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發巫妖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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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那rén miàn容清臒,峨冠高聳,穿一件肥肥大大的天藍色道袍,正是鶴衝霄。相見之下,二人俱各歡喜,鶴衝霄道:“當日看你們被埋深坑,貧道還以為必難活命,沒想到浪公子吉人天相,又逃過一劫。”浪隨心笑道:“我天生命硬,閻王老子也須忌我分,沒那麽容易便死。”當下將墜落地缸後的遭遇向他述說一遍,問道,“鶴道長怎麽到了金山?”

    鶴衝霄聽說眾人個個平安,而且因禍得福,找到“五行補天針”,治愈了林芳菲的傷病,心大是欣慰,笑道:“精誠所致,金石為開,林公子得你這位兄長,真是好福氣。明天是上巳節了,龍行雲要祭祀祖先,並與林宗嶽將軍的千金林xiǎo jiě訂婚,廣邀江南豪傑助興,浪公子不是為此而來嗎?”

    浪隨心笑道:“哈哈,天下最了不起的兩位年輕才俊都要在這時候成親,難怪今年風調雨順,氣象大好。”

    “兩位?”鶴衝霄不解道。浪隨心道:“一個是龍行雲,另一個當然是我了。”鶴衝霄看著他身上的大紅袍子,幹笑道:“那是,那是,你跟白姑娘成親了?”浪隨心笑容僵住,歎道:“又有什麽辦法,誰讓我心熱嘴快,答應人家了?”遂又將成親當日被孟**搶了靈心寶石,自己一路追來的經過說了。

    鶴衝霄聽罷大喜,“既有靈心寶石,怎還不快躲起來練功?須知神功一成,便可天下無敵了。”浪隨心歎道:“要開啟靈心寶石,還須有把玄匙才成,我隻有一把,根本無法打開寶石。何況隨老翁學得‘不老神拳’和‘南極仙劍’後,我武功大進,與殷破玉、孟**這等高已不相上下,實在沒有那份耐心再學武功。”鶴衝霄不以為然的道:“浪公子此言差矣,若能練成一身好功夫,鏟奸鋤惡,匡扶正義,豈不甚好?待此間事了,我便號令本門弟子尋找玄匙,助浪公子一臂之力。”他對浪隨心的人品信任有加,真心盼他學成一身驚人的藝業,再發生類似冷忘塵陰謀並派之事,也好請他主持公道。

    這時江麵上漂來一隻小船,船頭一人白衫似雪,負而立,浪隨心和鶴衝霄俱都認了出來,齊道:“易浩軒!”心下均想,“易浩軒武功雖不如龍行雲,但他向來孤高自傲,怎會前來參與這種俗事?”

    小船搖搖晃晃的靠了岸,易浩軒看到二人,稍稍一怔,走了過來。二人抱拳道:“易島主也來參加龍行雲的訂婚禮?”易浩軒目光閃爍,看一眼江邊的祭台,道:“唔,看看熱鬧。”鶴衝霄道:“正好一道去金山寺借宿,明早再來觀禮。”易浩軒似乎並不情願,略一沉吟,道:“也好。”浪隨心本要去金陵探望林芳菲,這時也改變主意,待看過這場熱鬧,再去金陵不遲。

    人來到金山寺,向住持表明意圖,由於鶴衝霄也是出家人,又是為龍行雲之事而來,方丈對他們還算客氣,當下安排了一間禪房給人居住。易浩軒和從前一樣沉默寡言,吃過齋飯,自顧自的在床上打坐練功。浪隨心跟鶴衝霄卻有許多話說,從巴蜀之行談到蜀國的滅亡、孟昶臨危托孤,回首前事,都感慨萬端。得知不老翁的真實身份後,鶴衝霄又驚又喜,沒想到這位師祖尚在人間,雖然他仍未得“胎息”,一身武功卻已昭列神境,那也是清虛觀的榮耀,隻可惜沒能與他相認。

    睡了一覺,人被金山寺的晨鍾喚醒。他們住的這間禪房位於山腰,明媚的陽光灑在江麵上,波光粼粼,在腳下閃動跳躍,又有鍾聲和鳥鳴交相呼應,為這美麗的清晨增添了縷縷生。

    人從山腳下繞過去,到得祭台前,驚奇的發現除了幾個碧海重樓的仆傭在台上忙活,台下竟一片寂寥。龍行雲鄭重發帖邀請江南群豪到場,按說這個時候,台前縱非人山人海,也絕不應該是這般冷清。浪隨心笑道:“龍行雲竟還不如冷忘塵有麵子,除了鶴道長和易島主,再沒人買他的帳了。”

    鶴衝霄哂然道:“祭祀儀式巳時開始,大概都在路上,等等不遲。”浪隨心當然也是說笑,龍行雲以及碧海重樓在江湖上的地位,毋庸置疑,各派極力巴結猶恐不及,又怎敢不給龍行雲麵子?

    忽聽一聲厲喝:“臭小子,你說什麽?”聽得衣袂掛風之聲,一名奴仆裝扮的老者從台上飛掠下來,落在rén miàn前,正是“無道天尊”衛爭光。台上其餘眾人也都暫時放下裏的活計,向這邊望來。

    浪隨心微微欠身,“我們自己人開玩笑,老丈莫往心裏去。”在這個地方招惹碧海重樓,絕非明智之舉,鶴衝霄深悉此利害,忙賠笑道:“是呀,是呀,我們既已應邀前來,怎敢有小覷之心?”

    衛爭光哼道:“你們開玩笑,扯到龍公子做甚?龍公子有沒有麵子,還輪不到你小子品頭論足。”說話間起掌落,將掃把斬為兩段,半截木柄往浪隨心身前一插,“來,來,來,讓我看看你小子有何本領。”

    鶴衝霄迭聲道:“使不得!”浪隨心望著兀自顫動的斷棍,笑道:“老丈火氣如此之大,豈是待客之道?難怪時辰將至,場麵仍這般冷清,江南豪傑莫不都給老丈嚇得不敢來了吧?”衛爭光大怒,“嘿”一聲道:“碧海重樓向來熱情好客,但對有意尋釁滋事者,便另當別論了。”浪隨心不耐煩道:“碧海重樓的一個仆傭尚且如此凶強,誰還敢來此滋事?你莫要無理取鬧!”雖是實話,但連譏帶諷,立時激怒了衛爭光。他臂一抬,半截掃帚自下而上掃向浪隨心麵門。

    浪隨心用了個“高祖取巧式”,企圖將掃帚引開,可衛爭光內功精湛,一把普普通通的掃帚在他上,實不遜於任何一件奇兵利器,偏偏浪隨心又沒將這個老頭兒放在眼裏,隻用了成勁,如何能夠抵擋他這迅猛無倫的一擊?再想躲避,為時已晚,麵頰被帚尾掃,登時劃開幾條血淋淋的口子。

    浪隨心又驚又怒,隨還了一拳。衛爭光橫帚拒住,左右一擺,呼呼掛風的拂了過來。浪隨心見他出招陰狠歹毒,心下暗氣:“我與你無冤無仇,隻因與鶴道長說句玩笑,你便痛下殺。哼哼,今日不給你點顏色,倒讓你個奴才小覷了。”念及此處,左拳一招“笑逐顏開”,右抓起插在地上的半截帚杆,一式“笑佛點青燈”,往他當胸暴露的空門疾戳過去。

    衛爭光和鶴衝霄不約而同的“啊喲”一聲,都沒想到浪隨心輕描淡寫的一點,竟能使出如此匪夷所思的招數。易浩軒也不禁動容,隻是他為人孤僻已極,隻略微變了變臉色,便恢複如常,繼續觀戰。

    衛爭光竟不知如何防禦,擎著半截掃帚,但覺擋也不是,躲也不是,一時呆立當場。棍尖在他胸前貼著衣衫停住,浪隨心笑道:“老丈還是準備祭禮去吧,待會兒時辰到了,龍公子見我們仍在這裏嬉笑打鬧,必要見責。”他把二人殺暗藏的打鬥說成“嬉笑打鬧”,意思是當不得真,已給了衛爭光台階。衛爭光打量著浪隨心,滿臉驚愕之色,又是羞慚,又是佩服,暗道:“這小子年紀輕輕,卻有如此造詣,方才他所用劍招,足可與龍公子的‘逆鱗一擊’相媲美了。唉,我苟活六十餘年,卻還不如一個初出茅廬的後生,本以為蟄伏在碧海重樓,終日與龍公子為伍,耳濡目染,武功定能突飛猛進,豈知長江後浪推前浪,這世上,每天不知有多少少年英傑湧現出來!”他轉回身,緩緩回到台下,沮喪至極。

    鶴衝霄道:“浪公子,這便是師祖教你的‘南極仙劍’?”浪隨心點點頭。鶴衝霄愜意的長舒口氣,自語道:“他老人家堪稱我們清虛觀第一奇才,隻可惜行蹤飄渺,淡泊名利,未能將本派發揚光大。”

    這時一行人逶迤而來,當先走著一男一女,那男的一襲青衫,氣宇不凡,背上斜插一口長劍,劍鞘顏色古舊,毫無特異之處。女的短襦羅裙,光豔逼人,正是浪隨心在碧海重樓大門外看到的那名少女。

    鶴衝霄一拉浪隨心衫角,低聲道:“那位公子便是龍行雲,他身邊那女子……多半便是林宗嶽的千金了。”隨後目光定在那少女臉上,麵露驚疑之色。龍行雲身後,隨著柳狂書、朱還,以及孤月山莊的冷忘塵、鐵麵僧、邱裂石、武開山等人。

    巳時已到,祭台下卻隻有浪隨心、鶴衝霄、易浩軒人,江岸與祭台間形成一大片空地,顯得格外清冷。那少女自然是林芳菲,她於昨天日落前趕到碧海重樓,浪隨心躲在樹後,沒有認出換了女裝的她,雖近在咫尺,卻未得相見。這時空地上麵一目了然,浪隨心又是穿著大紅色喜袍,龍行雲等人率先看到的便是他。林芳菲飽受相思之苦,終於見到了意人,難掩喜悅,便要喚他,忽然注意到他的紅袍,霎時感到一陣天旋地轉,仿佛有千萬根針刺在心上,淚水幾欲奪眶而出。

    柳狂書笑著向浪隨心招了招,“浪兄弟,你來啦!”由於接下來要舉行盛大的祭祖儀式,柳狂書不敢脫離隊伍,擅自上前相見。浪隨心遠遠的抱了抱拳,笑道:“柳兄別來無恙?”

    龍行雲這才仔細打量起他,問林芳菲道:“他便是浪隨心?”林芳菲心神大亂之際,似乎沒有聽到他的問話,隻美目含淚,齒咬下唇,怨毒的望著浪隨心。龍行雲見她如此,歎了口氣。林芳菲忽然想起什麽似的,瞪向他道:“你答應過我,不招無德幫前來,卻為何騙我?”龍行雲苦笑道:“你還沒看出來嗎?該來的一個沒來,這人隻有鶴道長在邀請之列,至於易浩軒和你的浪公子為何會出現在這裏,你要問他們自己。”林芳菲道:“此話當真?”龍行雲道:“易浩軒武功雖然不錯,但他不是一派宗主,麾下無人可用;而無德幫我早說過,一群烏合之眾,難當大任,讓他們參與進來,非但毫無益處,反而容易泄漏風聲。”

    說話之間,一行人到得祭台前,冷忘塵湊到龍行雲身旁,道:“公子,怎的隻有這人趕來捧場?”龍行雲麵露尷尬之色,搖頭歎道:“也許是我高估了自己,不管怎樣,先完成祭祖儀式再說。”冷忘塵哼一聲道:“那些混蛋莫非活膩了,龍公子發帖邀請,他們竟不賞臉?儀式結束後,我便率人把那些幫派逐個滅了!”龍行雲微笑道:“把人都殺了,宋軍打來誰上戰場?”冷忘塵臉一紅,不再作聲。

    柳狂書道:“這件事很蹊蹺,我們發出幾十張帖子,卻隻有清虛觀掌門鶴衝霄到了,這絕不會是不肯賞臉的問題。”龍行雲沉吟道:“儀式結束,你派幾個人去查查,我們再作計較。”柳狂書道:“是。”冷忘塵瞟著易浩軒,忿忿的道:“一定又是他們在背地裏搞鬼,上次若非姓浪那臭小子,我們本可大功告成。”他同易浩軒有著殺子之仇,隻因祭祖在即,未得龍行雲許可,不敢輕舉妄動,隻拿言語挑唆,盼龍行雲出。

    林芳菲道:“他們在背地裏搞鬼,阻止別人,自己反來送死?你要報仇,一會兒大可以找易浩軒廝殺,莫牽扯旁人。”她對浪隨心終究是愛多過恨,看透了冷忘塵的心,當下一語道破,為浪隨心開脫。

    浪隨心人遠遠站著,聽不清他們說些什麽,隻見龍行雲率柳狂書、朱還走上祭台,按部就班的祭拜天地、祖先。鶴衝霄道:“浪公子,那位林xiǎo jiě像極了一個人,你看出來沒有?”

    浪隨心昨日tōu kuī林芳菲時,便即驚為天人,這時難免向她多看幾眼,愈發覺得似曾相識,“哦”一聲道:“我倒覺得她很像林賢弟。”鶴衝霄點頭道:“給她換上男裝,紮起頭發,不就是林公子嗎?莫非林公子他……”說到一半,大概自己也覺得匪夷所思,並未接續下去。浪隨心卻也明白了他的意思,搖頭笑道:“一個小夥子轉眼會變成個大姑娘?”林芳菲這時恰好向他望來,四目一對,那哀怨的眼神令浪隨心不由自主的一震。

    鶴衝霄此刻最關心的,當然不是這位林xiǎo jiě與浪隨心的“林賢弟”有何幹係,他也奇怪今日怎麽隻有他人到場?難道江南豪傑,真的沒把“shā rén隻在一笑間”的龍行雲放在眼裏?

    足足用了一個時辰,複雜的儀式才告結束,龍行雲走下祭台,徑直來到浪隨心rén miàn前,笑著抱拳道:“不管位是否接到請帖,既然來了,便是看得起龍某,龍某自當待以貴賓之禮,請到碧海重樓小酌幾杯,聊表謝意。”浪隨心見他笑容可掬,一團和氣,心下先多了分好感,“原以為在江湖上神乎其神的龍行雲,定是像易浩軒一般的冷峻孤傲,今日一見,似乎跟普通人也沒什麽兩樣。今天的冷場讓他顏麵失盡,他卻仍氣定神閑,單是這分氣度,天下怕已無人能及。是了,愈深藏不露的人才愈可怕,沒準他還在打靈心寶石的主意,我要千萬小心才是。”瞥一眼遠處的林芳菲,再次觸到她如水般的目光,不知為何竟怦然心跳,原本要拒絕的話,說出來卻變成了“好……也好。”

    忽聽易浩軒冷冷的道:“龍公子要為冷彬報仇,但請動好了,何必多此一舉?”龍行雲道:“易島主跟冷世叔之間的恩怨,龍某不會插,況且易島主現在是碧海重樓的客人,在金山之內,龍某絕不會允許任何人為難易島主。位,請吧。”

    鶴衝霄滿以為易浩軒會拒絕,眼看他和浪隨心俱都著了魔一般,跟著龍行雲邁步而行,暗想以龍行雲的身份,當不至耍什麽奸詐的把戲,遂也跟了上去。

    回到碧海重樓,柳狂書率人去查探群豪未至的緣由,孟**養病不出,浪隨心大為掃興,尋思著龍行雲窖藏美酒再是甘醇,終無投緣對意之人暢飲,又想孟**回來後不知如何向龍行雲交待,受到責罰沒有?

    龍行雲吩咐準備酒宴,一麵帶浪隨心人分別去客房歇息。浪隨心初到碧海重樓,本想四處轉轉,但龍行雲無此安排,他也不好自作主張。房間倒是幹淨整潔,布置堪稱華美,隻是一人獨處,倍感無聊。浪隨心稍坐片刻,愈發覺得憋悶,走過去推開後窗,向外望去。

    後麵便是群姬居住的院落,幾名女子正在池畔婆娑起舞,個個嬌柔豔麗,嫵媚動人。龍行雲並非荒淫好色之徒,他養這些美姬,隻為怡情,閑時坐在樓頭獨酌,賞一段鶯歌燕舞,其樂無窮。

    當然,為了取悅龍行雲,眾女紛紛苦練歌喉舞技,這時閑著無事,幾個要好的姐妹便聚在一處,唱唱歌跳跳舞,權作消遣。其一名綠衣女子舞姿優美,動作嫻熟,另外幾人大概是在向她求教,亦步亦趨的模仿著她的動作。綠衣女子足尖點地,縱起一丈多高,在空飛快的旋轉起來,長發和羅裙飄飄揚揚,宛如雲仙子,盈盈落地。

    浪隨心看到這裏,忍不住叫了聲“好”,幾名女子立刻舉頭望來。一名身材嬌小的姑娘“咦”了一聲,眼珠亂轉,掩口笑道:“翠羽姐,他在tōu kuī你。”那叫翠羽的女子瞪她一眼,仰頭叱道:“你是什麽人?怎的從未見過?”浪隨心遙遙抱拳,笑道:“在下浪隨心,應龍公子之邀,前來作客,不小心驚擾了諸位仙娥,恕罪。”

    那身材嬌小的姑娘笑道:“我認得你,可惜你認不得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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