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 節 刀尖上的舞者(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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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笑遲到了幾分鍾。手機端 vw
除了39名麵帶倦意但槍不離手人不離崗的憲兵,他還多帶來一個人。一個自投羅的偷渡客。
我帶弟兄們在碼頭巡邏,他自己跑過來說要見你。正好接到您的電話,我把他帶來了。
黃笑向令狐遲報告情況時,戴著手銬和麵罩坐在5噸卡車貨廂裏的偷渡客微微側過腦袋,似乎在等待某人開口說話。
令狐遲這位從業多年從無失手的資深狙擊手,破天荒點了一支煙他不甚熟練地吸了兩口,第一口吸得有點深,以至於第二口沒敢過喉。一陣風蕩來,恰到好處地將煙雲吹到卡車那邊
偷渡客把腦袋轉回去。
令狐遲轉身向外走去,黃笑三步並作兩步,追夕陽拉長的背影。
在很難被人偷聽的空曠地,黃笑不安地整理著被彈藥帶弄皺的衣角,向師父輕聲抱怨。
是洪海洋下的命令。
洪海洋是警政署主任秘書兼台東縣警察局長,階級相當於少將,但在黃笑口,現在隻是個給他造成麻煩的名字而已。
放著街大把的爆竊殺人不管,跑到碼頭像煞筆一樣逛來逛去,命令實在莫名其妙。黃笑毫不掩飾其內心的怨氣,您的電台一時聯絡不,我向隊裏做了匯報,鐵隊長沒說什麽,我隻好奉令行事。
洪長官令狐遲吐了一口煙,繼續淺淺地吸著並不那麽配合的香煙,沒說原因
黃笑回答:按照以往程序,該是治安作戰聯合指揮部值班官轉達才對,可命令的確是洪長官本人下達的,除了讓我帶人去那站崗巡邏,什麽也沒說。依我的級別,不便多問。
令狐遲嗯一聲,朝卡車那邊瞥一眼。
這人很怪,黃笑不太自然地再次壓低音量,一般到碼頭等船的人,不管有證沒證,見著我們都會下意識避開
當下局勢,憲兵執勤時故意刁難索賄早已不是什麽新鮮事。
他不一樣,從一出現在附近晃悠,不管我走到哪,總能看見。我讓王明久注:士官長帶人到外麵轉了幾圈,發現不少白龍山的人。
道
嗯,白龍山以前主要在台北一帶活動,勢力不大,但走的是層路線據說做事滴水不漏,很難讓人抓到把柄,都是些有頭腦的狠角色。我估計他可能想偷渡,一到碼頭被白龍山盯了。
有頭腦的狠角色令狐遲麵色揶揄。
隊裏這些老兵終歸是兵,不是刑警,沒有火眼金睛白龍山擺明故意的黃笑說到這,掏出煙來,低頭默默吸著。
令狐遲撣了撣煙灰,除了讓你來,洪長官沒打過招呼
黃笑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繼續吸煙。
打招呼也沒用,令狐遲嗬一聲笑道,聯合執勤幾天下來,警察局誰不知道你的脾味凡是照章辦事,你從不打折扣;要招呼讓你放水,登天還難。
可我也沒打算管。黃笑鄭重道。
所以洪海洋隻命令站崗巡邏,沒別的要求,隻要白龍山做得不過份,你不會插手。洪長官可真會用人呐。令狐遲終於把那支煙燒完,裹在紙巾裏用力一捏,放進口袋。
黃笑也抽得差不多了。學著師父的樣子掏出紙巾,捏了三下,才算成功。
令狐遲問:你們先到碼頭,還是白龍山先到
應該是我們先到,黃笑吮了吮燙傷的指頭,來的時候我布過暗哨,誰進來誰出去都做過記錄。
那對了,令狐遲證實了自己的判斷,洪海洋找人在這堵他,又怕他事先察覺。水至清則無魚,碼頭不能太平靜,所以把你們調來。憲兵在明處,他在暗處,這樣他不會急著溜掉,而是先觀察一陣子,再做進一步打算。可沒想到,白龍山跟著來了。
黃笑把頭壓得更低了。若不是牽扯到警界高官,他也不至於為了區區一個偷渡客而遲到。
他說認識我又是怎麽回事這才是令狐遲真正關心的。
現在我還覺得納悶,黃笑訕訕道:雖說他得罪的是可能是洪海洋,不是憲兵,可對他而言,憲警畢竟一體。他要不是認識您,我一定會把他帶回警察局交給洪海洋。怪怪在這裏。白龍山剛剛有點動作,他直接往我這邊跑。我覺得他是真衝我來的。我這邊四個人,他眼睛一直盯著我。我剛把他按倒,他說,帶我見你師父。
這話令狐遲愕然。
光憑這話,無論如何都得把他帶來。師父您放心,一路我什麽也沒問,他什麽也沒說。
當時你在幹嘛令狐遲皺起眉頭。
黃笑想了想,從剛才掏煙的口袋裏撈出一副開封沒多久的撲克牌。嶄新的整副牌裏,斜插著一張陳舊的許願牌,翻過來,許願牌背麵是一朵怒放的蠟梅
叭一聲槍響。
渾渾噩噩,被一身冷汗凍醒。
他緩慢地坐起來,將濕透的內衣從早已失去彈性和光澤的皮膚,一點點扒下來。最後裹被單,摸索著朝記憶燈開關的方向走去。
入住此處第三天,他仍然沒法在黑暗快速找對方位。如果時光在此倒流三十年,他一定會撇開同鋪戰友,罰自己全裝越野五公裏。可時光不會倒流,參謀本部常務次長兼行都衛戍司令石天生將不可能再回到空特862旅臭哄哄的通鋪,跟連做夢都在冰冷湖水裏掙紮的傘兵睡在一起。
燈絲地亮了,照亮站在燈開關旁的年輕少校。
父親。年輕少校關好門,微笑著報以同情的目光。
身為父親,他像個孩子般忿忿坐回床,背過臉,沮喪望著牆那幅畫像。
從他擁有單人宿舍開始,這幅畫像掛在他每天醒來能看到的地方。數十年如一日,畫人始終凝視他,令他不敢得意忘形,從不輕易放棄。曾經有人拿這幅畫像作章,說他熱衷政治,有失操守,他在擬晉升軍官職業道德與資格水平評審會冷冷回應國家莫非又回到單憑一幅畫給人定罪的年代,後來那人不幸成為他的下屬,在空特862旅曆任政戰主任副旅長,現任旅長。他讓那人代替他掌握862旅的原因很簡單:有識人之能。862旅出身的年輕才俊越多,他將來在朝的地位越穩固。
父親
把你扔在金門幾年,是為了磨磨你的性子。現在看來,你的爭強好勝已經從臉紮進肉裏,病入膏肓。
誰讓我是您親生的呢年輕少校繼續微笑道:別以為把這畫從辦公室挪到寢室,可以藏住您的野心,如今王建川做了董卓,您是那等著收拾殘局的曹操
他抓起床邊的煙缸。
年輕少校叭地立正,報告長官
他歎了一口氣,輕輕放下。穿好將官襯衣,再一次強調道:你編製在國安局,不在這裏。見麵叫長官是對的,不要動不動跑來報告。說吧,又聽到什麽我不知道的破消息。
向秘書收到
跟你說過多少遍他粗暴地打斷道:向校是我的辦公室主任,不是你的什麽秘書,他軍階你還高
好吧。向主任收到警察局治安聯指來報,憲兵治安特遣分隊遇襲,死了兩個,一個重傷正往醫院送。
哦。襯衫最後一顆扣子係到一半,他猛地轉過身,誰來報
城外強敵壓境,城裏治安嚴峻,憲警聯合掃蕩街頭時死幾個人不足為怪,一般情況由警局值班官批複處理即可,嚴重時才會報警察局長。按照戰時條例,衛戍司令部有戰爭期間統調轄區軍警憲諸單位之權,但官治軍時日已久,隸屬於內政部警政署的台東縣警察局不論大小事務,都會優先內部處理,輕易不肯向軍方放權。即便死的是憲兵,警局頂多把台東憲兵隊隊長請來,再依次向衛戍司令部憲兵調查組憲兵總局例行報備一下,無論如何,都不至於驚動身兼參謀本部常務次長行都衛戍司令多職的石天生將。
警察局。年輕少校麵色詭秘。
說重點
洪海洋失蹤了,鐵良也突然離職,這都是至少兩三個小時前發生的事兒。要不是警局今天值班的沒什麽主見動不動請示,根本沒人發覺。
看看父親又要發作的臉色,年輕人打開掌電腦。
洪海洋失蹤先不說。鐵良離職一事,是遇襲分隊向隊裏匯報時發現的。隊裏隻說鐵良剛剛離職新隊長尚未到任,其餘一概不知。我讓我建議向主任查閱憲兵總局行,確有免職命令。
沒問憲兵總局怎麽回事
現在問,豈不表明您關心過度年輕人得到父親終於給予少許肯定的目光後,悠悠說道:然後我又發現一連串有趣的事。警政署請求憲兵總局出動夜鷹找洪海洋,可區子龍一直斷線,憲兵總局也說不出個所以然;鐵衛營一部由侍衛長花定遠慢悠悠帶著,半小時前才抵達862旅防區
總統視察北線防禦屬於絕密行程,你不在國安特勤心不該知道,誰透露給你的
我在國安局快半年了,年輕人報以又小看我的眼神,如果我猜得沒錯,862旅白正宣的電話現在肯定打不通。
堂堂少將旅
白長官白長官。年輕人糾正道。
電話打得通才怪。一邊陪總統視察,一邊對外聯絡,他不要命了
所以說您膽子小,年輕人毫不客氣地哼哼道,等花定遠把862旅搞到手,您還在
我累了。
背誦安保條令一百遍。
出去
聰明的兒子施施然走了,房間裏隻剩下父親愈發孤獨的身影。
牆的德國老式掛鍾小心翼翼地當一聲,隔著薄紗簾布窺視屋內的月亮高高掛在少了些許硝煙的夜空,麵色狡黠。街市間不知什麽方向隱約響起槍聲,仔細一聽,似乎隻是幻聽。
兒子老子聰明,是禍是福
將軍喃喃自語,仿佛身後無人。
原本隻開了一盞吊燈的房間,漸漸亮起來,壁燈暖暖的光線撒落在衣架的製式將官風衣。
一雙寬大而強壯的手,輕輕撫去將官風衣的皺紋。將軍拉開窗簾的時候,這件風衣被這雙手,恰到好處地送將軍的肩頭。
將軍從風衣口袋裏摸出戒煙器,默默吸了一會兒。
搞清楚了嗎
內線已經確認,說話的人年約四十,長相平平,但腰間隨時膛的手槍和肩的二杠二星,集體現了他在將軍身邊無人取代的地位,鐵衛營除一部隨花定遠到862旅防區護衛一部留守行在外,大部已分批秘密出城,往高雄方向開進。鐵良在高雄一行人,目前已接管鐵衛營兵權。此外,區子龍本人不知去向,憲兵特勤隊營區從午開始許進不許出,內部情況不明。白長官那邊暫時還不便送消息出來,但綜合種種跡象來看,'那位'很可能不在862旅。
一邊讓花定遠到862旅演戲,一邊帶嫡係精銳偷偷去高雄,嗬,他真以為王建川眾叛親離,一擊必克862旅那邊不用再探了,既然花定遠要演,那陪他演到底最好連a國人都瞞過。
萊布其是純粹的軍人,沒有白宮明確指令,他隻會嚴守立。倒是js聯合特種作戰司令部那邊
向宗,將軍轉過身,你跟了我那麽多年,我什麽時候輕視過你的判斷思考是你的職責,決定權在我,你什麽也不用擔心。
被稱作向宗的校忸怩道:a軍那邊沒我們的人,我不好下定論。
k校這人不簡單,將軍戀戀不舍吸了戒煙器,他要做出什麽萊布其不敢做的事,我一點都不感到意外。
向宗掏出隨身小本子,默默將那些分析圖表和隻有自己能看懂的速記符檢查一遍後,鄭重道午十時許襲擊令狐所部據點即南郊四號倉庫的,正是三角洲。
將軍那又因為剛醒來而渾濁不清的眼睛倏地一亮,很快又暗淡下去。
這黑鬼好膽量,好手筆。
手腳很幹淨,沒給我們留下任何有效證據。向宗合本子。
這黑鬼橫須賀亞太安全研究心三年釜山a軍駐韓司令部半年北京a國駐華大使館武官處兩年,再加cia台北聯絡處一年半又自掏腰包聘請名師,閉關研修東亞化別的不說,昭和參謀以下克那一套,倒是學得精髓了,將軍一陣怪笑,也不知在嘲笑誰,運用到講規則重證據的a國實際,即使事沒辦成,隻要程序沒問題別人抓不到證據,也沒造成外交不利影響,他最多聽證會站半小時,屁事沒有。
向宗點頭,此事若成,把令狐遲這個把柄送到白宮大屏幕前,大人物們也樂得順水推舟,把那位朝三暮四辦事不力的豬隊友踢出局,換個既聽話懂事又能掌控島內時局的人,如王建川
將軍哼一聲,國安局說王建川跟k校私交甚密,此言不虛。
可惜他沒能得逞,或者,突然改變主意向宗繼續說道:jc向來我們消息靈通,那位秘密出城去高雄應該沒逃過jc耳目。
令狐遲隻是個把柄,把那位拉下台才是最終目的。如果有更快更有效的方法,他犯不著跟寡婦鬥智鬥勇糾纏不清。a國的國通終歸是a國人,a國人崇尚暴力美學,在優勢喪失之前不會輕易選擇他們所不擅長的陰謀詭計。
您覺得他可能會在路向宗大膽設想。
他沒有刺殺一國元首的權限,這是規則,將軍把戒煙器收回風衣口袋,但在規則範圍內加點料不是不可以。話說回來,令狐遲遭此一劫卻像沒事一樣跑回城裏依你看,算怎麽回事
台東城裏畢竟是我們的地盤,向宗危襟正坐,基於您強調過的規則問題,k校在城外再為所欲為,也不會在城裏做得太過火。令狐遲的真實身份沒幾個人知道,隻要那位不說k校不揭穿我們假裝不知道,令狐遲仍然是憲兵治安區隊指揮官。回到城裏,身邊好歹有一個排憲兵跟著,大不了往憲兵隊甚至局本部裏跑,k校真敢明火執杖也得掂量下實力。不過這也意味著,如果要動他的是那位或者我們,他連跑的機會都沒有。
刀尖的舞者,憑的不光是技術
唔
像令狐遲這樣的無畏之士,南車常麾下究竟還有多少,為何沒一個能為我所用
向宗默然。
你知道為什麽,將軍歎道,我背後是862旅,不過區區幾千條槍;南車常背後是十幾億人口百萬億gdp五千年不滅明。
長官
我兒子很聰明,但格局太小,看不到大勢。別說我做不了曹操,是做得了,父業子繼的時代也早已謝幕
將軍目光黯淡,落在牆那幅畫。
他從老子那裏接的盤可他老子英雄一世,也敵不過大勢滔滔,最後退守孤島,除了臨終念念不忘大陸,幾乎一事無成這灘死水實際是在他手活過來的。你覺得我父子能跟他父子相提並論他父子活著的時候,山姆大叔再霸道也沒在這島肆意橫行,現在山姆大叔要打個噴嚏,別說那位隨時橫屍野外,連別人看來手握重兵的我也朝不保夕。
向宗繼續沉默。作為石天生身邊實際的首席幕僚,他非常清楚什麽時候該說話什麽時候必須沉默。
他處處以少東家自居,是我慣壞的,將軍話頭一轉,又回到兒子這個問題來,阿美一走,再沒人管得了他這些年你受委屈了要不是我身邊少不了你,依你大才,如今官拜少將毫不為過。
跟在那位屁股後麵等著滅國的少將,不當也罷。向宗笑道。
將軍也笑道:你呀,從來都是徹頭徹頭的實務派,從不講究那些虛的。可眼下大廈將傾,你一味跟著我,能有什麽實務可言
螻蟻尚且偷生,向宗還是那副由始至終沒變過的表情,您從不拿自己身家性命作賭注,跟著您至少不會橫屍野外。
你也老了
將軍拉下窗簾,到擺滿電話機和步話機的辦公桌前,躺在軟軟的椅子裏,繼續望著牆的海陸空軍大元帥。名叫向宗的校侍從官默默退出屋外,關門。
窗外傳來幾聲再清晰不過的槍響。槍響而已,這在兵荒馬亂的年代並不稀。唯一後果,隻不過是駐守官邸的空特862旅特戰一營一連緊急拉動,向外八十米拉搜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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