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威自然沒有回去，他離開了葉府舊宅，直接去了衙門。敲鼓鳴冤，把自己告上了衙門大堂。

    開審的是從京城來的欽差大人王定雲，也就是葉少爺修書一封特意請過來的那一位。照著之前流戀透露的窩藏巨款的地方，王大人找到了贓款，也叫張知縣張慶元徹底傻了眼。他沒辦法解釋出銀兩的來曆，如今正巧楊威也來投案自首供出了一切，他自然是無法再狡辯。

    楊威本想所有事情由他一人承擔下來，卻不料說到一半時，葉玄帶著楊玉玲走進了大堂。楊玉玲一見到楊威，頓時瞪大雙眸憤憤道：“好啊！你終於還是背叛了我啊。”

    “……阿姐？你怎麽會在這裏？”

    嗬~楊玉玲冷笑：“驚訝什麽？我早來晚來不都是一個結果？”說到此，她頓了頓，眼神複雜的望著楊威，與他一起跪在了大堂之上。

    就像她之前自己說的，同是女人，不予為難。所以流螢撂倒了整個寨子的人，唯獨對她沒下重手。再加上也聽說了關於她的往事，對於這個被逼瘋的女人，也是存著同情心的。

    驚堂木一拍，王大人開口道：“楊玉玲，本官問你，三十年前嶽家一案，可是你夥同十裏坡山匪所為？”

    “對，是我。”楊玉玲大大方方的承認，竟一點兒沒狡辯。

    “那你可知罪？”

    “知罪？嗬~知什麽罪？他們都該死！我隻怪當初沒一把火把他們燒個屍骨無存！不然哪有今天的麻煩事。”

    “……真是無可救藥！”

    王大人蹙眉，重重一拍驚堂木。“既然你已經供認不諱，來人呐，給她簽字畫押！”

    衙役呈上師爺所寫供詞，剛走到楊玉玲麵前想交給她畫押，卻不料此時楊玉玲突然站起身來，袖中銀光閃耀，竟是一把鋒利的短刀。

    “都別過來！”

    反手製住那個衙役，楊玉玲把刀刃抵在他的脖子上，雙眼赤紅，似乎是想做最後一搏。

    靠在門邊一直等待判決結束的葉玄，不動聲色的亮出匕首，正在估量著出手時機時，就見楊威抬頭望向楊玉玲，滿臉悲切道：“阿姐，你何苦要一錯再錯？”

    楊玉玲嗬嗬一笑，什麽話都沒說。突然猛的推開那衙役，在所有人錯愕的目光下，狠狠的把短刀刺進了自己的胸口。

    “阿姐！”

    楊威扶住楊玉玲倒下的身子，怔怔的望著她染血的衣襟。一切發生的太快太突然，都來不及讓他去反應。

    “阿姐！阿姐你這是做什麽？你這是做什麽啊！”

    大口的鮮血從楊玉玲嘴巴裏溢出，看得出她很痛苦。她顫抖的抬起手，摸向了楊威的臉頰。觸及到他兩鬢的白發時，眼淚從眼眶滑落。

    “阿威，其實阿姐早該在殺了嶽家那些人之後，也跟著一起去的。阿姐當年被仇恨衝昏了頭腦，明知道你喜歡書瑤，卻還是當著你的麵殺了她。我知道這麽些年，你一直都恨著我。我之所以還苟延殘喘的活在這世上，也就是為了讓你繼續恨我。因為這樣，你才會好好活下去。”

    “阿姐……”

    “嗬~”楊玉玲癡癡笑著，臉色越發蒼白。“我不該把你牽扯進來的……你明明可以過安穩的日子的……是阿姐不好，是阿姐對不起你。如今既然你已經厭倦了，那阿姐何必還束縛著你？早死早超生，若有來世，記得投個好人家，別在…做我的弟弟了……”

    楊玉玲存心求死，所以那一刀紮的特別深，不過片刻功夫，就已經沒了氣息。也沒見著那已白發蒼蒼的弟弟，抱著她哭得泣不成聲。

    楊玉玲對於楊威而言，要說恨，不可能沒有。畢竟做土匪多年，終於可以過上正常日子，沒有人會不開心。之後又有了喜歡的姑娘，有了一份差事。雖說配不上心中的人兒，但他一直在努力，一直在爭取。可老天剛剛給了他做美夢的機會，卻又立馬無情的打碎。

    他是阿姐帶大的，家鄉鬧水災時，是阿姐抱著他逃出來的，一路上所有的磨難，阿姐一個人在抗，但凡能吃的東西，先給他吃，阿姐總是笑著說不餓。

    所以說白了，她的命就是阿姐給的。阿姐讓他做什麽？他自然什麽都會去做。嶽家和阿姐他必須選一個，他左右為難，隻好先跟著阿姐走，再想折中的法子。無奈天意弄人，到最後，他喜歡的姑娘竟是死在了阿姐的刀下。

    殘酷的事實讓他無法麵對，更可笑的是，他隻能眼睜睜的看著承受著，什麽都做不了。自書瑤死去的那一刻，他也跟著一並死去了。活著的，不過就是具行屍走肉罷了。

    楊玉玲說的沒錯，一直以來，確實是她在束縛著楊威。因為姐弟間有很深的羈絆，所以早就注定了沒辦法分開，一個人係著另一個人的性命。

    其實這些年，痛苦的何止是楊威一個人？楊玉玲何嚐好過？如楊威所想，他還活著，是因為楊玉玲還活著。而楊玉玲想的是，因為楊威要活著，所以她必須也要活下去。

    他們姐弟倆就這樣渾渾噩噩的過了三十年，心裏縱然疲倦，但為了對方，誰都不曾去輕生。直到嶽家一事被重提，他們才恍然醒悟，原來，時間已過去了這麽久。

    楊玉玲見到楊威出現在衙門，心知他必然是招供了。她了解自己的弟弟，痛苦了這麽多年，他著實不易。嶽家的事就像他心尖上的傷痕，一碰，就會疼的死去活來。這麽年過去了，他熬成了滿頭白發，終於是熬不下去了。

    想來也是，何苦來著？與其這麽痛苦，不如就早些解脫吧。是非對錯皆成雲煙，倒也算是幹淨灑脫。

    “說什麽對不起……嗬~阿姐，你走慢些，等等我。若有來世，我還是要做你的弟弟。”

    楊威抱著楊玉玲，在她耳邊低語呢喃。然後猛地拔出楊玉玲胸口的短刀，反手戳進了自己的心窩。

    衙門大堂，轉眼間兩條人命就這麽沒了。衙差們都看傻了眼，倒是王大人還算鎮定，迅速回過神，歎息著宣判結果，然後命人把楊家姐弟的屍體抬了出去。

    葉玄默默收起袖中匕首，事情已定，他也該回去跟少爺報告結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