晃蕩了一天，薑思瑤終於在傍晚回到了闊別六年的家。

    換了一身鵝黃鑲金絲蝴蝶圖紋綁帶羅裙，簡單梳了個小花散髻，配上天山白玉簪和西海歸墟鮫珠耳環，奢華卻不減清麗。

    薑思瑤步調輕盈走向前廳，撇去日前輕挑隨意，如今穩重端莊，一派大家閨秀模樣。在自家中是不必戴麵紗的，隻是鼻頭微腫，胭脂粉黛也無法遮住。

    廳中薑晏和夫人端坐正堂兩邊，薑夫人風韻未減，隻是發間多了幾縷銀絲。賽迪下座廳中右側客椅，自從來到丞相府，丞相一家從不怠慢，除了哺乳，其餘事情皆不用操心，這十幾年竟也養的如同城中貴婦一般。薑夫人還特意讓薑思瑤稱呼賽迪“媽媽”，以謝早年哺乳之恩。

    “父親，母親！請受念卿大禮！”薑思瑤抹平羅裙，雙膝跪地，合手從胸前向前伸直，然後攤開與肩同寬，手心朝上，上身下臥，額頭貼於裙麵。如此重複三次，方可起身。

    “媽媽請受念卿大禮！”隨後薑思瑤轉向賽迪，同樣禮儀扣頭三次。賽迪已經雙眼通紅，不停用絹巾擦拭。

    “念兒，快過來，讓母親看看！”薑夫人召喚薑思瑤到身前，慈愛如常。“念兒長大了，不似從前……你這鼻子怎麽了？”

    “無事……回來的路上不小心碰了一下。”薑思瑤不好意思地捂了下鼻子，馬上轉移了話題，“念卿不在這六載，父親母親安好？”

    “都好，都好！”薑晏看到女兒笑的合不攏嘴，六年未見，這小丫頭出落得越發標誌，活脫脫一個西域美人呢。“夫人，咱們的女兒越來越像你了！”

    “那是自然，念兒繼承了我族容貌，倒跟你越來越不像了呢！”薑夫人說笑道，卻不知賽迪心中微微一沉。

    “對了，怎麽不見懷音哥哥？去歲末他還給我寫信說等我回來那天會來家裏找我，虧我還從師父那要了伯牙子的琴譜給他！”沒見到慕容狄，薑思瑤心中有些許不快。

    “本來懷音是要來的，可是月初年節還未過完，就被你慕容伯父派到西王母國出訪去了。”薑晏說道。

    賽迪聽到“西王母國”四字，更是一震，慕容狄去那幹什麽？這怎麽從沒聽丞相一家說起過呢？

    “這是為何？”

    這西王母國那麽遠，沒有十天半個月是回不來了，薑思瑤想到這一點，皺起了眉頭。

    “年節朝賀時，西王母國時臣說本月十五，將舉行‘神女開眼’法會，邀請大周使臣參加。帝君命尚禮司安排使臣人選，不日出發，不用回稟。後來聽說懷音主動請纓出訪，說什麽西域梵音音律獨特主，他想去見識見識。”薑晏說道。

    “切……”薑思瑤聽罷嘟著嘴坐在下座的椅子上。“什麽‘見識見識’，西域梵音他沒聽過嗎？肯定是思慕那什麽‘神女’的美貌，聽音是假，看顏才是真！”

    “瞧瞧，念兒這酸的啊……”薑夫人見狀甚覺好笑。

    “不過念兒啊……你要記得你是先太後欽定帝後人選，帝君一日未就你的婚事發話，你與懷音之間就隻能……”

    “三年前師父跟念卿說了此事，念卿明白，我與懷音哥哥一直都是發乎情，止乎禮的。念卿不會給父親母親添堵，身為宦家xiǎo jiě，婚姻大事自有父母做主。”

    薑思瑤起身附在薑晏膝下，她雖與慕容狄的感情兩小無猜，但家國大義她還是能分清楚的。心中微有酸楚，雖有無奈但還能承受。

    看著薑思瑤在薑晏懷裏撒嬌，賽迪嘴角微動，這本來應該是她和赫裏齊享有的福氣，如今……轉念又一想，要不是薑丞相的親生女兒為自己的女兒擋了這個劫，她的女兒也不會生活的如此幸福，罷了，一切皆是緣分使然。

    “媽媽，您知道什麽是‘神女開眼’法會嗎？”薑思瑤轉眼坐到賽迪身邊，好奇地問道。

    賽迪想了想，說道：“媽媽聽以前的老爹們說過，西王母國信奉的西王母神，每五百年化作元嬰降世人間，元嬰會被帶到昆侖聖地——瑤池，由西王母國時任女王親自撫養，作為回報，元嬰會實現女王一個心願。等到元嬰投身的女孩第一次來紅後的生辰那日，西王母國會舉行‘神女開眼’法會，將女孩展示給世人。然後女孩會繼續待在瑤池，直到替女王完成心願……”賽迪說到這裏停住了。

    “恩……沒懂……聽起來甚是恐怖，怎麽總感覺像某種巫術呢？”薑思瑤若有所思，西域屬國的風俗還真是奇特。

    “姐姐這麽說，我倒是也有耳聞。”薑夫人似乎也想起了什麽，說道：“我家鄉的巫祝曾經說過，西王母國傳說，母神元嬰投身後的神女長到十八歲就不會再生長變老，要是吃了她的心髒，食用者有可能會長生不老。難道這就是時任女王的願望？”

    “啊？吃人的心髒？那……那個姑娘豈不會死嗎？”薑思瑤驚叫一聲，直呼可怕。

    “是呢……神女肯定會死，但是母神元嬰不會消亡，下一個五百年她還會再次出現。隻不過……據說不是每一個吃了神女心髒的人都能長生不老。”賽迪繼續說道，“母神本身就是青麵獠牙，茹毛飲血，有緣之人吃了神女心髒才會永葆青春容顏，更多的會變成醜陋的怪物，抑鬱而死。我家鄉就流傳這麽一首歌謠‘巍巍昆侖山，粼粼瑤池水，伊人常沐浴，霧隱真麵容。凡塵戀仙境，有去無複返，欲求長生藥，墮落修羅宮。世人拜王母，血眼不瞑目，鬼麵顯人間，一笑輪回中’。”

    聽賽迪說完，薑思瑤雞皮疙瘩都起了一身。

    “那豈不是跟歸墟鮫人一樣，雖有長生之效，但不宜食用，否則會生不如死？”

    “也許吧，我不知道中原對鮫人有什麽說法，我們對母神的崇拜卻流傳許久。而且元嬰降生這種事，一直都是王族禁忌，我們平頭百姓是不會知道元嬰會何時降生，如今神女已經到了開眼的年紀，想必也是養了很久吧。不過……這位神女是逃脫不了厄運了。”賽迪惋惜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