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八九章 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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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段公路的護路溝挖得又深又陡,自行車衝下去就沒辦法停住,周小安眼看著自己被自行車帶著迅速向布滿泥水的溝底紮進去。

    這麽高的距離這麽快的速度,衝下去肯定會受傷。

    周閱海已經跑到近前,縱身向周小安撲過去,“小安!跳!”

    周小安一絲猶豫沒有,扔開自行車就向他的方向跳了過來。

    周閱海在她將將落地的瞬間一把接住,抱著她在溝沿上滾了一圈,毫發無損地把她護在了懷裏。

    好在周閱海實戰經驗豐富,落地時找好了角度,滾了一圈都沒落進溝底的泥水裏。

    周小安趴在周閱海身上高興地叫他,“小叔!您什麽時候回來的?是來找我的嗎?”

    臉上一片雀躍,好像剛才經曆的驚險對她來說隻是一個刺激好玩兒的遊戲,“您可真厲害!一下就接住我了!”

    周閱海看著周小安近在咫尺的臉,忽然之間有些愣怔,竟然沒反應過來她說的話。

    這丫頭怎麽這麽輕?抱著一點重量都沒有,好容易養出來的一點肉又給折騰沒了,比他上次在鄉下小溪裏抱她的時候至少要輕了兩斤半!

    不過好像也沒骨頭,窩在他胸口軟乎乎的一團,跟隻小貓似的,讓人心裏無端就又軟又暖。

    生平第一次,周閱海開始神遊,看著周小安大大的杏眼一動不動,那雙眼睛黑亮澄澈,裏麵全是他的影子,讓他的心不受控製地劇烈跳動起來。

    周小安嚇得趕緊爬起來,“小叔?您怎麽了?摔壞了嗎?”

    周閱海這才驚醒過來,趕緊去扶周小安,“你摔著沒有?以後練好了再騎自行車吧!這有多危險你知道嗎?”

    嚇得他的心髒砰砰砰地現在還是要跳出來一樣,臉上熱得厲害,特別想去清清喉嚨。

    周閱海努力把自己被驚嚇的反應掩飾住,不想在周小安麵前丟人,闖敵人司令部被發現圍攻他也沒這麽緊張過。

    可見這次真是被嚇壞了。

    把周小安扶起來,趕緊檢查她有沒有受傷,心裏的話下意識就說了出來,“你膽子怎麽這麽大?”讓你跳你就跳!?

    好在後半句忍住了沒說。

    其實他是沒指望她會真的跳下來的。

    那樣對她喊也隻是要轉移她的注意力,讓她少害怕一點,好方便他把她從自行車上拉下來。

    如果她害怕得死死抓住車把不放手,即使他拉住她,她也會跟自行車一起摔進溝底,被砸傷或者摔傷。

    沒想到她就那麽一點猶豫沒有地向他撲了過來。

    就是他手下那些經過專業訓練的士兵,在剛才那種危急關頭,也不能保證一定會按他的命令來做。

    那是要完全依靠潛意識的行為,必須對他的能力信任到超過對自己本身,才能沒有一絲猶豫地把自己的安危完全交給他。

    而人在真正危險的時候,潛意識裏最信任的還是自己。

    所以無論被告誡多少次,溺水的時候有人施救要放鬆,要盡量不動,可幾乎所有人到了真正溺水的時候還是會死死纏住施救者,即使最後兩人一起沉入水底都不會放開。

    這是人性裏靠理智幾乎戰勝不了的本能。

    特別是對沒經過任何訓練的人來說。

    但周小安對他的信任卻戰勝了本能,沒有一絲猶豫,安危甚至生命都可以毫不猶豫地托付。

    周閱海這些年來經曆了無數次生死危急,最能體會這份信任的珍貴。

    他見過戰友解救人質的時候,人質脫險的一瞬間將戰友推向挾持者,本能地為自己爭取逃生時間;

    見過被土匪抓住的姑娘,在麵臨侵犯的時候不管不顧地指向老鄉藏身的地窖,呼喊著那裏也有女人,你們去抓他們,導致他們整個行動計劃失敗;

    更見過在大火中老人因為不信任營救人員,死都要抱著小孫子不肯讓他先被帶走,導致孩子被生生熏死;

    ……

    那些慘劇,都是出於本能,都是因為不信任。

    可周小安對他,信任卻成了本能。

    見過太多人性的黑暗和醜陋,周小安這份純淨透徹不含任何雜質的信任就更顯得彌足珍貴。

    像清澈泉水中的白水晶,連被它反射的陽光都變得燦爛清澈。

    讓靠近它的人覺得有了它的存在,世界也跟著美好起來。

    把周小安拉到路麵上,周閱海還是不放心地要再檢查一次她有沒有受傷,“動動手腳,有沒有那裏疼?有沒有被蒿子稈紮著?”

    周小安不在乎地搖搖頭表示自己沒事,很介意剛才周閱海的問話,“小叔,我跳得不好嗎?”

    周閱海為她摘去頭發上草葉的手一頓,心底像被陽光曬得鬆軟的沙灘,一種暖洋洋無比熨帖的情緒充斥著他的全身。

    清晨帶著涼意的空氣裏,他的聲音聽起來醇厚而溫暖,“你跳得很好,特別好,比大半個軍區的兵跳得都好!”

    周小安要到了表揚,這才滿意了,“小叔,您什麽時候回來的?演習結束了?是過來找我的嗎?”

    周閱海一邊仔細檢查她一邊點頭,“過來找你的……”

    然後就看到了周小安受傷的手掌,後麵的話再也說不下去了。

    周小安手掌上破皮的部分已經滲出不少血絲,還沾了一些泥土,在她白嫩的掌心上顯得特別紮眼。

    再看到手指,周閱海的表情一下嚴肅起來。

    周小安修長白皙的手指添了好幾道劃傷,指尖紅腫不堪,還有幾個水泡磨破以後新鮮的傷口,桃花瓣一樣粉嫩的指甲磨得參差不齊破裂劈開,有幾處已經露出粉嫩的指甲肉。

    那麽愛美的小丫頭,每天都要在手上抹好幾遍雪花膏,每次都無比認真地修指甲,周閱海曾經聽到她偷偷地跟她的小姐妹沈玫念叨“手要好好保護,這是女人的第二張臉呢”。

    可為了給他采藥,她竟然毫不顧惜地將一雙手傷成這個樣子……

    周閱海的心像被人緊緊攥住,又疼又悶。

    可在這悶痛的深處,他的心不受控製地狂跳起來,血液中鼓動著他自己都不知道因何而來的巨大力量,像從大洋深處慢慢湧上來的巨大洋流,深沉而席卷一切。

    甚至他自己都要控製不住這股力量,托著周小安手腕的胳膊微微顫抖起來。

    周閱海深一口氣,努力控製住自己的情緒,臉色變得越來越嚴肅。

    他本來有很多話要對周小安說,現在卻都不重要了。

    他拉著周小安來到車邊,從車裏拿出水壺,沾濕了手絹仔細給周小安清理傷口,“是在山上受傷的嗎?還有哪裏傷著了?是摔倒了嗎?”

    護路溝裏都是泥土,不可能造成這樣的擦傷。

    周小安看著小叔越來越嚴肅的臉和緊抿的嘴唇,在他的手絹再次要沾上傷口的時候輕輕吸了一口氣。

    周閱海的手馬上頓住,關切地抬頭看她,“疼了嗎?”

    周小安搖頭,可他的手絹再要接近,她還是會輕輕抽一口氣。

    周閱海的手就怎麽都落不下去了。

    反複了兩次,一直有一絲恍惚的周閱海才發現,他根本就沒碰上傷口,這小丫頭忽悠他呢!

    “小安?”

    周小安無辜地眨眨眼睛,“小叔,好疼啊!我想吃冰棍兒!買回來就吃!”

    自從她生病以後,就再沒好好吃過冰棍兒了,小叔隻允許她喝一點化了的冰棍兒水。

    周閱海被她一下逗笑了,她肯喊疼還要跟他講條件了,他的心反而放鬆了一些,“那我們得問問於老先生,他同意了你才能吃。”

    周小安歎氣,“那還是算了,他還讓我夏天喝熱水呢!”可還是不放棄,開始胡攪蠻纏,“可是,小叔,我受傷了也不能吃一點嗎?我真的很疼啊!”

    周閱海被他纏得根本顧不過來自責,心裏的鬱氣都散了很多,也有了心思逗她,“這麽疼的話,那回去我們先吃一片止痛片吧!”(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