵和所有一切可以感覺到這個世界的器官,都忠實地記錄下那枚155高爆殺傷榴彈所造成的後果,但大腦最終沒能將這些信息儲存下來。半年後,他在複旦大學附屬華山醫院注:國內神經內外科三強的康複治療病房裏,見到赴任前趕來探望西藏軍區副參謀長馬鎮山大校時,他隻記得自己那會兒跟一個孰不相識的兵說了一些平常無的話,像平時坐在長滿狗尾草的山坡烤著太陽聊著人生一樣,沒有什麽值得回憶的。馬鎮山告訴他說,如果當時彈著點是一塊開闊平地的話,他不可能躺在這裏。但馬鎮山永遠不會告訴這位幸運的橫狙擊英雄榮譽稱號獲得者,這個世界有一個詞,叫屍骨無存。

    但是在那個下午,對1987高地展開的攻擊並未因此而結束。

    二營營長在親眼目睹距1987高地僅幾十米的前進陣地遭到大口徑火炮攻擊後,果斷命令炮群提前動用預備彈藥,對敵陣地實施全麵壓製打擊,爾後親自操槍陣,把部署在二線的預備隊都拉了去。

    二營二營二營你們怎麽回事喂喂,沒人在電話邊嗎我是參謀長諸葛心,我是參謀

    喂喂報告參謀長,營長帶隊衝鋒了對,是全線衝鋒

    扯蛋什麽全線衝鋒,他以為這是電腦遊戲總攻命令還沒下達,他這是拿士兵的生命開玩笑,是犯罪誰讓他這麽幹的

    來不及了,參謀長。敢死隊和後續梯隊都遭到了敵大口徑炮火攻擊,現在撤下來隻會傷亡更大。營長說等不到榮譽營了,先壓去再說。參謀長榮譽營到底還不來啊

    等等大口徑你說大口徑炮火攻擊不可能嘟嘟

    喂喂喂,團部幹。

    二營教導員無力地看著有線通信班長跑出去。複雜電磁環境下作戰的口號喊了這麽年,真到戰時,演習屢屢挫敗藍軍的那套辦法卻一點用都沒有,到頭來還得靠有線通信。他把話筒放回機架,走出營指揮所。

    幾個衛生兵抬著坦架從山下來,其一個背著88式狙擊槍。看到教導員詢問,那個衛生兵把槍遞過來說:是敢死隊的狙擊手。

    這時,坦架裏那對眼睛轉過來。

    說你呢,老兵。你不是狙擊手嗎衛生兵低頭解釋。

    傷員哦了一聲,繼續仰望飄著小雨的天空,像好的孩子。看到這樣子,教導員打消了安慰幾句的念頭。

    後麵還有嗎教導員問衛生員。

    暫時沒有。聽說挨炮那會兒失蹤了一個,到現在也沒找到衛生員沒繼續說下去。

    教導員掏了掏口袋,發現煙沒了。

    傷的是腦袋,千萬別亂用麻藥,包紮後直接送團野戰醫院。抬下去吧。

    3號機場,騎1師8團司令部。

    萊布其校現在到什麽位置

    1987高地北麵穀地,距敵營部約半英裏。校親領的遊騎兵破襲分隊剛剛切斷了敵人的電話線。校。

    先不急著進攻,把節奏再放慢一點。雅各布校把鉛筆往地圖一扔,拿起餘溫尚存的咖啡,喝了一口,榮譽營到現在都沒來,情況不太對啊。

    最新的無人機偵察報告說,榮譽營最後一次出現是在三營附近。據目前掌握的情況,三營主力分布在主攻1987高地的二營的兩翼,承擔北麵東麵的交通隔斷和西南方向的牽製阻援任務。榮譽營不直接去1987高地,而是經三營防區繞行,實在令人費解那一帶植被茂密,加天氣變化,無人機不得不撤回,我們很難準確掌握榮譽營的行蹤。

    該死的雲層。校卷起地圖,插進褲袋裏。

    看到長官要出門,副官把4a2卡賓槍掛回胸前,拿好了雙筒望遠鏡。

    灰暗的雨霧籠罩著坑坑窪窪的跑道,遠處炮聲隆隆。幾名直升機飛行員蹲在半埋式機庫出口處,或抽煙或打牌,無所事事。校沒有攪亂他們的好興致,而是繞了個圈,從機庫背後的防炮壕走過去。

    榮譽營離開峽穀營地時是什麽配置。校望著偶爾掀起塵霧的1987高地問。

    副官低頭看了看pda,從航拍圖像看,應是三百餘人規模;人力偵察報告表明,多數人的行軍背包塞得很鼓,另有60迫擊炮2至3門,備彈不詳。

    情報組怎麽肯定,機動至三營附近所部和之前離開峽穀營地所部是同一支部隊校突然問。

    副官愣了愣,點開情報係統平台,邊看邊說道:

    情報組判斷的依據,主要是敵行軍軌跡,電台信號特征,以及穿越林地的隊列長度等等從id團目前的兵力部署看,三營主力作為必要的外線警戒部隊,除了要封鎖1987高東北兩麵的主要通道,還要承擔一定的火力牽製任務,兵力原本很吃緊;團屬炮兵大部和特務連一部已加強到1987高地方向,目前基本處於我偵察範圍內;包括警衛連在內的直屬隊其它兵力無疑要保衛團部,嚴防我遊騎兵破襲分隊趁虛而入。另據敵後某單位提供的情報,由於第八戰區聯勤部台分部專門保障西線lg師及玉山方向之qi旅,台北分部優先保障花蓮之cb師主力,加太魯閣峽穀補給線道路不暢等等原因,在橫方向保障id團一個團的補給已是敵後勤部門所能承受的最大限度,因此台北方麵秘密增兵的可能性也不大。綜合以,情報組的結論很明確:目前能以連級以規模機動的隻能是榮譽營。

    你呢你是怎麽看的,少尉。

    長官

    副官麵露難色。這位從後備軍官訓練團結業還不到兩年的哈佛大學法學學士,用無辜的目光看著長官。

    和世紀九十年代起步的國國防生培訓體係相擁有百餘年悠久曆史傳統的a國後備軍官訓練團,為a國武裝力量提供了大量綜合化素質較高的少尉,據統計,自2003年以來,a軍每年有約50的陸軍軍官10的海軍軍官20海軍陸戰隊軍官和40的空軍軍官直接來自於後備軍官訓練團。後備軍官正式入伍後所享受的待遇與軍校生相並無明顯區別,但後備軍官出身的少尉們往往需要二年或更多時間,才能晉升為尉,而軍校畢業生晉升尉時並不受軍齡限製,而且晉升率幾乎為100。這主要是因為,在尤其注重軍官實踐經驗和曆史精神傳承的a軍看來,抱著步槍在泥水裏滾打了四年的全日製軍校生沒道理在排長職務花費與後備軍官生相同的時間。誠然,後備軍官生履行完至少8年合同後,如果賴著不走,還可以向校官階級大踏步前進,由於理論知識體係多元化研究能力較強非軍事類專業技術如土木工程電氣通訊機械自動化專業等基礎較紮實等先天優勢,他們往往更容易進入對綜合素質要求更高的級指揮院校。

    這位副官顯然不屬於將來賴著不走的那一類。

    他的家族出過一個州長四個國會議員和一個國會參議長,自己又是常青藤高校聯盟出身的法學學士,22歲大學畢業服役8年,退役時正好30歲注:參議員候選人最低年齡為30歲。一個雖然年輕但曾經為國家扛過槍流過血的議員候選人,無疑將博得最多選民的好感。

    簡單地說,他是專門來部隊帖金的。這樣的人不會得罪長官,也不搶同僚的風頭,隻會安安份份地做好本職工作混完8年,拿分走人。作為一個副官,他現在發表意見在別人看來是利用職權之便給同僚撒爛藥。一個品行有虧的少尉可以按條例正常晉升為尉尉,但不一定能在8年合同到期時戴著服役優秀勳章榮歸故裏,因為這一類勳章的評定在很大程度取決了基層風評。

    好吧。我不該挑唆你否定同僚的工作,雖然現在你是我的副官。雅各布校臉沒有一絲不悅,但話還沒完,可你畢竟是我的副官對嗎

    當然,長官。隨時為您效勞。

    所以你還是得說。校的眼神忽然變了,說吧,說些盡管缺乏充分依據,能起碼經過你的腦袋,最後能讓我聽到的話。我隨時需要不同的聲音,以保持清醒。將來做了議員你會懂的。別忘了,少尉,服役優秀勳章的提名權仍然掌握在直屬長官手裏。

    令人尊敬的雅各布校其實是個擅長教唆和威逼利誘的老混蛋年輕的少尉心如是想。想歸想,做還是得做。公民沒有義務為總統打傘,這不代表軍人可以在司麵前講人權求公平。

    您以為id團賴在橫一線是為什麽剛剛受到恐嚇的少尉如長官所願地終於壯起膽來,他以議員家族式交流必不可少的反問開始了對話。

    當然是為了機場。校想了想,覺得有必要補充一下,至少之前是。在998計劃破產西線lg師停步於台南以前,馬鎮山部無疑是為奪取機場而來的。

    我隻受過初級參謀培訓班,長官,但聯軍司令部的戰役部署方案非常清楚地告訴我一點:目前我軍作戰的心不是西線,不是橫,而是在東線。自台南失守,高雄被困以來,北起蘇澳南至台東的東部海岸線,成為我軍遠洋增援與補給的必經之處,而cb師控製的花蓮正好處於兩地連線點,更有彎彎戰前構築的山體機庫地下基地作為支持,向北可聯合台北之敵夾攻蘇澳,向南可與徘徊於玉山山脈的qi旅分頭並進,進逼台東。不管敵前線最高統帥林蘭是諸葛再世還是趙括第二,花蓮始終是國人絕對不可能放棄的飛地。我複述得夠清楚嗎長官。

    校笑道:沒錯。這也是我在營級以軍官會議一再強調的。

    也是說,不管馬鎮山有著怎麽的陰謀,其目的都緊緊圍繞花蓮保衛戰這個心。您同意嗎

    這個結論過於絕對了。校的笑意變淡了。

    當然,長官。我畢竟隻受過初級參謀培訓。年輕的少尉再次強調了這一點,理論基礎實踐經驗不足,目光有所局限,思考的方式自然也很簡單。

    有時候,把複雜的事情往簡單裏想未必是壞事。你想提醒我的是這一點

    是的,長官。最近大家都很緊張,坦率地講,之前的作戰與其說id團被遊騎兵一營攆得滿山跑,不如說是小萊布其校被馬鎮山牽著鼻子走掌握這個節奏的是馬鎮山,不是小萊布其校。而我隻是個副官,作為您的生活助理工作秘書和帖身警衛,我隻關心您的身體健康和生命安全。

    有膽識不愧是前國會參議長的孫子。

    請原諒我的冒昧,長官。年輕的少尉深深低下頭去。

    好了,讓我回到之前的話題。校把手槍掏出來,放在觸手可及的地方,坐了下來。少尉伸長脖子,望了望四周,將香煙和打火機遞給校。校吸了一口,繼續說道:關於榮譽營的詭異行蹤,你是怎麽想的。

    偵察隊無人機和情報組都辦不到的事情,我當然無能為力,長官。我也不敢去胡亂猜測。我隻是在想,如果說id團的一切行動都是為花蓮保衛戰服務,那麽他們會怎麽做呢這個才是專業參謀們目前最應該關心的。述隻是我的個人看法,很不成熟,長官。

    我們的確太緊張機場了。校讚許地點點頭,嗯,或許我該把有限的偵察力量更多地放在外線

    長官

    別緊張,孩子。不是你說服了我,這與你無關。和你聊天是件舒服的事情。來,你也抽一支。

    兩門遠在團屬炮兵反製範圍之外的155榴彈炮,對正處於仰攻狀態的二營六連來說,是致命的。但隨著二營主力全線投入,以敢死隊為先導的第一攻擊梯隊果斷收攏陣線,改散兵隊形為三角攻擊隊形,迅速切入1987高地防禦縱深,與三倍於己的優勢守敵混戰起來。

    各排加快速度前進一梯隊現在很危險,我們必須不惜一切代價,不要怕炮擊全部壓去壓去

    立即停止炮擊立即停止炮擊我是1987高地指揮官摩根克林頓少校,我命令你們,立即停止炮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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