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桑你過來……”卓山迪亞附耳說著，娜桑明顯猶豫了一下，微皺眉頭，可又不敢違背主人的指令，隻好應下。

    “這回還整不死你……”卓山迪亞將夜光杯中葡萄酒一飲而盡，嘴角上揚，一副自信神態。

    

    “靈雪姐姐，歇會吧！”阿梨端著木盆走向正在水池邊洗衣服的薑思瑤，這麽多天，她們仨早已“姐妹”相稱。

    “這是夜姬（瑤擎的侍妾）的衣服，她明天要穿的。”薑思笑笑說道。

    “這都快一個月了，這些主子們還有完沒完！”阿梨看著薑思瑤麵前堆積如山的衣服，實在為她委屈。

    “不必在意。”薑思瑤倒不覺得辛苦，這些“小打小鬧”對她來說並不算什麽。

    “你看看你的手，來時如青玉，而今似枯藕！”阿梨捧起薑思瑤的手，神情心疼。

    “不過幾身衣服罷了，總比前日那些蛇蟲螻蟻強多了！”薑思瑤感念阿梨關懷，反握住她，欣慰說道。

    “‘不過幾身衣服’！猖狂的很啊！”

    一股濃烈香氣襲來，伴隨著囂張的嗓音，薑思瑤自覺“麻煩”又來了，輕輕拍了拍阿梨的手，無奈地聳了聳肩。

    “夫人……”她二人微微行禮，來者正是這幾身衣服的主人——夜姬。

    夜姬身著鮮紅絲綢長袍，頭發高高盤起束在五彩寶石冠內。她妝容豔麗，身段嫵媚，香氣濃厚，令薑思瑤微微作嘔。

    “要知道你這盆裏的每一件衣服都出自昆虛城最好的製衣坊，料子價值連城，你這一輩子都不曾見過，小心弄壞了，十個你也不夠賠的！”夜姬打量著衣著寒酸的薑思瑤，語氣中盡顯鄙夷。

    “夫人放心，下奴自會仔細清洗。”薑思瑤並不想惹麻煩，她說什麽便是什麽吧。

    夜姬並未理會，她徑直走到木盆前，提著拇指和食指，捏起一件披風端詳起來，而後發狂似的拽到薑思瑤臉上。

    “這件披風是冰蠶絲的，你怎可胡亂團在一起！生出褶子，讓本夫人以後怎麽穿！”

    “要想找茬，有一萬種理由……”薑思瑤捧著披風，心中苦笑。

    “你知不知道冰蠶絲有多金貴！豈容你這般糟蹋！”夜姬說著一個巴掌糊在她臉上，阿梨嚇得叫了一聲，卻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薑思瑤沒有躲閃，硬生生挨了一巴掌，她摩擦著披風，忽然覺得哪裏不對勁。

    西域氣候幹燥，夏短冬長。如今過了中秋，氣候更加惡劣。早年貴族都喜歡穿質地輕盈的絲綢，這種獨特的料子原產於岐山城以南的水鄉之都，那裏種桑養蠶，用蠶絲製成絲綢。早年商賈都是從中原購買絲綢，價格昂貴，且不適西域幹燥之氣，經年便會發黴甚至斷裂。後來有人在天山腹地發現冰蠶，用冰蠶絲製成的絲綢質地更加柔軟，拂之細滑，可耐西域氣候，冬暖夏冰，逐漸取代中原絲綢成為西域貴族的最愛。隻是這冰蠶絲不易形成，珍貴之處可想而知，西域進貢大周的貢品中也隻有幾匹，巧的是，先太後曾經用它做了一件錦袍恩賜給她母親，冰蠶絲的觸感她還是有些印象的。

    冰蠶絲綢清洗需要特別注意，渙洗女官必須戴著錦緞手套，將絲綢平鋪於光滑的玉台之上，用含有磁石的璞玉輕輕吸取表麵汙物，再用溫水清洗，最後晾於玉條圍杆才可以。

    和西王府自然有專門渙洗冰蠶絲的高階女官，夜姬不可能會混在其他衣服裏給她一個底層下奴。而且這件披風質地粗糙，觸摸辣手，明顯不是冰蠶絲所製。如果不是夜姬故意刁難，那就是真真兒吃了大虧。

    “這是冰蠶絲的？天哪……像我們這等身份，一百個也賠不起的！”阿梨驚叫過後，一臉憂慮，這下可有dà má煩了。

    麵紗下不屑地一笑，薑思瑤覺得有必要提醒一下這位“夫人”了。

    “呀……如此珍貴，混著洗確實罪過！”薑思瑤微微欠身，說道。

    夜姬見她主動認錯，眉毛上挑，心覺這是給她懲戒的好機會啊！

    “既然如此……那本夫人就……”

    “然不知者無罪……下奴身份卑微，從未見過此等料子……而且……此等珍貴自有專人渙洗，下奴是沒資格觸碰的！是否送來時弄錯了？”薑思瑤打斷夜姬，淡淡說道。

    夜姬沒想到她會“自圓其說”，一時失語，趕緊朝身邊的近身女官使了個顏色。

    近身女官葉祺會意，上前一步，怒目而視，指責道：“大膽奴婢，竟敢質疑主子！夫人衣飾眾多，送洗時難免有疏漏，有何奇怪！倒是你，既然未曾見過，渙洗之前為何不稟明，如今白白糟蹋了這件披風，該當何罪！”

    “你可知這件披風是世子所贈，他說本夫人最適合這種料子，王府其他夫人都沒有！”夜姬說著居然掉下淚來，薑思瑤撇撇嘴，這誣陷的手段未免太低級了。

    “損壞主子衣衫，按照衣料珍貴程度，刑罰也不一樣。這冰蠶絲，足夠剁掉你的雙手了！”葉琪見她的主子哭的稀裏嘩啦的，狠狠說道。

    這王府裏的女眷成天騷擾，她確實反感，本想著都是些小打小鬧算了。現如今都要“剁手”了，薑思瑤自然不能淡定了。

    “沒想到夜姬夫人美豔、聰慧，竟也有看走眼之時，下奴受罰是小，夫人被指‘眼盲’那豈不是毀了夫人聲譽？”

    “什麽意思？都到這會了你還想脫身不成！”夜姬以為她在找借口推脫，立刻讓身邊女官先綁住了她。

    薑思瑤歎口氣，將冰蠶絲的情況盡數告知，隻見夜姬聽得臉色一會白一會紅，神情一會驚訝，一會兒愁苦，時不時左顧右看，隨行女官個個低頭不語，權當沒聽見。

    “大膽奴婢！竟然質疑主子眼光！難不成世子以假冒欺騙夫人？我看定是你胡亂清洗的過！”葉琪見自己主子無端受辱，自然不悅，還沒等薑思瑤說完，又送上一記耳光。

    這一巴掌著實狠，薑思瑤被縛雙手，無法躲避。從這主仆倆的反應來看，被蒙蔽的可能性很大。

    “葉琪姐姐無需大怒，下奴所言是否屬實，您稍加查實自見分曉。”薑思瑤說道。

    “做錯事情還如此狡辯！是真是假本夫人自然清楚！速將此奴婢關進水牢，他rì běn夫人稟明世子再行治罪！” 夜姬本想借著機會弄死這個靈雪姬，哪怕犧牲一件披風。如今卻被她告知披風的料子有問題。想到初次穿著時確實感覺不到特別之處，可能也察覺這件披風有瑕疵，但她怎會承認？反正從中堂至各個偏房都對這丫頭不滿，她不如“將錯就錯”，除了這個禍害！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夜姬夫人就這麽想要下奴的命嗎？”薑思瑤穴道未開，使不上力氣，掙紮兩下，也無濟於事。

    “帶走！”夜姬並未理會，示意女官們將她押了下去。

    阿梨想要求情寬恕，卻被葉琪狠狠推倒在地上，警告道：“阿梨這件事與你無關，如果你敢多嘴，那就去水老跟你的好姐妹作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