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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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x年7月中旬,在這一年中北半球最熱的時節,xx市發生一起惡性傷人事件。
當日中午,從傷者被救護車送進市人民醫院開始,11號手術室外的“手術中”的燈就一直亮著,手術台上躺著一普通的少年,周圍十來個醫護人員緊張地忙碌著。
據目擊者稱,16日上午11時45分左右,一名穿著初中夏季校服的少年被另一群少年毆打倒地不起,隨後行凶者逃跑。
當地民警證實,被毆打者為某校一名初二學生陳墨,行凶者已有四名歸案自首,仍有七名在逃。
下午16時25分,11號手術室的門打開,陳墨被推出手術室送往重症監護室,一名護士打扮的中年女子疲憊地喊了一聲:“陳墨家屬哪一位?過來簽一下字。”
她隻是習慣性地喊,卻沒有人回應,愕然地抬起頭,看著前方空蕩蕩的走廊,嘀咕道:“這孩子都這樣了,家屬還沒來?”
就在這時,走廊盡頭的拐角處走出一位穿zhì fú的年輕警官,見手術已結束,快跑幾步問道:“傷者怎麽樣了?”
中年護士看了他一眼,微怒道:“術前確認書上家屬簽字欄還空著,趕緊簽了,具體情況醫生會告知你的。”
年輕警官忙道:“我不是家屬,他現在是一名孤兒,監護人年前就已經去世了。”
……
陳墨靜靜地躺在病床上,戴著氧氣罩的臉異常蒼白,身上有十多根管線連接在各種醫療設備上,設備上不時響起“滴……滴……”的聲音。
陳墨的大腦不停地閃過這些年印象比較深刻的畫麵:
四歲那年和收養他的爺爺的拾荒被狗追得哭起來……
剛上小學經常被同學欺負……
十三歲主動打架,而且還打贏了,第二天被那人的母親在學校扇了兩耳光,還帶一些汙言穢語。
去年年末,唯一讓他感到些暖意,陪他走過十多年的老頭子走了,沒能給他養老,隻有為他送終。
年初剛開學時,學習委員周玥主動和他做了同桌,他和她才開始熟起來……
暑假前一個月,陳墨側頭趴在書桌上看著身邊的美麗姑娘,調笑道:“你成績好,人又漂亮,和我坐一起就沒有‘近墨者黑’的想法?”
周玥看著他笑著說道:“我給了墨把我染黑的機會,不知道墨會不會給我把它寫在白紙上的機會。”
然後就有了以下的對白。
“墨在白紙上會顯得更加黑!”
“但墨不寫出自己的精彩,他永遠隻能黑著,而且墨也可以在白紙上作畫的!”
“作畫?作什麽畫?比如……江山?美人?”
“那要看墨自己想要什麽,想讓自己成為什麽。”
“周玥,你是不是對我使用了美人計?你究竟希望我怎樣?”
“如果你覺得我是美人的話,那我想我確實是用了那個計!你知道的,做學生就該好好讀書,但快三個月了,你的成績提升的並不明顯,我對自己這個美人和這個計有點失望。”
“問題是,我家的條件太差,義務教育結束後,我並不想繼續讀書,所以,學習成績的提高對我並不重要。”
“結果有時候並不重要,過程卻很重要!隻有你表現的更為優秀,才能得到更多的讚賞與關注,才能讓你不會生活得如此艱苦與孤獨!我很想問問你,你覺得我是美人麽?”
“大美人!”
“如果……如果再過些年,我想談戀愛了,你會不會追我?”
“你這是準備把自己作為我成績提高的獎勵?”
“雖然現在我還不想談戀愛,但不知道這個獎勵對你的yòu huò夠不夠?”
“yòu huò是夠了,癩蛤蟆都想吃天鵝肉。我願意進你的這個計!”
“其實我關注你很長時間了,時間長了會變成一種習慣,一種關注你的習慣,但我不喜歡你對生活、學習的態度,我希望你能有和我一樣的生活追求!”
“那你得受累給我補課了!”
“要讓你心甘情願在這個計裏,那我這個美人肯定也要在計裏才行,補課就是那個很重要的過程!”
想著那個女孩彎彎的細眉,大大的眼睛,圓圓的臉蛋和粉嘟嘟的嘴唇,躺在病床上的陳墨嘴角微微上揚,然後又暈過去了!
17日早上9時30分左右,陳墨迷迷糊糊地聽到有一個聲音說“肝裂”“腎衰竭”“持續性內出血”“手術並不成功”等關鍵語句,偶爾還伴有一個抽泣的聲音,他突然覺得心好痛。
是的,期末kǎo shì早已經結束了,他成功地從全班倒數進去前十,他也成功地把她綁進了那個計裏。
他右手緩緩握起,努力想睜開眼去看那個為他哭泣的人兒。所以,他看見了!她正蹲在地上倚著病床輕聲抽泣,他想開口安慰她,可是血水卻順著嘴角流了下來,他感覺到呼吸越來越困難,隻能抿緊嘴,努力抬起右手。
周玥好像感覺到,扭頭看見陳墨嘴角還在流出的血水和努力抬著的右手,她慌忙右手伸過去握住他抬起的手,左手抽出紙巾想搽去流下的血水。
陳墨緊緊握著她的手,癡癡看著她的臉,覺得是那麽的美,那麽的迷人。周玥想叫醫生,但他緩緩搖頭示意不用,他把她的手放在床沿上,右手在她的手心裏緩緩寫道:我想我還是不夠喜歡你,所以才讓你如此傷心哭泣。
看著周玥滿臉的淚水,試著抬手想為她擦去,又想摸摸她的臉,但還是失敗了。他緩緩閉上眼,眼角滑下一滴清淚。病房裏響起醫療設備尖銳的警報聲,還有那個女孩痛哭的聲音。
陳墨的眼前都是白光,很安靜,緩緩像白光的源頭飄去。周圍沒有長翅膀的鳥人,也沒人肥頭大耳的佛陀,黑白無常也沒來!想起過往,很憤怒、很不甘,很老天不公,很世間的不公!
他不去想醫藥費該誰出,也不敢去想周玥會如何的傷心、難過。也許自己在成為棄嬰的那天就該離開這個世界了,他這樣想著,閉上眼,任由自己向白光源頭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