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這就是傳說中的害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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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事先來的卻不是教書的先生,而是老爺,板著臉擺了一副來查崗的模樣。進門見幾人都在,表情立刻緩和起來,對著王本卿笑道:“我兒當真早起來讀書了?”
王本卿先施禮拜見,再指著案擺著的宣紙道:“孩兒已習字一幅,請父親過目。”
老爺遠遠的看著有那麽長的篇幅,兩隻眼睛都眯了起來,不住的誇著:“這才卯時,我兒定是在寅時就過來了吧!如此才能在此刻寫完這些字。”
王本卿倒不客氣,很痛快的承認著:“父親費財費力讓孩兒得以讀書識字,兒自然不會辜負父親心願,日日苦讀,才能考取功名。”
“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簡直毫不要臉!”安怯弱倆眼死盯著王本卿,在底下碎碎念。並暗暗下定主意,如果以後生了個這樣的兒子,一定天天抽足八遍。
仍然是離她最近的杜仲聽了個真切,驚的張著個嘴巴愣愣的看了她許久。最後大概是覺得不提醒一下的話她遲早會被罰,或者被換掉,於是鼓了好大的勇氣才小聲說:“少爺陰晴不定,不要惹了他才好。”
安怯弱突然聽到杜仲說話也愣了一愣,打量他幾眼,直到他別扭的幾乎要把腦袋塞到懷裏時才低聲說:“放心吧,我又不會讓他聽見!再說我也不會連累你!”
“我……不是……”杜仲似乎想爭辯什麽,但終究沒說出口。垂下頭去眼睛悄悄往安怯弱那邊瞄了瞄,隻覺得胸口悶得越發難受,無論把舌頭嘴唇咬的多狠都無法將這種感覺取代。
忽而,安怯弱對老爺福了一福,柔聲道:“弱兒鬥膽,敢問老爺可知道為何有人會厭學?”
“厭學?”老爺突然被問,又覺得被提到的不是什麽好事,眉頭一下子就擰了起來,在那張桔子似的臉擰的像桔子頭頂的蒂,插根枝條就可以放在帶葉的新鮮桔子堆裏一起賣的那種。
王本卿也微微一愣,把視線投到安怯弱身,眯了眯眼睛顯得有些迷茫,隻覺得她犯不著出賣他才對,不然這剛得了一天的好日子,可要就此結束了。
杜仲大概也以為她是要想不開的透露些什麽,心頭一緊,手攥的更加結實,呼吸粗了幾次,又一遍一遍的告誡自己不要衝動。
安怯弱依然低頭半蹲著身子,似是絲毫沒把他們的神情看在眼裏,“弱兒鬥膽再問,老爺可知為何得功名者多出於寒門,且孤兒居多?”
老爺這次沒急著反問,且皺著眉頭想一想,那些窮人還真高中不少,戲文裏的也都是孤兒放牛郎高中狀元娶得官家千金的戲碼。
安怯弱見老爺這般,知道他已經有要聽信的心思,便繼續說道:“厭學者,多出於雙親管教過嚴,寄予厚望過高,乃至學者壓力過大。每每剛讀幾句便來查功課,生生將汲取之心暫時阻斷,查過後再教訓幾句,更是再無讀書之心矣。長此嚴厲下去半點不得閑倒好,若是被他偷閑一次便持續懷念那般暢快,以至於不能再用功也。”
這話讓王本卿聽的一愣一愣的,暫時不辨她到底是何意思。杜仲倒是聽懂了一些,頓時鬆了一口氣,兩手也鬆了開來,整個人輕鬆不少。
老爺也聽著頻頻點頭,私下琢磨著好像是這麽個理兒,便指指安怯弱示意她起來:“接著說!”
安怯弱謝過後才起身立於人前,微微一笑,接著說:“且不說寒門中無力求得先生教誨,雙親也不通文雅,對詩書敬如聖人,讀詩書即與聖人通,萬萬不敢打攪。寒門學子因興致而自學,且愈學興致愈高。也因此,寒門學子得以由清晨入書海,至黃昏仍不靠岸矣。如此,豈能不得高才學?”
她故意在此處停頓,抬眼看看王本卿,見他依舊是一副迷茫樣,心裏一個泄氣,差點都不想再為他爭下去了。
老爺倒是聽出了興致,頻頻點頭,此時更是坐到了書案前的椅子,一副要聽到天荒地老的模樣。
“說下去!”老爺看著安怯弱眯起了眼睛,似是對她有所刮目。
安怯弱的嘴角輕輕勾了起來,似是已達到什麽目的,氣定神閑的繼續道:“是以,通詩書不該強迫,該定其性,提其興致也。有興致者,不強迫亦能自我研讀矣。”
話畢,居然長時間無人說話。王本卿好像仍沒聽懂,那雙眼睛看完這個又看那個,大概是想從誰的表情看出這到底是在幫他還是在害他。
杜仲雖然聽懂了,但他是下人,又因本就膽小懦弱,現在一句話都不敢說。
老爺盯著安怯弱看了許久,才晃著腦袋說:“你的意思是,我兒的學問總不去,該怪我查的過嚴。”
安怯弱絲毫不懼抬著頭,笑道:“不在嚴,而在頻。”
聽完這句,老爺皺起了眉頭,眼睛看著桌的字,似乎在琢磨著什麽。片刻後從椅子站起身來,慢慢的一步步走到安怯弱跟前,低下聲音來問:“以你之見,該怎麽做?”
安怯弱也沒有要退遠一點的意思,隻把頭低了一低,說道:“老爺可與少爺定下日子,一月也可,十日也罷,如期清點少爺的功課。嚴格與否,由老爺來定!”
老爺聽了又是頻頻點頭,轉身看著王本卿,問:“這是你提來的?”
“是!”王本卿一改迷茫神色,極為恭敬的回道:“孩兒見她識字又略懂詩書,想著孩兒既然在苦讀,在旁邊伺候的定然要懂些才好,這才自作主張的把她提了來。”
老爺依舊在點頭,視線在安怯弱和王本卿兩人身來回轉,不住的說著:“好!挑的好!機靈、端莊又鎮定!挑的好!”
這話安怯弱沒聽出其中含義,杜仲卻聽懂了,抬頭看了安怯弱幾眼,心底默默的長歎,剛鬆開的兩手再次攥了起來。
“謝父親!”王本卿雖然這樣回,但是不知道究竟懂了沒有。
安怯弱似乎是聽出了什麽,但既然已被誇獎,還是客套一下的好,當即蹲身高呼:“謝老爺誇獎!”
老爺看著安怯弱點了點頭,又把臉轉向王本卿,長長的出了口氣:“好啊!以後有她在你身邊伺候,為父我也能省不少心,也就不必再日日過來查你的功課了。那就說好,十日以後,為父會嚴查一次,此法管不管用,到時候自見分曉。”話落之時,眼睛是瞅著安怯弱的。
“是!”王本卿一本正經的答著,心裏已經喜極,偷偷衝著安怯弱擠了擠眼睛。
被這父子倆用不同的眼神一盯,安怯弱立刻就明白自己被夾在中間了。老爺那邊是要她督促少爺認真讀書,而少爺卻在為她幫忙免除了日常的檢查而高興,一個不留神恐怕就此把學業荒廢掉了。
好在安怯弱也不是拎不清的人,知道誰不能得罪,誰又能稍微得罪一下,已經立刻就有了對策,剩下的就是實施了,並且估計一開始會有些困難。
“那麽,為父就不打攪我兒早讀了!”老爺說著,怕真的打攪了他們一樣,健步如飛的往外走。待到安怯弱旁邊時又留了一句:“好生伺候著,以後少不了你的好處!”
安怯弱忙呼一聲:“謝老爺!”眉頭卻皺了起來,大約已經明白之前老爺說的是什麽意思了,事是好事,問題在於這種事在她這裏有心理陰影。
見老爺已經遠去,王本卿便問:“父親這話是什麽意思?”
“這……”安怯弱覺得這話由她來說不好,也不怎麽願意說,就索性裝傻了,“弱兒也不明白是什麽意思。”
王本卿好像也沒指望她能回答,隻把眼睛直直的投向杜仲,一言不發。
杜仲被盯的渾身難受,前一步,低聲說道:“老爺的意思是,如果弱兒姑娘伺候的好,少爺又喜歡,到時候就給少爺收了房。”
“哦?”被如此一解釋,王本卿挑了挑眉毛,把手中折扇開了又合,右手握扇柄,將扇子頭往左手掌心敲打,問一句:“弱兒,你怎麽看?”
“我又不是元芳!”安怯弱低低的嘟噥了一句,翻了數次白眼,深呼吸著平複胸中湧動的真氣,不平複下來之前不敢說話,以免傷人。
王本卿見她低頭不語,隻覺得她是害羞了,竟生出戲弄之意,踱著步子前,歪下腦袋以看清她的臉,調笑一般的再問:“弱兒,難道你不願做本少爺的妾嗎?”
妾?妾你妹!
聽到這話,安怯弱腦袋裏那根崩了很久的弦終於“啪”的崩斷,氣息湧動以至於呼吸急促,連帶著咬牙切齒與麵色漲紅。
杜仲大概是感覺到殺氣了,下意識的往更旁邊的地方靠了靠,別過頭去不看他們兩個。
而王本卿絲毫未察覺,還以為她羞出了境界,索性要用扇子抬起她的下巴。
“少爺請自重!”安怯弱突然喊出了這一聲。
王本卿絲毫沒聽出她的語氣有什麽不對,還繼續在問:“那你就回答,願不願意給本少爺做妾?”
“嗬嗬”安怯弱大概氣過了頭,居然忘了該怎麽發怒,一邊往門外退一邊說:“少爺別問了,弱兒傻,不懂!所以弱兒還是去給少爺準備早飯吧!”說完就衝了出去,對著突兀的躺在門口的一片樹葉一頓猛踩。
“哈哈!”王本卿大笑著把扇子“唰”的一聲打開,看著外麵的安怯弱,自語道:“這就是害羞了吧!”
杜仲也看著外麵在發瘋的安怯弱,臉紅了一紅,不覺竟勾起了嘴角,微微的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