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墨之淚，解心結（中）</p>

    冰蘭盯著女王的雙眼，看到那明亮的眼眸中隱隱約約有一個消瘦女子。那大概就是當年的錦儀公主吧。錦繡玲瓏，隻可惜卻是英年早逝。倒也無怪韻懿女王會怨恨月楚逸了。不過，這世上有太多人隻注意到了錦儀公主的苦命，卻忽略了月楚逸的痛苦與哀傷。</p>

    冰蘭略略醞釀了一下道：“倒也不能怪陛下恨家父，畢竟是姐妹情深。可是陛下就沒有考慮過家父的感受嗎？”</p>

    冰蘭慶幸自己押對了注，女王並沒有像自己想的那樣怒氣衝天，她美麗的臉上，是一種讓人心碎的、極其痛苦的表情。</p>

    我並不是有多恨他，這畢竟也是姐姐的選擇，可是……可是……他答應過我的，臨走之前，他答應過我的！一定會好好照顧姐姐的，他根本就沒有遵守諾言！我的姐姐確實壽命比普通人要短二十年，可如果不是月楚逸，她至少還可以再活四十年！”</p>

    人魚女王像個小孩子一樣，神情激憤地喊著，但此刻，沒有人會責怪她失去了女王的風度，因為在死去的姐姐麵前，她隻是個悲傷又無助的小女孩。</p>

    冰蘭忽然有些不忍心把原來想好的話說出口，她眨了眨眼睛，然後上前幾步來到女王身邊，柔聲道：“陛下，我不會強求您站在月楚逸的角度考慮這件事，但你總可以以自己姐姐的角度想想吧！”</p>

    女王深吸了一口氣，平靜下來，準備聽月紹軒說完。冰蘭心中喜悅，於是繼續道：“錦儀公主和您感情最好，您也最清楚她不是那種做事不加思考的人。所以，她當年之所以毅然決然地跟家父走，也一定是深思過後的決定。而且，即使到了最後一刻，她也不曾後悔，這一點，從遺言中便可知曉。陛下，難道不是嗎？”</p>

    女王目光幽幽，卻倏地轉冷，她眼底忽然浸透寒意，冷笑一聲道：“月紹軒，你的這些謊言別想欺騙我！你父親是個絕情之人，因為你自己就是最大的證據！”</p>

    如果我說不呢？”冰蘭退後一步，冷冷道。</p>

    如果，我說月楚逸其實並不是我的父親呢？”</p>

    什麽？”</p>

    我本來是一個無名小卒，打著月家掌門人兒子的旗號出使貴國。自錦儀公主去世後，他就再也沒有娶過別人，現在年過而立，卻是無兒無女，孑然一身。”冰蘭將這話說了出來，原本是極其冒險之舉，可情急之下，卻是沒什麽忐忑的感覺了。</p>

    女王一驚，失聲道：“你是說……”</p>

    冰蘭的語氣再次緩和下來，紫羅蘭色的眼睛讓女王陶醉。多像啊！不一樣的顏色，卻是一樣的澄澈。</p>

    冰蘭開口道：“陛下怎麽那麽傻，月楚逸一直深愛著您的姐姐，甚至於這一點她自己比您都要清楚！”</p>

    看到女王驚異的神色，她補充道：“要不然，您以為是什麽讓他在自己勢力發展的緊要關頭突然消失，偷越邊境？是什麽讓他放棄迎娶雲天國公主，高攀皇家，鞏固地位的機會？是什麽讓他當年寧可損失慘重卻堅持除掉那幾個曾經害過錦儀公主的王室貴胄？又是什麽讓桃花林的桃花被濃墨浸染，而不是淚痕？”</p>

    因為他愛她。因為，他很愛很愛她。</p>

    因為這是月楚逸寫詩用的墨，因為詩的思念而被悲傷渲染，隨著錦儀公主的靈柩轉到這裏。這是殿上某人心裏的dá àn。</p>

    女王沒有做聲。</p>

    冰蘭微微一笑道：“所以，不要再糾結她當年的選擇是否正確，您隻要知道她自己從未後悔過，也不需要替她後悔。”</p>

    可是……”</p>

    陛下，還可是什麽？這份愛就真的帶給她恥辱？讓她下賤，或是卑微嗎？以至於您連她的真正死因都不敢公之於眾，以至於您到現在還有那麽多可是。可我並不覺得！恰恰相反，這份愛使她偉大。高貴、令人敬佩！這是公主的身份永遠無法帶給她的！”</p>

    很久很久，女王沒有說話，冰蘭也隻是站在旁邊靜靜地看著。</p>

    驀地，那雙深藍色眼睛濕潤了，慢慢地，慢慢地，滾出一串串淚珠。</p>

    是淚，她流淚了。</p>

    成為這個國家的女王，已經有好些年了，她是至尊無上的王，是權利滔滔的君主，是這個國家強大無比的保護者，是這個國家睿智的長者。她必須 堅強、必須無私、必須清醒機敏。做這樣的自己，已經很久了，久到她都已經忘了，那個最真實的、性如烈火的自己是什麽樣子了。</p>

    是啊，那樣的琬晴公主已經隨著她的姐姐錦儀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如今堅強、成熟、機敏、果敢的韻懿女王。最無情，卻也最深情。</p>

    冰蘭冷靜地看著麵前脆弱的女人，竟有些心疼。她不知寒暑，不傷不痛，但那是真的她嗎？她又何嚐不痛呢？隻不過，她是他們的保護者，她要強大，強大到足以保護他們。</p>

    她的子民全都依靠她，可她能依靠誰？保護了所有人，卻沒能保護好自己的姐姐，還把自己搞得遍體鱗傷。所有人都覺得她是最強大的，卻沒有誰真正關心過：“她應該依靠誰？她靠誰保護？”</p>

    是啊。</p>

    女王靠誰保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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