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郊城楓山，生而有木。

    彼值夏日，茵茵蔥蔥。

    此當秋時，紅葉灼灼。

    ……

    故爾佳事，楓木訴情。

    故爾佳話，紅葉回意。

    木兮葉兮，結枝相好。

    情兮意兮，白首同老。”

    夜晚，星幕閃閃。楓山的山腰處是一道寬闊平整的台地，這紅葉節一到，便在上頭搭了戲台，支了涼棚。自是唱戲的唱戲，賣吃食的賣吃食，賣玩意兒的賣玩意兒。樹下還一群孩子拉著手圈了個圈跑跑跳跳唱著這首《紅葉謠》，脆亮稚氣滿滿歡心的聲音漫過楓樹稍。

    環佩在前頭搖著扇子走，身著的依舊是白日裏那件素色錦服。環念音走在後頭，青絲高束，原本的一身黑衣換成了素袍。甫一上至這山腰，便看著那群又跳又跑的孩子移不開眼，鬼使神差的伸手扯了扯環佩的衣角。

    環佩腳下步子不停，回頭看看環念音，道：“你想做什麽？你如今可是一身男裝，別同我說你將這民謠的詞調記下了又想同一群孩子去鬧”！

    聞言，環念音低頭看看自己這一身裝扮，撇了撇嘴，放開扯住環佩衣角的手。

    上山的這一路上聽得路人大多在說著這歌謠的典故。

    原這紅葉節是自百年前北延城尚是北延國就有了的，確然也並非隻是個將城中眾人聚起來熱鬧熱鬧的節日，更多的是為城中青年才俊深閨女子相識定情來的。

    傳說曾北延國國主還是太子時，同後來的國母便是在這楓山上相識。國主折楓木贈與國母，國母拈楓葉交予國主，是為定情。正如歌謠中唱的那段：楓木訴請，紅葉回意……而後的幾十年中，二人舉案齊眉，琴瑟和鳴，紅袖添香，一生一代一雙人的相攜著從紅顏走到白發，成就了一段人人歆羨的姻緣。

    此等佳事，後人自是將其傳成了佳話一段，並將那國主與國母相識同攜遊於楓山這幾日定位紅葉節。

    據說，當年折枝拈葉的那株古楓是株罕見的千年古楓，其間曾遭過火燒和雷擊，但如今依然生機勃勃，哪怕到了寒冬時節，依然有樹葉呈?裏泛紅狀懸於枝頭不落，成了這楓山上的一道綺麗風景。如今，這株千年古楓已然成了這北延城人民頂禮膜拜的姻緣樹。

    這等為美好姻緣編出的歌謠再由一群心境澄明無雜物的孩童唱出來，著實悅耳得叫環念音忍不住想同他們去湊個熱鬧，奈何這一身行頭著實不便。

    見環念音撇嘴，環佩有些無奈的笑了笑，再看了看環念音瞬間奄奄的神色，道：“聽聞這北延城近來時興一樣吃物，大概好像是叫‘冰糖葫蘆’，我覺著，你若見了定然歡喜”。

    “恩？冰糖葫蘆？”環念音又扯上環佩的衣袖，“這是個哪樣東西？為何我從前來這北延城時沒聽過？”

    環佩停下步子舉目望了望，道：“聽聞是去年新出的，你兩年前來的，自是沒見過”，說著，又抬腳朝前走著，邊走邊開口：“那邊好似就有，我們過去看看”。

    這紅葉節的夜晚著實是熱鬧的緊，自上了這山腰，見的就是比肩接踵的人流，什麽雜耍的，唱戲的，唱曲的，望著比白日裏城中的街道集市上還要熱鬧。但至於比不比百日裏的紅葉節熱鬧，環念音就不大清楚了。雖說先前往這楓山上走了一遭，但一路上是個什麽景，當時著實是沒大留心看。

    說來，這冰糖葫蘆長得也甚是新奇了，從前竟從未見過。紅紅的果子用細木棍子串成一串，果子外頭裹了層糖，一口咬下去又是酸又是甜的，嘖嘖，確實甚叫環念音歡喜。

    這吃著一高興，便央著環佩給自己買了一堆拿著。很快，這紅葉節上便多出一道不一樣的風景：兩位素色華服的男子一前一後走著，前頭那位右手舉著支冰糖葫蘆，走幾步啃一口，再走幾步，再啃一口；後頭那位，右手中大概拿著冰糖葫蘆五六支，左手中大概也拿著冰糖葫蘆五六支，臉上的神色頗為不滿。

    還不待環佩將心中的不樂意同環念音表達表達，就望見環念音又發現了一個新奇的物什。

    擠到一個小攤前，攤上擺著各式各樣的結及小掛件，一律紅色。仔細一看，還竟都是楓葉的形狀。

    扔了手中吃剩的棍子，環念音彎身低頭開始翻看起來。著實是好看得緊，個個做工精良，隻是這樣式，好像還沒有環念音甚為喜歡的。

    “老伯，就隻有這些了麽？”環念音一手拿一個紅楓結對比著問。

    話說這攤主老伯，自環念音來了便開始盯著她瞧，如今見她這樣問，眸光閃了閃，轉身自攤下拿來了一隻紅楓結，遞給環念音道：“公子是外地來的吧？小老兒這生意不錯，好的如今都叫人挑走了”見環念音接過他遞過去的紅楓結才又接著道：“我這紅楓結啊，都是成對成對的賣，公子手中這一支樣式做工都是所有貨物中最好的，隻可惜被弄丟了一個，剩下的這個，原是要留給小孫子拿去耍著玩的，如今瞧著公子你如此喜歡，也不大有要買一對的意思，我便將它贈與你吧！”

    恩？贈我？環念音不禁感歎，從早晨客棧那夥計到如今擺攤的老伯……這北延城人果真是熱情！

    “使不得，使不得，銀子定是要付的，無功無恩，豈可白拿”，說著，回頭對環佩小聲道：“銀子還有嗎？”

    環佩早在那老伯說要將那隻紅楓結贈與環念音時就凝了眉轉了頭舉目四望，現下環念音問話的聲音又有些小沒叫他聽見，正接著四顧。

    見環佩東張西望的不答話，以為他是不大讚同自己買這紅楓結。輕輕往後退了退，拿手肘子撞了撞環佩，道：“一個紅楓結而已，花不了你多少錢，再說你瞧這老伯這等熱情，咱也不好得拒了不是”。

    環佩收回四處拋灑的視線，因先前沒聽到環念音問他有沒有銀子一事，如今再聽這番話就顯得很是不知其所以雲，拿眼疑惑的看著她。

    環佩這副表情看得環念音有些急，自己這哥哥，何時變得如此榆木了！壓著嗓子自牙縫裏擠出一句：“給銀子啊，倒是”！

    “哦！”環佩反應過來，因兩隻手都拿著冰糖葫蘆不好掏銀子，便就隻伸過一隻手抖了幾下袖子，一錠銀子從袖中滾落到那小攤上。

    那老伯見了銀子，麵色有些驚訝，拾起來遞還給環念音道：“這紅楓結是送給公子的，不收銀子，不收銀子！”

    環念音看看手中的紅楓結，又看看老伯遞過來的銀子，心下想了想，道：“老伯，要不這樣吧，這紅楓結你送我便送我吧，我這銀子就用來買你攤上餘下所有物什如何？若是少了，我再添補給你，若是多了，權當我為這支紅楓結還你個人情”。

    老伯低眼略略一想，抬頭笑嗬嗬的道：“這樣好，這樣好。銀子一點不少，倒是多著，嗬嗬”。

    環佩在一旁看直了眼，“你買這麽多做什麽？”

    環念音將那支紅楓結揣進懷裏，道：“不多不多，待回了門中，雪輕雨疏青未青夜他們一人發一個，就當是我外出遊玩給他們帶回的紀念品”。

    環佩撇撇嘴，“對你來說是不多，反正也不用你揣著它們回去”。

    “嘿嘿，嘿嘿”環念音幹笑兩聲，“誰叫你是哥哥呢”！

    兩人正等著老伯打包，忽聽得一個清脆的聲音傳來：“哥哥你長的真漂亮，像個姐姐一樣漂亮”。環佩、環念音二人齊齊低頭望過去，小攤後不知何時多了個圓圓白白的腦袋，此時正望著環念音，雙眼滴溜溜的轉著，一臉好奇的說。

    環念音輕蹙雙眉，誰家的小孩這麽有眼力勁兒，連自己是個女的都瞧得出來！嘖嘖……

    “這是我家那小孫子”，老伯抬頭說了一句。

    看著自己這一身男裝，環念音麵色有些尷尬，對著那小男娃子笑了笑，沒說話。

    看了這副情形，環佩憋笑，彎身將右手裏拿著的的糖葫蘆悉數遞給那小男孩兒，笑吟吟的說：“嘴真甜，拿去吃吧！”小男娃子看著糖葫蘆，吞了吞口水，猶豫著偏頭看看自家爺爺，才伸手接過去。咬了一口，抬頭看著環佩道：“先前也來了位哥哥，長得可比你好看多了，可是，他沒給我糖葫蘆”，說完拿著手中的糖葫蘆轉身蹦蹦跳跳的跑遠了。

    這會兒子，環佩的臉色不大自然了。

    老伯將東西包好，遞了過來，道：“小孩子童言無忌，二人不要放在心上才是”。

    二人笑著接過，點點頭。離了那小攤沒走幾步，環念音頓住步子回身拿過環佩手裏剩餘的糖葫蘆，若有所思一邊吃著一邊朝前走。沒過一會兒，又轉身斂眉問環佩：“什麽先前也來位哥哥？”

    環佩一手提著方才買的東西，一手搖著扇子，見環念音這樣問，搖扇的手停了一停，“什麽？什麽哥哥？不知道啊！”麵上的表情有些飄忽。

    環念音狐疑的看著他半晌，才轉身朝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