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欺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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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荷:
展信好!來信已收到,我很擔心你跟母親的情況。
來信說有零星的幾個人從南邊一路逃難逃到了家裏,你雖說隻收留了一兩個,但依你跟母親的心性,收留的人數定是不少,這件事情讓我很擔心,甚至我都沒敢把信拿給父親看。
你心性純良,每每遇事也多有主見,可是從來都不會違逆母親的意願,這我是知道的;而對於母親,她在跟著父親的那些過往黑暗的時節裏,一直善良而堅忍,一想起他兩相濡以沫走過的路就讓人有著些許心酸的敬佩!作為他們的兒子,我本該感到驕傲才是,可我深知以她這樣的性格,是不忍看到有別的人如她舊日一般困難無助的!
可你們都是老弱婦孺,哪怕是我在家,也不敢如此,何況是你們!這不能不讓人擔心。這些逃難的人是安全的嘛?鬥米恩,升米仇的道理大家都清楚,我非不信人性中有好的一麵,隻是在yòu huò及惡劣環境下,人性能卑劣肮髒到何種程度,遠遠超出你我的想象,我喜歡你們的善良,也欣賞,可我更不願你們因為善良而把自己置入萬劫不複的危險之中!
再者,是逃難這件事背後折射出來的危險,我想以你的聰慧也早該看到了。現在已經開始有人逃難了,甚至就已經逃難至家裏,南邊的情形勢必是到了不可回轉的境地,或許趙家也已經出大事了,在這種情況之下,危險可能轉瞬即來,對你們而言,多待一刻便有多一刻的危險!難道現在最要緊的不是先往北邊撤走嗎!我實在想不通你們還要等到什麽時候!
我明白你們是在擔心我跟父親,怕我們找你們不著,放心吧!我們會找到你們的,我的朋友雖然不多,可都還稱得上是朋友,恰巧,在北方還有這樣的朋友,你當然也是認識的,也恰巧他還有些資源!我會通過他找到你們的,而這才是我們能一起團聚的正確做法。當然,在此之前我會盡快解決眼前這邊的戰事!
我是有信心的!自上次策劃突襲糧草成功過後,在戰略上,我們跟敵方有了個微妙的平衡,雖說他們的進攻更猛了,可這不難看出,也正說明了我們此前采取的政策是對的,惟有打到了他們的痛處才會讓他們如此急得跳腳。而我們是比他們有優勢的,城池至今牢牢的把握在我們的手中,而更為重點的是,相比他們我們手上有足夠多的糧食。
他們大量的傷員在源源不斷的損耗著他們本就緊張的糧食,並抽調大量的護衛人員來照看他們,而我們的傷員在我跟鄭流的商量下,把他們交付到了整個城市中市民來照顧——並非我們殘忍,事實上,在這個城市的所有人正慢慢的跟我們融合到一處,早期為了防止對方間諜的滲入,隻好才是嚴禁城市人員出入,為此還曾引來市民們的反抗,可到了今天,每天的宣講,把道理揉碎了講給他們聽,大家竟自發的在後麵幫起我們來!或許這邊是得道多助。
對於這場戰爭,不管誰勝誰敗,很快就會有分曉啦!
我們會贏的!
因此,你與母親應該早一步動身,沒有什麽比離開是你們更需要的,那才是讓你們心靈得到安寧的所在,要知道,我比你們更懂得這亂世的殘忍,以及我們身在期間的脆弱!
如果母親仍舊不願意——自己的老公跟兒子在外麵生死未卜,而自己便要離開生活多年的故土,我知她定是不願的!在這件事上麵,你不需遷就於她,就當是我這個做兒子的不孝!
張塵
“不容易,實在不容易!”阿了看完信之後,說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來。
“不容易?壞人,連你也覺得張塵他們那場仗打的不容易嗎?這倒是挺不容易的!”同樣看完信的陳花跟著應和道。
“傻妹子喔!我說不容易不是說他張塵打仗打的不易,我隻是覺得,要騙人這種事真的很不容易,尤其是要騙自己熟悉的人,比我從事的行業都要難上一些!”
“騙人?張塵嗎?他哪騙人啦,我怎麽沒看出來!這怎麽可能!”陳花顯然有些疑惑,對於阿了說的話。
阿了先是笑笑,略停片刻之後,說道,“作為一個早已知曉過去真相的人,三十七年前土城之戰的結局你不清楚嘛!至今所能知道的訊息是,雙方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從那個叫土城的地方走出來!什麽時候會出現像信裏提到的那麽樂觀,我實在想不到。
再說回三十七年前,爆發了一場bào luàn,持續了很長的一段時間。這場bào luàn是從南方開始發起的,然後迅猛的朝北方簾卷而去,他們信中提到的那場動亂,應該就是指那一場了,據說很多人在那場動亂裏丟了命;或跟家裏人失散,不知流落何方!時隔多年,已無法探究它發生的原因是什麽,可這場動亂對絕大多數人來說不異於一場災難!
換了你是張塵,你會怎麽做,要知道當時的你根本離不開那個戰場,但你很明白你母親跟家人卻因為你而不願離開!我們常說危險和xìng yùn不知哪天先到來,可在那時,危險先到的概率會大很多,換了你,能如何?抱歉,你隻能選擇欺騙!
你看張塵以往的信件,多是寫自己那邊的情況,不是因為他是個不懂表達、不懂關心的人,而因為他就是一個直人,不太懂得欺騙,所以在這封信裏,才會寥寥幾句說自己當前如何如何,我想……寫這些的時候,他心裏必定是不太舒服的。更何況,前麵信件中看到的,局勢其實並沒有那麽好的,可到了現在,轉眼便變得自信無比,看似銜接自然,實則有違事情的連貫性!因此這無疑是他寬慰妻子跟母親的話語!
難為他了,像他這樣的一個直人,寫這樣一封信實在是為難!而恐怕當時土城的局勢也是不好的吧!或許是到了看雙方誰會先崩潰的時候了吧!那個所謂微妙的平衡,也難說是否他父親的那條命快壓製不住那個每天不斷上升的死亡數字了,大家應該都到了崩潰邊緣!你說的也對,他是打的不容易。”
氣氛有些尷尬,當阿了說完這段之後。片刻沉默過後,陳花說了以下一段話,在多年以後,當江湖了和陳花都已為人父母,麵對自己的孩子,會不時的回想起:
“我記得在多年前,蕭過曾跟我說過類似的一段話,‘或許對我父母而言,他們這輩子當了我的父母是最痛苦的事,我們貌似什麽都談,可我們什麽都沒有談。他們明明是為了我這樣做,卻要假裝不是這樣,以免讓我感到壓力;我也明明知道他們是為了我這樣做,卻要假裝不明白,隻是為了不讓他們感到窘迫!我們尷尬又虛偽的欺騙著對方,這就是我們的相處方式,在外人看來我們關係是多麽的和諧美好,卻不知身在其中的我們是如此的難受,掙不破的痛苦,快被窒息!’”
阿了甚至還記得自己聽陳花說完這段話後,看到紅了眼的陳花還低聲說了一句,“現在的年輕人,眼紅也不說是海風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