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191號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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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了郎係十八星星際貿易有限公司的大門,阿寶領著石山大叔向左拐,沿著蜿蜒於花木叢中的彩色鵝卵石小路,很快就走到了一個美麗的湖岸邊。石山大叔放眼望去,隻見:

    藍寶石一樣的湖水,似半輪明月倒映著明鏡似的天空。月牙形的湖岸後麵,叢叢翠竹掩映著一幢白色金頂的蘑菇形小樓。湖岸邊,楊柳依依,奇花異草鬥豔,蒼鬆勁柏爭榮。湖水中,遊魚成群,大的、小的,紅的、青的、灰的、白的,諸色皆備。有的靜悄悄地排開花色隊形,癡癡的盯著湖岸;有的翩翩翔遊,往複回旋,忽而又流矢一樣飛向湖心。而在那裏,水鳥翔集,時聚時散,白如雪,黑如炭,灰如雲……,有朝水中紮著猛子的,有衝出水麵直上雲天的,有結伴遊弋嬉戲的……。近岸的水草中,有青蝦在蹦,白條在跳,螺絲爬到微微泛著紫色的水草莖葉上,伸出兩根老式電視機天線似的觸角,在靜悄悄地窺探著眼前這個對於它來說瞬息萬變的世界。……

    他跟著阿寶繞過湖岸,走進那座白色金頂的蘑菇形小樓。樓梯是螺旋式的,沿著它很快就登上了六樓。阿寶把他領進了“191”號房間。

    這個房間隻有二十幾個平方米,無窗,一色毛玻璃似的牆壁泛著淡淡的綠意。沿著後壁放著一張寬大的象牙色木板床,床上鋪著紅、橙、黃、灰幾色相間的彩條床單。床頭右側放著一個約兩米高的多層櫃。櫃的下半截裝有櫃門,櫃門和牆壁一樣,毛玻璃似的,看不到裏麵的物品;櫃的上半截敞開著,裏麵整齊的放著各種各樣的書籍。向前緊靠右壁有一張小巧的寫字

    台,一把精致的高背椅。寫字台的對麵,沿著前壁腳放著一張粉紅色的四人沙發,與鵝huáng sè的寫字台和高背椅相映成趣。床頭左側立著一個小小的床頭櫃,一束插在雕龍碧玉花瓶裏的五色玫瑰在默默地散發著馨香。左壁前部有一個鴨蛋形的草綠色小門,門上別出心裁地雕刻著水紋形圖案,石山大叔想,那門內一定是衛生間了。

    阿寶的目光跟著石山大叔的目光在房間裏遊動。直到石山大叔把四壁都看遍了,他才伸手從床頭櫃上拿起一個電視**一樣的東西,女人似的朝石山大叔飄過一個笑眼,然後把那東西送到石山大叔的麵前,解說員一樣的開了腔:“這裏隻有白天沒有黑夜。睡覺前先按一下這個紅色按鈕把四壁帷幔拉好,屏去天光就和夜晚一樣了。需要通風,按一下通風按鈕,通風口會為你送來可意的自然風;需要床上用品,床頭上有菜單,要什麽就點什麽;需要學習、休閑娛樂用品,寫字台上有菜單;洗化用品的菜單在洗手間的鏡台上。每一樣東西用後再按一下完畢按鈕,fú wù係統會幫你把東西收拾好,無需自己去費力勞神。”

    “怎麽?這裏沒有fú wù員?”石山大叔雖然已經見識了這種fú wù,還是驚詫地問了出來。

    阿寶笑了笑答道:“石兄,這裏是公司招待外星賓朋的地方,裝配了光磁fú wù係統,隻有極少數的管理人員和係統操作人員。她們是不進客房fú wù的,也不需要她們進客房fú wù。”

    “那麽,客房衛生怎麽辦?自己打掃?”

    “不!”阿寶輕輕地搖了搖頭解釋說,“室內衛生也由光磁fú wù係統負責。打掃時,人必須到室外去,先把門關好,再按一下門框上的清潔按鈕,這時紅燈閃亮,光磁係統開始工作。在這段時間裏要耐心等待,紅燈不熄,門不能打開,直到紅燈熄滅,綠燈亮起來的時候,光磁係統才會結束工作。這個時候你打開門,就會發現屋內的一切都清潔如洗。整個過程大約需要五分鍾。

    “哦!”石山大叔興奮起來,叫道,“怪不得那邊食堂裏也見不到一個鬼影子,按鈕一按,‘滴滴’,飯菜就來了。肯定也是用的這種玩意吧?”

    “是!”阿寶望著他神秘秘地笑。

    “快快坐下來!小兄弟,為哥說說這裏的新鮮事。”

    阿寶應聲在那張粉紅色的沙發上坐下來。石山大叔則坐到寫字台後麵的高背椅子上,指著牆壁道:“先為哥說一說,這裏的牆壁怎麽都像毛玻璃似的?還有你媽領我走的那兩條路的柵欄,我來時經過的那個洞,也就是你媽說的什麽‘光磁渦道’的四壁,怎麽都是這樣?看著它們好好的在那兒,伸手去摸吧,又什麽都摸不到。若說它們本來就不存在吧,去鑽、去碰、去撞它,它們就是實實在在的一堵牆,讓你做沒頭蒼蠅。它們都是用什麽材料做成的呢?”石山大叔急巴巴的,指望阿寶能像剛才那樣滔滔不絕地把他想要知道的一切全都告訴他。

    然而阿寶卻突然嚴肅起來說:“石兄,非常對不起!這個問題涉及到郎係十八星的核心機密。我隻知道,這裏的一切設施都屬於光磁係統。總係統下設光磁防衛、光磁交通、光磁通訊、光磁fú wù等眾多子係統。它們都是在‘光磁渦道’的啟發下由人工研製而成的。至於它們到底是用什麽東西製造的,我也不知道。”

    “這麽說,‘光磁渦道’是天然存在的?”

    “是天然的。我們隻是發現了它,並利用它,使它成了星際交通的工具而已。它和人工開發的光磁係統的關係,就好像我們運用天然的河流進行航運,又據其開鑿出各種河道為人類fú wù一樣。”

    “這麽說,通往地球的路隻有我來的那一條?”

    “可以這麽說。不過,據我所知,到達地球的出口卻不是一處。當然,這裏的進口也不是一處。”說到這裏,阿寶笑起來道:“你呀你,石兄,你打聽這些是不是還想逃走啊?像我逃學那樣,神不知鬼不覺的?”

    石山大叔心裏咯噔了一下,連忙說:“呔!你也太小看你的師傅了。那偷偷摸摸的事情,是你的師傅幹得出來的嗎?你的師傅雖然算不上偉丈夫,但還算是個男子漢。這個‘逃’字,也太有辱人格了吧?”

    “咯咯,咯咯咯……”阿寶大笑起來。他今天笑的竟然和女人一樣,直笑得滿臉通紅,彎腰曲背,最後還豎起一根細長的食指遙點著石山大叔的頭顱說:“看,被我說中了吧?用你的話說,狗急跳牆了吧?”

    此話若是在過去說,石山大叔定然會感到他說的很可愛,可是今天石山大叔的感覺卻與往常完全不一樣,急、怒、窘、羞,諸般滋味一起向心頭襲來,頃刻之間又化作滿腔怒火從兩隻眸子裏噴湧而出。他瞪著阿寶,氣急敗壞地叫道:“你?你你你你你……”一口氣竟然吐出了成串的“你”字,後麵要說的是什麽意思卻沒有說得出來。

    阿寶見他這副模樣,笑得更凶了,連連地擺手說:“別急!別急!沒關係的。不要說我不會說出去,就是我說出去,也不會有人介意的。因為公司根本就不怕你逃跑。你沒有光磁導引儀,根本就找不著、進不了光磁渦道。即使渦道的進口就在這間屋子裏,哪怕就在你的腳下,你也看不到,進不了。”

    “啊!”石山大叔大叫一聲,隻覺得滿眼金花直冒,顱骨發出一連串畢畢剝剝的爆裂聲。山在搖、地在晃、滿天星鬥亂墜,……急怒之下他眼一翻,指著阿寶的鼻梁吼起來:“你走吧!你快走!給我走!”一句話沒吼完,就把臉別過去,不再看阿寶一眼。他感到天和地都飛快地旋轉起來,天向左,地向右,磨盤一樣,磨得他全身上下格格作響……

    “你下逐客令?”阿寶淡然一笑道,“好!那我就走——了!”他把“走”字的音拖得很長很長,餘音還在石山大叔的耳邊繚繞就又傳來了膠皮鞋底敲擊地麵的聲音。這聲音雖然一聲一聲的響得很慢很輕,但在石山大叔聽起來每一聲卻都響得很急很沉。

    非常奇怪,每當一聲響過,石山大叔的心就劇烈地顫抖一下,仿佛阿寶的每一腳踩下去,不是踩在地板上,而是踩在他的心尖上。一聲又一聲,他感到世間萬物都在離他而去,一個空洞洞的,無物、無色、無聲的世界正在向他走來,而他也將在這個世界中化為烏有。他感到他的心在痛,像被無數的蟲豸抓撓著、咬齧著,絲絲的,涼涼的,綿綿不絕的,同時也辣辣的……

    “阿寶,你能陪我睡一宿嗎?”石山大叔終於發出了一聲低低的shēn yín般的呼喚。

    “啊?”一聲短促尖細的驚叫應聲而來。石山大叔疲憊地睜開雙眼,見阿寶已經抽步回身,驚愕地站立在門檻前,兩片嘴唇微微地張開著,眼睛睜得大大的如兩汪明淨的秋水。

    “阿寶,陪師傅過一夜吧!”石山大叔有氣無力,像隻蚊子在哼哼。

    “這,石兄,”阿寶平靜地說,“你是知道我有獨眠癖的,和別人在一起,我睡不著。過去那麽多年,你不是一直為此遷就著我,照顧著我嗎?”他紅著臉囁囁嚅嚅的回坐到沙發上。

    石山大叔這時才想起來,阿寶在藝術團的三年時間裏一直就是單眠獨宿的。為此,他沒有和師兄弟們少鬧過矛盾,也沒有少挨批評。不過,批評歸批評,每到一處他還是照舊堅持他的怪癖不改。現在想起來真後悔,當初就不該遷就他,讓他養成了這種怪癖。然而,石山大叔沒有再說什麽,隻是帶著滿臉的懊喪和痛苦楞著。

    阿寶定定地看了石山大叔好長一段時間,才又開口道:“石兄,很對不起!我真的不能陪你睡覺的。我可以陪你多坐個時候。哦,我忘記告訴你了,你隨時可以呼喚我。這裏的床頭上,寫字台上,都有呼喚按鈕。隻要您按亮它,我很快就會過來的。你也可以到我那邊去玩,不過,要先打個招呼。也是按這個按鈕,按亮,熄掉,再按亮,連續按兩次,我就知道你要到我那邊去玩了。我就住在左邊隔壁。”

    “什麽?你就住在左邊隔壁?”石山大叔又驚訝又興奮,高叫道,“快走!快走!現在就到你那邊去看看。”不容阿寶搭腔,他就忙著朝外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