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海上升明月（上）

    冰蘭自從從墨染桃林歸來公館後，毒便發作得厲害，蘇慕又是憂心又是焦急，連忙把卿羽請來，卿羽對她又是行針又是灌藥，折騰了幾個時辰，才終於緩過來。

    見冰蘭已經好轉過來了，卿羽沒好氣地問：“月使者這是去了哪裏？想盡辦法要讓毒性發作嗎？” 他挑了挑眉，恭敬之下帶著滿腹的調侃。

    冰蘭仍是有些虛弱，在床上半躺半坐，陪笑道：“神醫，您別生氣了，月紹軒隻是閑來無事出去走走，不小心受了寒氣才至如此的，以後再也不會了，還請您見諒。” 臉上帶著討好地笑，柔聲細語，心裏卻暗自咂舌：這個世界上，最不好惹的人就是醫生！尤其是在你生病的時候，尤其,是卿羽這種醫生。

    卿羽翻了個白眼，他自然是用不著敬畏月紹軒了，就連一國主君都要對他禮讓三分，待若上賓，他月紹軒能如何？更何況還是個女扮男裝的小丫頭？他撇了撇嘴，臉上帶著一種很惹人生氣的美好笑容（對，就是“美好的笑容”），用他特有的好聽到惑人心弦嗓音彬彬有禮道：“月使者如果實在閑得無聊，下此可以到我府上坐坐。可別再這麽作了，月使者意下如何？”

    冰蘭“嗬嗬”幹笑兩聲道：“卿羽，你是神醫，我自然會聽你的嘛。” 

    她抬了抬頭，接著道：“我們什麽時候出發去極寒冰海？”

    說起這件事，兩人都變得一本正經起來。蘇慕在一旁搶先道：“還想去極寒冰海呢？你再這麽折騰下去，猴年馬月毒性也穩定不下來啊！”

    冰蘭吐了吐舌頭。

    蘇慕向她投去一個憤怒的白眼。但是，他憤怒也是因為心疼她啊！他這個三公主，真是越來越不讓人省心了：抓賊、中毒、毒發、預知夢、攔阻軍隊、闖雲天國皇宮、夜闖黑水晶宮救娜蘭……分明就是“明知此處險，偏向險出行”啊！如此一個小小少女，已經闖過如此之多的險境，也足夠令人佩服的。

    卿羽神情凝重，接過了蘇慕的話頭，向冰蘭道：“你這位護衛說得不錯，你這毒性本來馬上就可以穩定住了，我也叮囑過：這幾天內是關鍵時期，成，則可以確保一個月內毒性不發；敗，卻也足以命懸一線。切記不可動真情，不可有極端情緒。唉……”

    他很有些感懷地道：“幸虧你遇見的是我，不然，當場斃命的可能性也是有的。本來，你應該修養些日子再去極寒冰海收服洑祾寶劍的，隻是如今以你的狀況，再耽擱下去總歸是不好，就算有我在此，也難保不會凶多吉少。”

    “你這話什麽意思？”蘇慕首先急了。此情此景，他就是再怎麽沉著冷靜，也按捺不住了啊！冰蘭才剛滿十六歲，她怎麽可以……怎麽可以凶多吉少？他們倆，明明不該到分離的時刻啊！如果沒有了冰蘭，那他蘇慕活著，還有什麽意義呢？

    冰蘭聽了卿羽的話，心裏也是“咯噔”一下：她還隻有十六歲啊，正是青春才剛剛開始，風華正茂的花季年華啊！她之前從沒感到自己離死神這樣近過，活在這樣一個世界上，每一天都有可能麵對生離死別，每一天，都有可能要經曆剜心剔骨的痛苦。有時，她甚至覺得死神的黑袍就籠罩在自己頭頂，布下的黑影甚至能將她整個兒吞噬。

    冰蘭的手心滲出細密的汗珠，她的心髒瘋狂地在胸中躍動著，隻是每跳一下都感覺似乎下一秒就將墜入死神的網中，無法掙脫。她真的害怕了！那是一種真真正正發自內心的恐懼，真實到她根本無法描述。她還是個未成年的孩子，她還不想死啊！

    而且，她更不想，更不想和蘇慕分開啊！她要和他在一起，一輩子，永遠，永不分離！

    她最先想到的，竟然是蘇慕——此刻，她頭腦中也隻有蘇慕！他們童年時的點點滴滴像放diàn yǐng似的在她頭腦中來回閃現。這一刻，她貪婪而又癡妄地望向蘇慕，一念成永恒，她多麽希望這眉目含情，心心相印的一刻既是永遠啊！

    是了，她真是喜歡蘇慕，喜歡到骨子裏去了。她真的不願和他分開，就算分開了，也是一種相思嵌入骨髓把？這種情，原來真的是到了最後關頭才能體會到的啊！像尋憶那樣及早領悟到，其實也不失為一種xìng yùn吧？

    卿羽自然是看出了冰蘭神情的變化，隻是裝作不知的樣子，以一個醫生的平靜道：“所以，現在我們不得不改變計劃，後天之內必須出發去極寒冰海了。” 

    他自然知道月紹軒的心情。就算是壽終正寢的人，驟然聽到這種消息，恐怕也不能平靜接受吧？更何況她一個十六歲的花季少女？染上這種毒，也真是夠她受的了。思及此處，就算是見慣了生老病死的神醫卿羽也莫名生出幾分不忍。

    他轉向冰蘭，輕笑道：“不過，月使者大可放心，卿羽名冠四國的“神醫”之稱可不是白給的，你說呢？”

    冰蘭向他點點頭，勉強露出一個笑容，對卿羽，對蘇慕，也是對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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