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玩命之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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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車子行在路上,大家有說有笑,你一言我一語,漸漸地也就放下了警戒的心。這條通往鄉村的柏油馬路,據說是中國政府的援建項目,難怪我走著走著,竟以為是在國內出差,那些印有英文的路標在提醒我,我們已經飛奔在非洲的土地上。

    行進中,身體突然劇烈地抖動了一下。坐在我旁邊的阿龍差點就倒在我的懷裏。車停了,車上人員三黑兩白通通下車,一看是右後輪胎爆了!望著這隻冒著青煙的輪胎,我仿佛看到了一具掉皮肉的骷髏,不禁倒吸一口冷氣。阿龍說:“我開了十幾年的車,還沒見過輪胎爆成這個樣子。幸虧爆的不是前輪,要不統統完蛋!一個不剩!”

    克魯不到三十歲,已有十五年的車齡。他每次開車神情自若的樣子,我們沒有理由懷疑他的車技有啥問題,他也沒有要和我們同歸於盡的意思。隻是車子太舊,路況太差,在風雨交加伸手不見五指的夜晚,以一百四十公裏的時速飆車,不說他在玩命,起碼也不要說我和阿龍膽小吧?總之,阿龍不斷地提醒我:“翻譯,翻譯,叫克魯開慢點!再慢點!”

    來自美國費城的希曼沒有騙我,他所說的陰溝裏翻車我們親眼看見了。我們不僅看見了路邊那四腳朝天的“烏龜”,我們還看見橫在馬路上睡大覺的“大象”,我們甚至和兩輛剛剛擦出火花的微型卡車擦身而過。十幾名手持修車工具的黑人,冒著蒙蒙細雨,設法把被卡在駕駛室裏的司機救出來。我突然一陣感動,黑人兄弟救死扶傷的精神,他們那種與生俱來的勇於冒險的生活態度的確令人自愧弗如。

    不久我們就要到曠地去駐紮了。納納打來電話說:“我不知道能不能送你們過去,我現在在醫院。我的好朋友克魯開車出事了,正在搶救之中。可能救不活了,他瞳孔已經放大,人已經深度昏迷了!”

    “在哪家醫院啊!朋友一場,我們也過去看看吧?”在我的一再反問之下,納納說出了所在醫院的地址。我們攔下一輛出租車,直奔那家醫院而去。

    進去後一看,情況比我們想像的要差得多。克魯已經戴上呼吸機,神誌不清,處於深度昏迷狀態,強烈地刺激也沒有任何反應。全身皮下明顯水腫,腹部膨脹,上腹部正中切口,左下腹做了腸造瘺,腹腔引流管裏流出不少黃色腸內容物。胃管沒有多少引流物,尿管引流出的尿液也不多。他現在已經處於多器官功能衰竭,腦水腫,肺水腫,皮下水腫。

    克魯因車禍受的傷,當時他佩戴安全帶,車禍後感覺到腹部疼痛,到醫院去醫生看了看說沒事,回家休息幾天就好了。結果三天後腹痛加重,去了這家醫院。當時他們打電話給家屬,說是醫生要給傷者做手術,征求家屬的意見。家屬考慮到可能是腹腔髒器內有損傷,所以他們聽從了醫院安排做手術。手術後,納納問手術醫生,醫生說沒問題,隻是腸子破了一點,很快就會好的。誰知從前天開始病情發生了變化。

    我把今天所見到的情形通過電話詢問了身在醫科大的姐夫,他估計要麽是腸管損傷較重,無法吻合,要麽是腸係膜損傷嚴重,導致腸管壞死,所以才做了造瘺。體溫三十多度,從引流物來看,可能是已經發生了腸瘺,腹腔嚴重感染。病房裏有三個護士,我們問她沒有醫生嗎?如果病人出現什麽異常怎麽辦?她們說醫生在前麵急診部值班,如果有事可以打電話叫醫生過來。我們說想見醫生了解患者病情,她們不緊不慢地說,要找主管醫生得到明天,而且要和醫生預約才行。

    晚上八點多鍾,納納又打來電話,說是克魯的父親找了醫院的院長,院長已經安排人員去處理這個病人。想讓我們也過去一下,看看醫院在處理方麵有何不妥,可以給他們點建議。

    看過這個病人後,我心裏很難受。一個腹部創傷的病人搞成現在這個樣子,搞的多器官功能衰竭,我不敢想他們是怎麽治療的。眼看著克魯在一點一點走向死亡,我們卻無能為力,什麽也做不了。

    翌日早上,我們吃早餐的時候納納打電話來說,克魯死了。

    阿龍和我麵麵相覷,阿龍感慨地說道:“我算是夠玩命的人了,沒想到和這些黑鬼相比,真是小巫見大巫啊!

    阿克拉的夜生活單調乏味,每當夜幕降臨,阿龍的心就飛到了賭場,一家由美國人投資專門為外國人開設的賭場,到此一搏的有來自世界各國的商人和船員,以中國,日本和韓國人居多。

    這是我第二次與賭場零距離接觸,第一次是在澳門,以旅遊者的身份走馬觀花,並未留下太深的印象。這一次在加納,我是阿龍的隨從,我的主要工作就是抱著塞滿加納塞地的手提包,坐在離賭盤兩米的沙發上,隨時從包裏取出供阿龍玩;“你陪小姐聊天吧!她們是中國人,看上誰告訴我一聲。”

    這時,我才注意到,三五成群坐在我身邊的年輕姑娘,她們的身份是小姐。走進賭場的時候,我一眼就看見了她們,一個個打扮得花枝招展,新潮時髦,我還以為她們是賭場招聘的女服務員呢。有一個女孩坐在我對麵的沙發上一直看著我,最後她鼓足勇氣站起來,一屁股坐到我的沙發上,說:“先生,可以幫我點支煙嗎?”我點燃手裏的打火機,伸到她的嘴邊,她叼著煙嘴狠狠吸了一口,煙頭冒著火星後,她吐了一口煙霧。

    “老板,你幹嘛不玩一玩呢?”我知道她指的是賭錢。

    “老板在那,我不是。”我對著玩興正濃的阿龍努了努我下巴。

    “他不像老板,你才像。”小姐這話雖然是在恭維我,可我對她充滿了好感。

    她開始哀聲歎氣地講起她的不幸遭遇。她來自黑龍江,聽說有勞務輸出,就輕信了朋友的介紹。她最好的朋友比她早幾個月到加納,說在加納當服務員一個月能掙一萬塊。像她這樣一個從農村出來的女孩子,沒有一技之長,有這麽好的出國機會,又有好友擔保,還有什麽好猶豫呢?於是就出來了。一到酒店才知道,原來服務員有兩種,一種是端盤子的,一種是陪睡覺的。而來酒店裏吃飯的人寥寥無幾,酒店都快要倒閉了,不做小姐又能做什麽?

    “幹嘛不回國?”

    “回國?談何容易!”

    “為什麽?”

    “出來了就身不由己了!”

    一個中年男人來到小姐的麵前,嘰裏咕嚕說了一大堆,像是韓語,又像是日語,我一句都沒聽懂,估計是一個韓國人。小姐起身告辭說如果需要,請打這個電話,隨手遞給我一張她的名片。

    後來,我又和小姐打過幾個照麵,她告訴我,她的老板對她們管得很死。平時沒有客人也不能隨便出門。誰要是離開酒店一天,不管是接客還是辦事,通通要上交四百元人民幣才可以動身。我好奇地問,陪客人過一夜要多少錢?她說人民幣一千二百元,其中要扣除四百元管理費。然後她指著坐在阿龍身邊玩牌的一個像肥肥一樣胖乎乎的女人說:“你老板喜歡她?腰那麽圓!”我說:“不是的,她隻是他的牌友啦。”

    我們最後一次見到她時在中國餐館,小姐牽著一位上了年紀的亞洲人,走進我們進餐的大廳。據說,那老頭是一個來自韓國的船長,他把她包下來,不許她接觸其他的客人,看得出來,小姐的神態中透露出一種得意的神情。

    我曾經問過她,恨騙你來的女友嗎?她說恨有什麽用?命運掌握在自己手裏,都是自己走錯了路。當時就有人提醒過我,哪有天下掉餡餅的事兒,別人都不信,我偏偏就信了。

    阿龍告訴我,這些小姐的話,你聽過就過了,別太相信。我說,她們說的話也不像是假的,她騙我她能得到什麽好處?阿龍說,她想脫你的褲子!想掏你的腰包!然後騙光你口袋裏所有的錢!

    我啞口無言,扔給阿龍一張扭曲的臉蛋仿佛一麵哈哈鏡,因為我聽見了阿龍對著我肆無忌彈的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