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人間似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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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可愛請訂閱正版哦  雖然隻是幾個字的差別, 但是含義天差地別。

    向歌一句話說完, 整個醫生辦公室都安靜了。

    她餘光掃過一眼,站在屋子中央的那個“林mèi mèi”表情尤其不怎麽好看。

    向歌唇邊的笑意加深。

    那天她過來送錦旗, 結果在電梯門口遇到梁盛西,看他對她的反應就知道, 周行衍現在應該是單身的。

    那麽這個林mèi mèi就無疑也是處於待機狀態的了。

    梁盛西反應最快, 臉上帶著笑:“在啊,周醫生剛剛還說著餓了呢。”

    並不記得自己有說過餓了的周醫生側著頭看了他一眼。

    梁盛西衝他擠了擠眼睛。

    他原本在剛開始看到向歌的時候, 以為隻是又一個來追求高嶺之花的, 長得好看的女勇者。

    後來通過與周行衍的對話以及他一係列的反應來看, 好像事情並沒有那麽簡單。

    梁盛西心裏默默地為林染遺憾了三秒鍾, 然後毅然決然地準備大批購入這位妖精mèi mèi股。

    向歌這才側著腦袋,視線重新不緊不慢的落到周行衍身上,彎著睫對他笑,人走進屋子。

    走到中間,到林染麵前。

    女人個子本就高,今天又踩了雙小跟,垂著頭居高臨下的看著麵前的女人, 氣場壓人。

    唇邊勾著弧度,漆黑的眼卻幽深的,沒什麽情緒:“抱歉, 讓一下可以嗎?”她聲音輕柔, “你擋到我了。”

    站在旁邊的幾個醫生身子往後撤了撤, 下意識想離女人的戰場遠一點。

    林染要比向歌矮上一截, 和她對視得微仰著頭,表情很難看,人卻固執的沒動。

    向歌眨眨眼,麵上表情不變,身子斜著歪歪頭,看向她身後桌前坐著的周行衍,意有所指:“周醫生,你女朋友嗎?”

    周行衍椅子側轉了一點,十分配合她,“同事。”

    林染眼睫垂著,睫毛顫了顫。

    向歌“哦”了一聲,揚著下巴眯了眯眼,人也不動,就站在那兒執著看著眼前的人:“你要留下來和我們一起吃個晚飯嗎?”

    梁盛西肩膀抖了一下。

    這妖精mèi mèi可怕起來真是可怕啊。

    林染深吸口氣,重新抬起頭來:“不用了。”

    向歌滿意了,也不跟她較真,笑盈盈地側身繞過去了。

    等下班時間,辦公室裏其他人都走了,向歌拖了把椅子坐在周行衍桌邊,懶洋洋撐著下巴看著他。

    周行衍側著腦袋,聲音清冽:“你怎麽來了?”

    向歌指尖敲了下臉頰:“給你送晚飯啊。”

    周行衍挑了挑眉,“哦”了一聲。

    向歌眨眨眼,“陪你吃個晚飯。”

    他沒說話。

    這個dá àn還不滿意?

    “喂你吃晚飯?”

    向歌試探性道。

    “……”

    周行衍微不可查輕歎了口氣,視線收回,拉開桌上的袋子,提出餐盒,打開。

    日係的便當盒,原木色,裏麵擺著一層一層的紫菜飯卷,紫菜裏薄薄一層米,最中間裹著蛋皮,胡蘿卜,火腿和酸黃瓜,上麵撒著芝麻。

    卷的整整齊齊,賣相精致,讓人食指大動。

    一看就不是她自己弄的。

    周行衍不動聲色,“沒看出來,你手藝還不錯的。”

    向歌抬手從盒子邊緣抽出筷子遞給他,眼睛都不眨一下:“我當然棒啊。”

    “……”

    周行衍啞然,下一秒,沒忍住笑出聲來。

    向歌眨巴著眼,視線瞥開,被他這麽一笑搞的有點心虛。

    她其實一直都不太擅長進廚房。

    高一那會兒寒假的時候,周行衍把破破爛爛的向歌從大街上撿回家,小姑娘滿身是傷蜷縮在他家沙發上,黑眼看著他,亮晶晶地,嗓音沙啞:“我餓了。”

    周行衍麵無表情,沒搭理她,直接轉身出了門。

    等少年從公寓樓樓下買了麵包和牛奶上來,一打開公寓門,裏麵有嗆煙的味道直衝鼻腔。

    周行衍皺著眉進屋,把手裏的袋子放在鞋架上快步走進屋,環視了一圈。

    廚房燈亮著,向歌身上套著條花圍裙,正捏著鼻子手臂伸了老遠,眼睛別開,手裏拿著個大勺在鍋裏胡亂攪。

    “……”

    周行衍大步走過去,看了眼鍋裏已經糊了的炒雞蛋,直接拉著小姑娘胳膊把她拽到自己身後,先蓋上了還在往外濺油花兒的鍋蓋子,再關火,最後打開抽油煙機,才算是完畢。

    他轉過身來,垂頭看她。

    向歌站在他身後,白皙的臉蛋兒紅紅的,有點腫,眼角劃破的地方血幹掉,唇瓣也被她咬破了,嘴角沾著點兒猩紅。

    平時在學校裏囂張散漫仿佛可以日天日地的少女,此時頭上歪歪的掛著花圍裙,手裏拿個勺,表情看起來有一點委屈,像個做錯了事情的小朋友,乖乖地站在那裏仰著頭看他,不說話。

    向歌也知道自己闖禍了,小心地別開眼來,聲音低低的:“我以為你懶得理我走了,就想自己弄點東西吃。”

    她本來想偷偷地炒個蛋吃完,再在他回來前把鍋子什麽的都刷好收拾幹淨的。

    向歌停了停,低聲道歉:“……對不起,我會收拾好的。”

    之前半個學期,向歌和周行衍的關係實在算不上特別友好。

    雖然嘴炮和找茬都是向歌單方麵的,他則倒是一直被她莫名敵意逗得覺得挺有意思的。

    仔細想下來,莫名其妙的,兩個人平時在學校裏遇到接觸的次數好像還挺多,一來二去竟然也稱得上是彼此熟悉的。

    少女手臂上全是青紫,周行衍拉著她的手放開,“這是我家,我走去哪啊。”他垂睫看了她一眼,抬腳走出廚房,“先出來吧。”

    向歌站在原地沒動,看著他走到玄關,提著鞋櫃上一個袋子進了客廳,站在沙發前轉頭看向她。

    向歌猶豫了一下,還是拖著步子走過去了。

    少年身型挺拔,比她高上半個頭,向歌垂著腦袋站在他麵前,沒抬頭。

    周行衍才看見她額頭靠近發際線的位置也有一塊磕破的地方。

    他想起剛剛在街上看見她的時候,小小一團蜷縮在路燈下,大冬天外套也沒,隻穿了件毛衣,□□在外的肌膚上全是可怖的淤青,抬臂拉著他袖子,嗓子啞啞的說不去醫院,也不要回家。

    這是去哪裏跟人打架了啊。

    他彎腰從袋子裏翻出消□□水,棉簽,跌打損傷的噴霧,紗布,還有一大卷創口貼,坐在沙發上,抬眼看她,拍了拍身邊的位置:“過來。”

    向歌緩慢地坐過去。

    周行衍手裏拿著消□□水**子,擰開,抽了兩根醫用棉簽出來沾濕,抬起頭來,視線落在她眼角劃破的地方,蘸了藥水的棉簽沾上去。

    涼涼的觸感帶著刺痛,向歌“嘶”了一聲,下意識往後縮,被少年一個眼神看住。

    向歌不動了,就看著他給她消毒,貼創口貼,噴噴霧,包紮。

    動作一點都不溫柔,又很生澀,疼的她一縮一縮的。

    為了分散注意力,她跟他說話。

    基本上就是她問一句,他答一句,話不多,聲音清澈冷潤,語調緩慢,沒什麽起伏。

    向歌第一次覺得他聲音其實是好聽的。

    也了解到,他家住的離學校遠,每天來回要浪費很長時間,因為高三課業太繁忙,於是就一個人在學校旁邊租了間公寓,每天晚上有保姆阿姨來給他燒一頓飯。

    等全部都弄的差不多了,周行衍才抬起頭來。

    小姑娘臉上貼了好幾個創口貼,看上去花花綠綠的,表情有點愣,肚子還在叫。

    周行衍沒忍住彎了彎唇角,又從袋子裏翻出麵包和牛奶遞給她:“要不要加熱一下?”

    向歌搖了搖頭,道了謝以後從他手裏把牛奶接過來,遲疑了幾秒,開始咕咚咕咚大口的喝。

    周行衍吧麵包的包裝撕開,遞給她。

    她就像個看到肉的小狼崽一樣,就差撲到他手上去了。

    少年靠在沙發裏看著她吃,又抬頭看了一眼牆上的表,“吃完我送你回家。”

    向歌咬麵包的動作停住了。

    嘴巴小倉鼠似的鼓著,咀嚼吞下嘴巴裏的麵包,漆黑狹長的眼看著他,“我能不能在這裏睡一晚?”

    周行衍挑了下眉。

    她怕他拒絕,又趕緊快速接道,“就一晚,明天你醒之前我就走。”

    說著,她緊緊抓住了他們家沙發墊子邊。

    周行衍沒再說話,看了她一眼,站起來轉身進了臥室。

    向歌鬆了口氣,幾口吃掉剩下的一點麵包和牛奶,把包裝丟進垃圾桶裏。又去廚房把焦糊的炒雞蛋倒掉刷了鍋,才關上客廳的燈,人重新回到沙發上平躺下來。

    冬天房間裏有點冷,向歌縮了縮脖子,把沙發上擺著的幾個靠墊都拿過來,從腿到小腹到胸口,一個一個擺在身上。

    她剛擺完躺平,臥室的門“哢嗒”一聲開了。

    周行衍身上帶著淡淡的沐浴露和洗發水的味道,發梢還有點濕,人走到沙發旁,站定,垂眼看著把自己整個人都埋進靠墊裏壓住的少女,淡聲道:“你去床上睡。”

    夏唯買了蔬菜水果打開向歌家房門進來的時候,就看見女人整個人倒著躺在沙發上,膝彎掛住沙發背,手裏高高舉著個ipad在抖。

    把東西放在廚房小吧台上,夏唯翻了個白眼:“我看你一點也不像行動不方便的樣子,這麽高難度的動作都做得來。”

    向歌聞言,手裏的ipad放在肚子上,腦袋朝上仰了仰看她:“我這不是遵從醫囑。”她晃了晃腿,伸直抬高:“活活血。”

    “你的醫生小哥哥也沒讓你耍著雜技活血。”

    向歌對於她這個“你的醫生小哥哥”的說法十分滿意,唇角愉悅地彎起一點來,沒說話。

    夏唯把袋子裏的牛奶拿出來,紙盒撕開,又從旁邊的架子上抽了兩個玻璃杯出來,倒了牛奶,放了塊紅糖,加熱。

    她單手撐在微波爐旁邊等著,指尖敲了兩下小吧台大理石桌麵,看著沙發裏高舉著一雙長腿躺著的人,依然不解:“你怎麽就突然看上那個小醫生了?”

    向歌平躺在沙發上,腳跟相碰,磕了兩下,懶洋洋開口:“他不小了。”

    “你又知道了?”

    “我肯定知道啊。”

    微波爐傳來“叮”的一聲輕響,夏唯端出溫熱牛奶,將杯底融化掉的紅糖攪拌均勻,走過去放到茶幾上:“我一直以為你不喜歡這種類型呢。”

    向歌小心翼翼地放下腿側著往旁邊歪,手撐沙發轉過身坐起來,一條腿盤著,腳踝扭傷那條腿伸直了:“我是不喜歡這種類型。”

    夏唯窩進旁邊軟椅裏:“我記得你之前在法國,也遇到過這麽個款的祖國小同胞——”她頓了頓,意味深長繼續道,“你當時說這種類型都很假。”

    向歌沒馬上接話,沉默著俯身向前,伸手端起茶幾上的牛奶。

    溫熱度數穿透薄薄的玻璃杯壁滲過來,淺淺的熨燙著掌心,順著指尖神經末梢一路攀爬,悄無聲息一直傳到中樞神經。

    她長睫微垂,舔著唇角笑了一聲,聲音散散漫漫地:“我現在也覺得這種類型的很假啊。”

    從她高一那年第一次見到周行衍開始,她就覺得他很假。

    裝模作樣站在那裏,就好像他那副一本正經好學生的皮能遮住骨子裏的囂張似的。

    一臉不食人間煙火的淡然樣子,那雙眼睛裏卻藏著冷冰冰的傲慢和不耐。

    向歌當時就覺得,這人真是讓人喜歡不起來。

    也太他媽虛偽了。

    就想激怒他,看他生氣,看他原形畢露,和他剛。

    並且當時十五歲的她,在後來很長的一段時間裏,都是這麽做的。

    夏唯高深莫測的看著她。

    女人單腿盤著坐在沙發上,手裏捧著牛奶杯衝她眨了眨眼,長睫蝶翼似的撲扇。

    夏唯:“你別衝我拋媚眼。”

    “……我沒衝你拋媚眼啊。”

    夏唯挑著眉,沒再多問,隻搖了搖頭嘖嘖兩聲:“不過那個小醫生的臉啊,他們科室的護士開心死了吧,每天上班都很有動力。”

    向歌捧住杯子,眼睫微抬,表情看上去有了點變化。

    夏唯再接再厲:“近水樓台先得月,你不如考慮考慮改行當護士去吧,要麽你為了撩漢子,隔段時間就得崴個腳當次傷患,對自己太殘忍了吧?”

    傷患翻了個白眼,順手拽過身邊的沙發靠墊衝她丟過去。

    向歌的腳扭傷不是特別嚴重,在家裏安靜養了幾天已經好了個七七八八,邊緣比較淺的淤青也消了大半。

    第二天,她去醫院複診。

    雖然她的腳其實已經沒什麽事兒了。

    工作日,夏唯上班,向歌也就沒叫她,自己打了個車到醫院門口,心虛似的伸著腦袋看了一圈,才拖著步子優哉遊哉的往裏走。

    她今天穿了件緞料黑色棒球外套,背後金色刺繡鷹翼展翅欲飛,頭上壓著棒球帽,整個人呈現出和之前一次截然不同的另一種風格。

    腳上一雙aj5奧利奧,平底。

    謹遵醫囑。

    向歌覺得自己乖得不行了,應該獎勵一朵小紅花印在腦門上。

    她中午來,正是門診午休的時間,人不多,也有一些人幹脆沒走直接在等著下午午休結束。

    向歌掛號以後找了個角落的椅子坐在診療室門口,頭上棒球帽壓的很低,隻露出尖下巴和水潤的唇。

    那個位置斜側麵就是第五診室,門依舊虛掩著,向歌隨意掃了一眼,剛巧從門縫看到裏麵有白色大褂衣角一晃而過。

    向歌眨眨眼,盯著那道門縫,歪了歪腦袋,把耳機摘了下來。

    耳機一摘,周圍的聲音瞬間就變得很明晰,能夠隱約聽見診室裏麵有人在說話的聲音。

    還有個女的。

    還你媽在笑。

    向歌仰起頭來,伸出一根食指,指尖頂著帽簷往上戳了戳,露出一雙虛眯著的眼。

    舌尖掃過牙床一圈,她把耳機其中一端重新塞回到耳朵裏。人站起來,單手插進外套口袋,慢悠悠地走到最後一間的診室門口。

    虛掩的門後,周行衍在說話。

    “明天應該可以。”

    他說。

    ???

    怎麽個意思?

    向歌心中頓時警鈴大作,身體裏每一個細胞都叫囂著提醒她有問題。

    她清了清嗓子,抬手屈指象征性的敲了兩下門,停頓兩秒,直接抵著門邊推開。

    人沒馬上進去,隻側著身子,腦袋從門縫探進去。

    周行衍依然坐在桌後,他麵前站著個女人,短發到肩頭長度,手撐著桌沿,身體前傾,身上的白大褂衣襟也跟著往前垂。

    向歌麵無表情的看著這兩個醫生袍穿的像情侶裝一樣無比刺眼的人,沒戴的那一端耳機線彎彎曲曲地垂下去,一晃一晃的。

    她特地換了風格,畫了個心機斬男妝來複診視察敵情,結果所謂的骨科科室開心死了的小護士還沒有發現,倒是先出現了個每天上班都超有動力的醫生xiǎo jiě姐。

    xiǎo jiě姐似乎對於被打斷了不太開心,扭頭看著她皺了皺眉:“現在是醫生午休時間,不接診的。”

    向歌沒看她,視線越過去直接與桌後的周行衍對視。

    男人一臉冷淡的看著她。

    沒說話,也沒什麽反應,眼都沒眨。

    向歌頓了頓,懶洋洋地“哦”了一聲,道歉,腦袋一點一點縮回去了,順手帶shàng mén。

    她手壓著門把,動作稍停,沒完全關上,依舊虛掩開了點小縫,才重新回到原來的位置上坐好。

    沒過一會兒,裏麵再次隱約傳來女人的笑聲。

    隔著門,那聲音微弱,向歌卻覺得怎麽聽怎麽聒噪又刺耳。

    這杠鈴一般的笑聲。

    向歌開始後悔剛剛沒把門關嚴。

    她翻了個白眼,幹脆重新把兩個耳機全部塞回到耳朵裏,音樂聲調大,閉著眼仰頭等。

    下午兩點午休結束,向歌來得早,號碼也靠前,沒多久就叫到她。好巧不巧,還是五號診室。

    她摘了耳機塞進外套口袋裏,翹著的一雙長腿放下,走到門口,敲門進去。

    關門轉過身來,周行衍剛好抬起頭。

    女人一件白t,外麵黑色外套,有淡金色刺繡從背後蜿蜒到袖口。

    頭上黑色棒球帽往上翻了點,妝很淡,唇瓣豐潤晶瑩,眼線刻意畫得略微下垂,柔和了她原本過於銳利的眼尾弧度,麵部線條也沒了之前濃重陰影打出的棱角感。

    下眼瞼眼尾的地方不知道是眼影還是什麽,掃了點淺淺的粉紅,竟然還有點可愛。

    周行衍覺得化妝這個東西真是個神奇的技能。

    這跟幾天前的那個黑裙細高跟凹眼窩大煙熏妝就根本不是同一個人吧。

    他正想著,那邊向歌已經走過來了。

    不知道是不是腳還有點不方便,她走的有點拖,慢吞吞地蹭到桌旁坐下,病曆本遞給他。

    周行衍接過,視線落在她纖細白嫩指尖的透明甲油上,唇角不動聲色彎了彎。

    連指甲都換顏色了。

    還挺全套。

    他垂著眼,又看向女人腳上的球鞋,低嗬了聲,慢悠悠收回視線,翻開病曆本:“我還以為你不是會聽醫生話的人。”

    向歌還記著剛剛他和那女醫生一起時的冷漠反應,眉梢挑起,聲音懶散回道:“我還以為你這才幾天就把自己的患者給忘了。”

    她話音剛落,周行衍動作一頓。

    男人低垂著的長睫倏地揚起,下顎線微繃,薄唇抿著,就那麽沒情緒地,直勾勾地看著她。

    向歌微怔,對上那雙又清又黑的眼。

    幾秒之後,周行衍毫無預兆的,突然就笑了。

    忘了?

    化成灰他都記得。

    紫菜飯卷向歌確實是跟宮茉學過的。

    隻不過因為她包的太難看,蛋皮糊掉,黃瓜切得奇形怪狀,卷出來的飯卷也粗細不一,所以全部貢獻給垃圾桶了。

    和當年那個炒個蛋炒出爆米花味兒的自己比倒也算是有了不小的進步,向歌對自己的表現還是頗為滿意。

    雖然最終帶來的還是宮茉卷的,隻不過裝盒是向歌親自裝的沒錯了,擺盤精致,四舍五入一下這句“我當然棒啦”好像也沒什麽問題。

    向歌嘴巴裏叼著筷子,撐著下巴有一搭沒一搭的想著。

    周行衍餘光瞥了她一眼,又看看她嘴裏的筷子,第一反應就是想抽出來。

    指尖抬了抬,他忍住了。

    向歌牙齒咬著筷子尖兒,兩根深色竹筷就在那裏上上下下搖搖欲墜的晃,看起來像是馬上就要掉了。

    周行衍腮幫子微動,忽然開口叫她:“向歌。”

    她人還在神遊發呆,不知道在想些什麽,聽到他叫,視線側過去,下意識“啊?”了一聲。

    竹筷從她嘴巴裏滑落,掉在大理石的地麵上發出清脆細微的聲音。

    向歌一呆,垂頭去看她筷子的屍體,哀悼兩秒,歎了口氣,彎下身子去撿。

    也就錯過了周行衍瞬間彎起的嘴角。

    女人將筷子撿起來塞進帶來裝飯盒的布袋子邊緣,看著他:“怎麽了?”

    周行衍:“沒什麽,我忘了。”

    “……”

    你賠我筷子啊!

    向歌泄氣的樣子看著他:“我還沒吃飽。”

    周行衍點點頭,裝傻:“那你吃,我夠了。”

    向歌不說話了,好看的眼直勾勾的看著他。

    周行衍突然發現,這姑娘今天的眼角不塗粉眼影兒了,仔細瞧,好像有點亮晶晶的淺棕色。

    眼線畫得很短,微微往上揚了一點點,看起來跟之前兩次又有些不一樣。

    周行衍看得歎為觀止。

    向歌也半天不動,就這麽跟他對視著,忽然伸出舌尖,向上翹著舔了下唇珠。

    身子往前傾斜了一點兒,小臂推著飯盒一點一點往前:“你的筷子借給我用嗎?”

    周行衍動作一頓,把筷子放在飯盒上架著,脊背靠回到椅背裏。

    沒來得及說話,外麵突然傳來一陣喧鬧吵嚷的聲音,夾雜著柔聲勸阻的女聲,由遠及近,一點一點清晰起來。

    周行衍反應極快,人一下子就站了起來,就要往外走。

    向歌嚇了一跳,也跟著站起來。

    已經邁出去兩步的男人突然回過頭來,黑眸暗沉沉地:“坐下。”

    向歌一愣,站在那裏沒動。

    周行衍抿著唇角看著她,聲音放低了點,“你就在這兒等著我,別出來。”

    外麵罵罵咧咧的聲音越來越近,有什麽東西撞擊地麵的悶響,玻璃器皿破碎的聲音以及女人的尖叫聲。

    向歌也明白過來了大概是醫鬧,趕緊點點頭。

    周行衍轉身拉開辦公室門出去,向歌直接翻出手機準備報警,人站在門口,順著門上玻璃往外看。

    外麵站著四個男人,護士站的東西全都被掀落在地,地上還有一個小護士,被另外幾個人扶著站起來,小臂在流血。

    為首的那個手裏拎著根鋼管,原本正在敲著護士站台,看見這邊周行衍從門裏出來,直接橫著步子走過來,手裏的棍子劃過地麵發出滲人的“刺啦”聲,嗓門很大,凶神惡煞叫嚷著:“你是醫生?把你們院長給我叫過來!”

    向歌抓著手機的指節有點泛白,側過身子背靠著牆壁打diàn huà,外麵周行衍也在說話,還有大吵大嚷的聲音,向歌單手捂著一隻耳朵,給jǐng chá報了地址樓層。

    結果剛說完,diàn huà還沒來得及掛斷,外麵男人的咆哮聲倏地變大,周行衍的聲音混雜其中,在喊她的名字。

    向歌下意識回過頭去,剛好看到男人手裏那根鋼管高高掄起,冰冷的金屬末端在醫院走廊冷色調的燈光下泛著光澤,又快又狠地砸向玻璃——

    向歌瞬間反應過來,整個人向後倒去,手機扔在一邊,雙臂抬起來死死地護住臉。

    臀骨狠狠撞擊在冰涼的大理石地麵上發出一聲悶響,她身邊全是稀裏嘩啦玻璃破碎掉到地上的聲音。

    向歌閉著眼,人沒動,手臂上有火辣辣的痛感,她卻不敢移開,生怕有沒掉完的玻璃碎片傷到臉上。

    耳邊全是女人的尖叫聲,男人的咆哮謾罵聲,亂糟糟的腳步聲還有沉悶的撞擊聲音,她就一直保持著這個動作大概六七秒,突然一雙冰涼的手搭上了她的手腕。

    向歌抬起頭,睜開眼來。

    周行衍蹲在她身邊,身上衣衫淩亂。

    向歌上上下下掃了他一圈,確定沒什麽地方手上,才鬆了一口氣。

    手臂痛得她皺了皺鼻子,抖掉了白襯衫上兩塊玻璃碎片,手翻過來,小臂上麵有兩道看起來不淺的劃痕,正在流著血。

    周行衍薄唇緊緊抿出僵硬的線條,聲音有點啞:“能站起來嗎?”

    向歌仰著頭看他,眼眶濕漉漉地,“屁股痛……”

    周行衍沒說話,一手勾著膝彎,小心翼翼地避開她的手臂把人打橫抱起來,出了辦公室。

    門外醫院保安趕過來,暫時控製住了幾個人,周行衍向旁邊另一個醫生點了下頭,徑直穿過走廊來到樓梯間往樓上走。

    向歌單手勾在他頸後,盯住眼前那塊白皙的脖頸皮膚,目光一路向上到繃的緊緊的下顎線,再滑到男人滾動著的喉結,感覺手臂上的痛感都減輕了不少。

    她視線過於肆無忌憚,周行衍一邊快步往樓上走一邊垂下眼睫看她,瞳仁黑的無機質,聲音沉冷,“完了沒?”

    男人眼神和聲音都有點駭人,向歌乖乖地收回了視線。

    上了一層,周行衍抱著她拐進值班室,裏麵桌前坐著個男人正在寫東西。

    聽見有腳步聲,他漫不經心抬起頭來,看見周行衍懷裏抱著個女人進來,他整個人呆滯了三秒,視線落在向歌血淋淋的小臂上,迅速反應過來,起身出去了。

    周行衍把人放在旁邊的一張單人床上,之前那醫生剛好進來,手裏端著個托盤走過來,“怎麽弄的?”

    周行衍拉了把椅子坐在旁邊:“玻璃。”

    男人點點頭,彎下腰,手剛要伸過來,動作突然停了,側過頭去看向旁邊的人,揚著眉:“你來?”

    “……”

    “舍不得?”

    周行衍想踹他一腳:“快點。”

    男人聳聳肩,拉過向歌手臂,又從托盤裏拿了小鑷子消毒,除了裏麵幾塊細小的玻璃碎片。

    其中有幾塊紮得有點深,鑷子尖端進去鮮血淋漓,向歌疼得整個人都往後縮。

    細小的碎片一顆顆摘出去,托盤上全是被血浸透的紗布和消毒棉,等消了毒包紮好,向歌眼角都紅了,卻全程一聲都沒出。

    周行衍坐在旁邊看著,下顎微繃,眼皮痙攣似的跳了一下。

    男人看看他,又看看床邊坐著的姑娘,人端著托盤,非常識相的出去了。

    向歌疼勁兒還沒緩過來,周行衍也沒說話,一時間整個房間一片寂靜。

    女人手臂抬了抬,疼得縮了縮肩頭,五官可憐巴巴地皺在一起,眼眶潮濕。

    向歌覺得自己好像變矯情了。

    也就是被玻璃割破了點皮,怎麽因為他在這兒,就感覺自己好像身受重傷急需搶救似的了呢?

    這麽想著,她就抬起頭來,看了坐在旁邊的男人一眼。

    周行衍剛好也在看她。

    她坐在床上,要比椅子矮上一截,隻得微仰著頭看他。

    周行衍目光沉著,眸底有漆黑深濃的情緒,唇角繃的有點緊,半晌,才低聲叫她:“向歌。”

    低沉微啞的嗓子,少了幾分平時的清冷淡漠。

    向歌聽著他叫她名字,人一怔,然後就笑了。

    “我在呢。”她腦袋歪了歪,上半身微微前傾靠近過去,仰著頭從他側下方的位置直直看著他,“周醫生想說什麽?”

    周行衍不說話了,隻抿著唇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