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純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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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13-03-26
明明大好的材料就擺在自己麵前,自己卻還在愁悶不已,陸夢箋樂得將手中毛巾扔到水中,套上衣服,顛顛地跑到院中盯著角落的大槐樹看了起來。
如今槐花雖已過了盛花期,不過高高的枝頭還是掛著一串串的小白燈籠,花香四溢。若這幾日能將些槐花存起來,再加以提煉,做成些麵膜應該不是問題,而且即使萃取不出純質的精油,單是提煉精油時蒸餾得到的純露也是一筆極大的財富,隻是最大的難題是,就算做成麵膜,別人也不見得會買,更何況以現在的生產條件,製作脫脂麵膜簡直就是癡心妄想。
呆呆地盯著槐樹看了許久,陸夢箋心中的小算盤一個個被推倒重來,好不容易燃起的希望又漸漸破滅了,想到渺茫的市場前景,陸夢箋忍不住連連唉聲歎氣。
“不好好做飯,對著棵老槐樹看什麽,”林岱莫從外麵回來,臉上依然是淡淡的表情,但對待陸夢箋的態度卻顯然好轉了許多,至少,話語似乎多了一些。
“哦,你回來啦,”陸夢箋聞言,將視線收回來,但是腦海中精油、純露、麵膜仍舊盤旋個不停,難免有些茫然,轉身往廚房走去,“你先洗手,我去盛飯。”
林岱莫好不容易示好一次,卻得到這樣不冷不淡的回應,心中微微有些吃味,仍舊淡了臉色,一進屋便看到尚有熱氣冒出的洗澡水,猶豫片刻仍退到了小院中。
“開飯了,”陸夢箋端著兩碗熱氣騰騰的野菜豆米飯,放到桌上,見林岱莫仍站在院外,不由感覺奇怪,結果一轉臉正看到自己忘記倒掉的洗澡水,臉上仿佛映上一道紅霞,垂著頭默默將盆端到院中,清理幹淨。
這種矜持的感覺,反而令陸夢箋感覺,她自己好似本身便是生活在舊社會中一般。想不到原本思想足夠開化的陸夢箋,不過在這裏呆了幾個月竟然已經變成了一個老古板,實在是令她想不通。
還好林岱莫並未再提及,各自吃完,天已經完全黑下來,一個坐在燈下看書,另一個則取了紙筆寫寫畫畫,倒也相安無事。
但很快,林岱莫便再也靜不下心來,將手中那本明顯發黃的舊書扔到一旁,裝作取東西無意地經過陸夢箋身後,往紙上瞥了一眼。
隻見紙上橫七豎八畫了許多線條,旁邊還畫了一個奇形怪狀的如同罐子一樣的東西,陸夢箋一邊畫,口中還不斷念念有詞,林岱莫仔細聽了一會,卻聽得一頭霧水。
“女人,你又在寫什麽鬼畫符?”
陸夢箋被身後突然傳來的聲音嚇得一抖,險將一根線條畫上天去,“你這人,怎麽總愛神出鬼沒站在別人身後,不知道偷看是一種很不禮貌的行為嗎!”
“我是這房子的主人,難道還不能在自己的房子中隨便走走?我倒是要問問,你不修詩書天天在紙上亂寫亂畫,還寫什麽五年計劃,籌謀五年之內換夫之事,難道就合乎禮儀?”林岱莫高傲的仰起頭,棱角分明的下巴對著陸夢箋。
而從陸夢箋的角度看去,卻隻看到兩隻大鼻孔,讓她沒由來的想到了爾康,撲哧一聲笑出聲來,“你啊,快別滿口的道德經啦,再說那五年計劃我也不過為將來做些準備,至於換不換夫,以後的事情誰能料到呢。”
眼看林岱莫翻個白眼就要走開,陸夢箋突然想到白天時遇到的困擾,於是一把拉住他,“哎,你別生氣嘛。我還有事情想請教你呢……”
林岱莫甩開被陸夢箋扯著的衣袖,嫌棄的拍打兩下,語氣冷淡,“什麽事?”
“你之前在,額,是做生意的,是吧?”陸夢箋硬生生將石頭記三字咽下去,見林岱莫臉色正常,這才放下心來。
“不錯,之前曾隨父親學過幾年經商,你一個女人家,突然問這個幹嗎?”
聽林岱莫這樣一說,陸夢箋心中反而有了底氣。
“我想在城裏買些做工精致的小瓶,最好賣相好看,又不至於太貴的,你知不知道城中哪裏有賣的?”
“小瓶?”林岱莫狐疑的看了陸夢箋一眼,“你要小瓶有什麽用,家裏又沒有貴重的藥丸需要保存。”
“你可還記得中午的那一碗水?”陸夢箋如今提起來還難免有些氣結,但現下最要緊的卻是要將自己的目的解釋清楚。
“嗯,那又如何?”林岱莫眉頭擰得越來越緊,他真是越發猜不透眼前這個女人了,難不成她想用小瓶將那些散發香味的清水裝起來,簡直就是暴殄天物。
“其實在那碗水的表麵浮著一層油,叫做精油,是從槐花中提取出來的。槐花之所以那樣香,便是因為這些芳香物質的存在,經過蒸餾提取之後,才成了收集在碗中的那些散發香味的清水,但由於精油密度比水輕,所以會浮在水麵上。我所真正需要的,便是浮在水麵上那薄薄的一層,但是由於這些芳香物質容易揮發,所以一定要收集在密閉性較好的小瓶中才可以。”陸夢箋想到上午給李嬸那一通麻煩的解釋,便刻意撿了簡單地說給他聽。
沒想到林岱莫隻大體一聽,便大體明白了陸夢箋的用意,隻是經過多年經商,他首先想到的並非收集精油的意義,反而略有所思的問道,“你投入這樣多的精力與金錢,可曾想過將來如何?”
陸夢箋自然知其所指,“如今的初步設想,是賣給那些富家女子。”
“嗬,富家女子,你以為憑你區區幾瓶散發香氣的什麽精油,人家便會買你的帳?你把為商之道想得太簡單了!”
區區小女子,野心倒不小。
林岱莫冷眼瞅著臉上明顯不甘的陸夢箋,冷冷一句話就將她心中燃燒的火焰熄滅,卻不是件容易的事。
“我不過是問你小瓶的事,你操這麽多心幹嘛!”陸夢箋擲下手中的毛筆,站起身,盯著林岱莫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鄭重說道,“不錯,我是想憑借這些香氣襲人的精油來博得城中富家女子的青睞,為商之道,我確實不比你懂,身為女子,我也知這不是易事,但我既然願意嚐試,這便是我的自由。”
“還希望林公子不要擅自幹涉,”陸夢箋較林岱莫矮了足有一頭多,即使站在地上,也不得不仰起頭才能看到他的眼睛,卻也毫不失氣勢。
“既然是你的事,那來問我作甚。陸姑娘喜歡自由,喜歡拋頭露麵,那就請便吧,林某就當不知此事。也請陸姑娘日後不要影響到林某的生活。”林岱莫旋即走開,兩人好不容易才有所緩和,這下,又僵持起來。
陸夢箋氣呼呼地將燈一口吹熄,爬到床上將被子全都裹在自己身上,緊緊靠在牆邊。林岱莫好不容易摸黑到床邊,礙於麵子,也不好直接從陸夢箋手中將被子搶過來,隻好和衣蜷身睡在一旁。
夜深,陸夢箋腦子卻越發清醒,聽著旁邊人的呼吸,知道他也還沒睡。露在外麵的胳膊不一會便已凍透,想必沒有了被子,那人也不好過,於是假裝翻身,將被子推到林岱莫身邊。
林岱莫感覺身後被子的溫度,卻紋絲不動,任憑自己渾身被凍得冰涼。他好不容易避過林家這次殺機,對生活已是失去希望,劫後餘生隻想對身邊的人好一些,可她卻完全不肯接受自己的示好,就在那一瞬,他對這個世界完全失去了信心,生活既然如此灰暗,與其苟活,還不如當初在地牢中毒發身亡的好。
等了半天,見林岱莫仍未將被子蓋在身上,陸夢箋雖有些排斥,卻也於心不忍,伸手輕輕將被子拉到林岱莫的身上,誰知那廂手一撥,便將被子推到了一旁。
陸夢箋不悅,倔脾氣偏又發作,重又將被子披上去,林岱莫也不服氣,兩人就這樣來來回回,直將好不容易攢的一些熱氣全都散到了空氣中。
摸著冰涼的被裏,陸夢箋終於忍不住光火,“你這人什麽臭毛病,好端端給你被子,你卻不領情,不過說了幾句話不合心意,你何必這樣製氣。夜裏凍著了,你那多災多病體能經得住折騰?若是感冒發燒,不還是得本姑娘來照顧!”
林岱莫這才消停下來,安安靜靜躺在那裏任憑陸夢箋給自己掖好被角,聽到身邊人睡下的聲音,眼淚終於忍不住從眼角滑落下來,這是他有記憶以來,第三次落淚。
七歲那年,他被林岱嶽拿著老鼠將自己嚇得魂飛魄散,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之後高燒臥床三日不起,父親心疼的坐在床前,熬得眼睛血紅,看著兒子啜泣,似連心都要碎掉。自那時起,林岱莫便告誡自己做一個真正的男子漢,絕不再讓父親傷心。就這樣,再未流過眼淚,直到父親過世。
隻是今日,他隻覺絕望至極心如死灰,曾經至親的人將他一步步逼入絕境,越是回想心中越如刀絞,再也無法忍受……
“你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