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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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天旋地轉之中,勿落感覺整張臉都被按進了沐秋柏的胸口裏,絲毫也不介意她糟糕的現狀。粗糙的外套布料蹭著她的臉頰,勿落使勁忍住了嘔吐的*,好在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口鼻被掩住的原因,那股激烈的惡臭味道也減輕了不少。
耳邊有風聲傳來,回過神來,他們已經回到了之前轉進來的路口處。這地方大概是有人管理的,雖然也有點髒,但是看起來正常多了。
平定了一下心神,勿落推了推沐秋柏的肩膀,從他身上跳下來,扶著牆壁閉著眼睛輕喘。
“別過去了,”勿落感覺沐秋柏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連我都快吐了,你在這等著,我去叫他。”
勿落聞言,隻是閉著眼睛搖搖頭,這是她惹來的麻煩,幹嘛全推給沐秋柏去解決。緩了口氣,她道:“不用,我沒那麽嬌氣。”隻是聲音有點沙啞,大約是剛才嗓子被胃酸腐蝕的原因。
看她這樣,沐秋柏忍不住歎了口氣道:“你幹嘛非要逞這種強?這不是自找罪受嗎?放心吧,我見過他的,什麽地方談不是談?”
勿落再次搖頭,這一次,她終於緩過來了。勿落直起腰身,從隨身的背包裏拿出一瓶水,漱了漱口,然後又喝了兩口,她擰上瓶蓋拿手背擦了擦嘴,這才把瓶子放回了背包裏去。這個過程她清晰的感受到無數的視線,跟剛才一樣滿滿都是*裸的惡意。
勿落垂了眼,冷淡的道:“不,我要去看看,親眼看看。”她想親眼看看那些人,她想親眼看看那些人的墮落,不知道為什麽,她就是想去看,就是覺得應該去看。
一股不知來由的怒氣盤橫於胸,這讓勿落甚至無法再跟沐秋柏解釋任何事,她大步朝著那條惡臭衝天的路走了過去,甚至沒有再屏住呼吸。
而她不知道,在她身後的沐秋柏卻下意識的握緊了拳頭,閉上了眼睛發出了一聲無聲的苦笑。
生氣了……又被拒絕了啊。即使是難受成那樣,她也不願意稍微依賴他一下,看來,自己真的希望渺茫啊……
劇烈的悶痛自胸口傳來,卻隻讓沐秋柏的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他看著勿落的背影,總覺得越來越遠。但隻是一瞬,他馬上就恢複了常態,若無其事的追了上去,跟她並肩而行。
沐秋柏看著勿落目不斜視的側顏,那種鈍痛在四肢百骸反複蔓延直至麻木,但他麵上卻一絲不顯,平靜如常,甚至那股子溫和近人的氣質都尤甚平日幾分。
展望是吧?!
仰慕已久是吧?!想要親眼看看嗎?……嗬嗬……
希望你能有點自知之明,老老實實好好跟你那個鄧思思在一起。否則的話……那可真要抱歉了,喜歡一個人就成全她什麽的,他沐秋柏就算再修身養性二十年也學不會,不,這輩子都不可能……
…………
勿落大步走過那條髒亂的甚至沒有路的街道,無視路邊襤褸到如同幹屍般的人,無視腳下隨處可見的排泄物,她從髒亂的棚戶陰影下走過,她冷淡的視線一一掠過陰影裏若隱若現的身影。
饑餓?嫉恨?垂涎?無數種濃烈的*被那些充滿惡意的視線直射過來,如此的*裸。
但是礙於剛剛沐秋柏爆發的速度異能或者是別的,那些人終究還是沒撲出來。
勿落冷笑。
不過如此。
原來環境真會改變一切,就如同她這麽一會兒的功夫就已經適應了那種衝天的惡臭。
當周圍所有的一切都墮入瘋狂時,原來就連所謂的人類,都不會剩下任何驕傲。曾經的身份?理性?矜持?還是他們所受的教育?更別說什麽情義廉恥……什麽都不會剩下……
隻有*裸的*。食欲?掠奪欲?或許還有別的什麽,就如同外麵的喪屍一樣,沒有任何分別。
不,不一樣。
他們比那些喪屍聰明,所以他們不會現在就撲出來;他們也比那些喪屍更凶狠,一旦落入那裏結果必然是遠超死亡的殘忍。
勿落垂目,繞過了半條髒亂的街區,終於進入了展望他們所居住的廠房的大門。這裏雖然比外麵那地方好很多,但仍舊隻能用髒亂差來形容。
廠房裏很暗,人聲嘈雜,空氣沉悶凝固,甚至在這冷天裏有一股燥熱。由於之前已經適應了外麵的臭氣,此時倒不覺得那股混雜的人體異味有多麽明顯。
進門的地方是一條僅容兩人並行的,一直到廠房盡頭的長走廊。兩側作為牆壁隔開空間的,是臨時搭建的,約莫兩米多高的板子,但卻極為別扭。
因為那牆麵五花八門什麽板子都有,鋁朔、三夾板、複合板、甚至隻是拆下來的木床床板或者是封死的木門,這些板子形態顏色各不相同,但卻一順遛兒伸展過去,結合成了走廊的牆麵。甚至大多數板子上麵都還連著沒處理幹淨的,諸如塑料包裝或是海綿條之類的零碎,而且還髒兮兮的滿是塗鴉和其他不知道什麽成分的汙跡。
勿落的視線往上移,天花板太高,板子卻太矮,頂上都是沒有封閉的,隱約能看見遠處的格子頂上高出來的東西,四處都掛著各種雜物和衣服之類的,一眼望過去,比最下等的集貿市場的攤位還要不堪入目。
勿落仰起頭,約莫五六米的高高天花板上是裸lou的鋼筋水泥,看來這裏之前是處沒裝修的毛胚房。
陰沉沉晦暗的空間裏,隻有靠近頂部少少幾個一米見方的小窗洞,透著外麵白剌剌的天光。極亮和極暗的視覺對比下,四周的水泥麵尤其顯得斑駁不堪,連那些沒抹平的毛刺都看著都張牙舞爪的。偶爾有一兩根伸出來的鋼筋瞧著更是礙眼,黑乎乎的尖銳伸展著好像要刺穿什麽東西似得。
本該十分荒涼的景象,但合著周圍嘈雜的人聲,以及下方亂的仿佛集貿市場的隔間,隻覺得說不出的窮困和破敗。
正觀察間,前方左側某個路口傳來格外吵雜的聲音,勿落分辨了一下,那是一個油膩膩的男音。
“滾蛋滾蛋!他媽的沒食物還想白睡?!”
“嘿嘿~~”隨著兩聲笑聲,一個髒兮兮的男人被人從路口推了出來,一眼望過去,那人幹瘦幹瘦的仿佛竹竿一樣,偏大的藍色工裝如同布口袋一樣在他身上晃蕩。竹竿被推了一個踉蹌,扒著走廊的板子才站穩。隨著他那一個動作,勿落感覺到自己這邊的板子都晃動了一下,嘩啦啦的響著。
“嘁!”竹竿不屑的撇了撇嘴,道:“媽的,老客戶賒個賬都不行,什麽玩意兒,反正都新鮮不了幾天,遲早都得玩爛咯!”
正抱怨間,他身後的走廊裏,有人大聲招呼他道:“老李!來來!我這我這,我這能賒賬!”
竹竿聞言回頭,卻不屑的道:“呸,你賒賬也沒人要!你媳婦那玩意兒跟破布口袋似得,鬆的一點勁兒都沒了,哪有他閨女玩著舒服,我說你也別老招呼生意了,賣給馮四他們得了,還能換口肉吃。”
一股子怒意自心頭升起,勿落下意識的把手放到了刀柄上,可此時那竹竿卻剛好晃蕩著身子轉過頭來,一眼就直接看到了勿落。
他直直朝著勿落和沐秋柏走過來,瘦到皮包骨頭的臉上,一雙眼睛顯得格外的凸出,他轉著眼睛打量著兩人,視線在勿落身上上上下下的掃,如同探照燈一般,讓她極端不舒服。
怒意在胸口翻滾,眼前卻忽然一暗,原來是沐秋柏直接上前一步,擋住了那人的視線。
那竹竿般的男人這才回神,幹笑了兩身,看了看沐秋柏手中的劍和幹淨整潔的衣服,賠笑道:“先生小姐新來的?嘖,最近幾天可來了不少光鮮人兒!”
竹竿嘿嘿的笑著,露出一嘴黑黃的牙,視線仍舊不由自主的想要越過沐秋柏往後看,他的聲音裏有一股揮之不去的淫邪味道,在說到“小姐”“新來的”,尤其帶著猥瑣的笑音。
那猥瑣的聲音讓勿落胸口煩悶,但卻心下了然。
縱然她是所謂的第一高手,但在這個沒有電視沒有照片的時代,也不是人人都認識她的。隻有生活無虞的人才能對她維持風度,更隻有直麵生死的人,才能對她心懷敬畏。而其他的人,就算認識她,說不定也隻會心懷惡意的揣測她,比如說是靠著幾個男人在炒作自己之類的。
這種認知的差異越朝下就越明顯,尤其是在這種最底層,在別人眼裏,她不過是一個普通的漂亮女人罷了,而所有的女人,在這裏,都不過是商品而已。
“嗬咦——”
這心思隻是一轉,勿落就聽到一聲破碎的,仿佛極力噴湧卻壓抑在重重水麵之下的聲音。勿落下意識的越過沐秋柏的遮擋朝前看去,先前的竹竿此時不可置信的捂著脖子朝後倒了過去,大量鮮血從他指縫中咕嘟咕嘟往外滾,到死還瞪著一雙眼睛,不可置信的往外凸著。
還不等勿落反應過來,沐秋柏忽然仰天大吼了一聲:“展望!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