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究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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麵對著愛徒阿寶,回想起往日的師徒情誼,再看看他那個不男不女的娘,想想自己當下的處境,石山大叔的心裏真是五味雜陳。是啊,自己千裏迢迢為他而來,難道說還不信任他麽?而如今,事實真相並非如他在信中所說,自己的命運已操他人之手,而此人正是他的親娘,難道我還能信任他麽?
他思前想後愣了半天才說:“阿寶,這裏究竟是什麽地方?這一切又究竟是怎麽回事?你必須把真相告訴我。”
阿寶滿目深情地盯著石山大叔的眼睛說:“師傅,這裏確實是牛郎星,我們的腳下就是它的北極。”
“哼!”石山大叔冷笑道,“誰不知道牛郎星是一顆熾熱的大火球。”
“那是地球人的認識。其實地球人所指的牛郎星是郎係十八星的‘太陽’郎星,真正的牛郎星就踩在我們的腳下,它是郎係十八星中一顆最大的行星。”
“真的嗎?”
“像這樣每一個角落都沒有朝陽和背陰之說,日日年年沒有白晝和黑夜之分的世界您見過麽?”
石山大叔突然覺得整個身子就像一個被拋進深淵的沙土塊,在不住地癱軟、散落、往下沉;三魂七魄,又像土塊裏的空氣,被水一點一點地擠出來,氣泡一樣往上漂。此時,在他的意識裏整個天地間就是一個莫測的深淵。
阿寶走過來挽起石山大叔的胳膊,柔聲道:“師傅,我們坐下來慢慢地說,好嗎?”石山大叔歎了口氣,有氣無力地坐回到沙發上,阿寶緊挨著他坐下去。
“可是我還是不相信。從通天達地村到這裏,在我的感覺上隻不過經曆了十幾分鍾的時間啊!怎麽可能就穿越了茫茫的宇宙,來到了這個相距幾十光年的牛郎星呢?”
“您是從光磁渦道來的。速度的概念已經超過了地球人所認識的範疇。”阿寶的媽媽笑眯眯地插嘴說。在此之前,她一直坐在那裏默不作聲,見石山大叔的情緒漸漸地平靜下來,才又插話道。
“什麽叫光磁渦道?”
“宇宙中用著星際交通的特殊通道。通過它,瞬息之間可以穿越極其廣漠的宇宙空間,探訪千星萬球如同走村串戶。不要說區區幾十光年,就是億萬光年,也不過是一夢之遙啊!”阿寶笑著解釋道。
“此話當真?”
“當真!”
“那麽,你為什麽要把我騙到這裏來呢?”石山大叔怒意又起。
“想你了。”阿寶說得很輕很輕,就像在說悄悄話。
“想我?哼!當初你為什麽要偷偷摸摸地離開我?”
“是媽媽派人去把我抓回來的。”阿寶的聲音更細小了,可是在石山大叔的耳朵裏卻響如炸雷。
“噢,原來你是背著家人偷跑出去的?”石山大叔驚異地看著阿寶,他沒有想到曾經的愛徒會是一個這樣的孩子。
“我是逼不得已。”
“為什麽?”此時,石山大叔已經把自己的事情撂到一邊去了,滿腦袋子裏又都考慮起阿寶離家出走這件事。
“逃學!”阿寶耷拉下眼皮。他的母親也立刻寒下臉來。
石山大叔的心裏忍不住翻江攪海起來,他怒極而笑道:“古人雲,玉不琢不成器。你小小年紀,為了逃避學習,竟然漂流到外星球去做流浪兒。我錯看你了。”
阿寶的情緒也激動起來,叫道:“那是因為我不能忍受我們學校當時的那種教學模式。你不知道啊,在那種教學模式下人人都成了瘋子。從校長到教師,從教師到家長,無一例外都是十足的瘋子,就連負責督導我們學校的學官也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他們讓學生每天在學校裏死板板地學習十五六個小時,早上要上早自習,中午要上中自習,晚上直到十點鍾才下晚課。回家以後,媽媽還不讓睡覺,要繼續完成瘋子們布置的那些沒完沒了的作業。他們害得我一天到晚頭暈腦脹,神疲心慌。這還不算狠,狠在他們還沉瀣一氣,來剝奪我們周末那點可憐的休息時間,挖空心思把我們弄到校外的隱秘之處去,躲開領導機關的眼目偷著進行美其名曰的補課。你說,我不逃,還有小命嗎?”
“為了學有所成,‘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嘛!哪家的孩子不是如此?”阿寶的母親翻了她一眼說。
“我不讚成這種說法。”石山大叔說,“雖然古人說‘三更燈火五更雞’,那也不是人人都能如此,天天都能如此的。而且那多是自覺的行為,並非為人所逼。再說,像你們這些人家的孩子,即使二分學習,八分玩耍,還有愁上不了大學的麽?”他瞟了阿寶母親一眼,又轉向阿寶說:“不過,老子娘的神通再廣大,自己也要學好。總不能在老子娘的蔭庇下過一輩子吧?做一個人,總要有理想,有誌向,有所作為吧?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呀!”
“我和別人不同,”阿寶急忙叫起來,“我從來沒有受過她的半點蔭庇。我恨自己怎麽會是她的女兒?為了她,我處處受限製。即使在沒有一個人知道我的身份的地方,我也得夾著尾巴做人,好像我就是為她而生的,而不是為自己活著。隻有在空曠無人的地方,我才能感受到一絲自由的氣息。人都羨慕我出生於社會高層的家庭,其實我不如一個地方小官員的女兒。我在這樣的家庭裏活夠了!我要是別人的孩子多好啊!偏偏是她的孩子。”
阿寶說完痛苦地低下頭去。他的母親一直不以為然地聽著他說。現在他不說了,但是他的母親好像還是在聽著他說,仰著臉,眯著眼,一聲不吭。
可是,石山大叔卻忍不住了,叫起來道:“阿寶,你這話說的就不對了。難道你不應該因為父母身居高層而更加嚴格地要求自己嗎?難道你不應該把自己和普通百姓的子女放到同等的條件下去鍛煉,努力把自己培養成為一個既富於理想又腳踏實地的人嗎?一個在任何情況下都能對國家、對老百姓有用的人嗎?在普通百姓人家的孩子眼裏,你和他們已經是天壤之別。你所具備的優越條件,是他們想都不敢想,一輩子都難以馳及的。難道你還不應該‘夾著尾巴’做人?還不應該努力把自己放到和他們平等的地位上去?或者說,努力去縮小他們心理上的落差嗎?難道還要翹起尾巴不住地甩甩,生怕人家不知道你出身高貴,以此來顯示與眾不同、高人一等嗎?如果說你還想長大後為老百姓做一些有益的事情,你就應該好好地考慮這些,不要和那些在父母的權力蔭庇下自以為得誌的青年人相比。”
“啪!啪!”阿寶的母親重重地擊了兩掌道:“說得好!說得好!”
“您誤會我了。”阿寶冷靜下來,平靜地說道,“我不是和那些在父母的蔭庇下平步青雲的人比享受,也不是想和他們同流。我是不滿所有對我負有教育責任的人狠心剝奪我的成長自由。他們三年課程兩年教,還有一年考考考。學官辦死校,死辦校;老師教死書,死教書;家長逼死學,死逼學;學生在無數的條條框框的束縛下也隻好讀死書,死讀書。活人都被他們教死了。他們隻配做機器人裝配師,而學校也隻配做機器人裝配廠。我是不願意讓他們把我這個大活人改裝成機器人才逃走的。”
“嗨,還蠻有理由的哩!當時,你在讀的是哪所學校?”
“不告訴你!那是它的過去,不代表現在,更不代表它的將來。”
“幾年級?”
“高三。”
“現在呢?”
“在職讀博。”
“什麽專業?”
“牛郎藝術學院演藝專業。”
“哦?天哪!”石山大叔突然想起了自己的事情,若有所失地說,“我們言歸正傳,既然是你想師傅,騙得我來。現在人也看了,話也說了,送師傅回去吧!”
“這可由不得我。”
“為什麽?”
“我奉的是兩司董事會的命令,去留權在他們那裏。”
“你,可是你的媽媽說不會留我多長時間的。”
“對呀,”阿寶朝他的母親一指說,“她就是星際貿易有限公司和星際經濟合作探索有限公司的雙料董事長。”
阿寶的母親笑道:“我和你說的每一句話都算數。其實隻要你幫助我們完成一件事,我們就立刻送您回地球去。”
“你這不是強人所難嗎?”石山大叔急了。
“不!”阿寶的母親非常認真地說:“我們要您幫助我們做的事情非常簡單,是您完全能夠勝任的。”
“可是我的家人,我的藝術團都離不開我,我必須立刻回到地球去。”石山大叔叫起來。
“哦,我忘記告訴您了。您家裏的一切,我們都已經派人做好了安排,不必掛念。你的藝術團有你的大徒弟青兒撐著,他已經成熟了,你就放心好了。”阿寶的母親慌忙說。
“天哪!”石山大叔大叫一聲仰靠到沙發背上,他知道無力回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