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你真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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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廷東說著,一手緊緊攥她的手,另一隻手愛憐的撫在她額角,帽簷下的陰影裏,他的眼睛忽明忽暗,在那道疤的映襯下,邪氣裏隱著認真。
我爸怎麽會……”
我現在隻後悔我看到信的時候,你……就已經進了沈家了……”江廷東眼裏印著她蒼白的臉色,他聲音含著心疼:“如果他是你的良人,我或許不會那麽痛苦,可你是我愛了這麽多年的人啊,我就這麽眼睜睜看你為了趙家,為了趙叔,就這麽跳進沈家,我還是個男人嗎?”
莫羨腦中空白一片,隻看他兩片唇張張合合,那些話像隔了幽遠的距離,一字一句的緩緩侵入她腦中,她需用巨大的心力才能消化了他話裏的意思……
小羨,你別怕,我不會逼你做什麽,隻要你不願意,我甚至可以不露麵,不見你,也不見阿姨,隻是……”江廷東緊緊攥了她的手,力道回收,把她往自己胸膛裏帶,他說:“你需要幫助的時候,你有什麽不便出麵的,有什麽需要調查的,甚至什麽時候想找個人說說話,我希望你可以想到我,你可以找我,我的電話跟以前一樣,二十四小時不會關機,隻要你需要,小羨,我什麽都可以為你做的……”
莫羨怔怔的,看著自己離他越來越近的距離……
終是在越發靠近的時候,她渾身一個激靈,抬手一把推開他:“不!”
莫羨臉色極難看,因為江廷東的話,更是因為……
這個時候,她腦中想到的,竟還是沈白的話……
——不隻是江廷東,其他任何男人,都不可以碰你。
——記住你是誰的妻子
——莫羨,這是對你的懲罰……
腦中的眩暈感再次出現,她臉色蒼白,看著江廷東的樣子不住搖頭:“別……你讓我靜一靜,我……我要自己想一想……”
她踉蹌著後退,“你、你不要再說了……”
小羨……小羨!”
江廷東喊,伸手去拉她,在看到她眼裏的驚慌後,到底沒再上前,就這麽看著她,遠遠的跑進車裏,車子發動,連同她的身影一同的消失不見。
江廷東站在原地,良久,點了一根煙,在樹下緩緩的吸。
煙圈渙散著上升,路燈下漸漸消失,江廷東半倚在樹邊,夾著煙的手指落下,直到香煙幾乎燃盡,手指灼燒的痛感傳來,他才抬手撚滅煙蒂,兩指處已經被灼傷,他也感受不到似的,轉身兩手插在褲子口袋一邊走,影子被路燈拉長又縮短,他的身影消失在夜色……
莫羨從未想到過,父親死前,留下的信並不隻是一封,她更沒想到,江廷東從一開始就知道她為何要嫁沈白……
江廷東的話幾乎顛覆了她一直以來的認知。
就像一直以來負重前行的一個人,突然追來一人要分擔她的承重,他有堅實的臂膀,可以比她一人走得更穩,他還知道她的擔子裏裝得是什麽,不需她費心遮掩和解釋……
疾馳的車子在暗夜裏流浪,她明知該往沈宅的方向開,卻不知為何變了方向,變了的方向全然憑直覺,直到……
到了墓園。
她猛地刹車。
急速的刹車聲,在死寂的墓園外格外刺耳。
她下了車,臉色煞白,那墓園的管理員看到她的時候,眼神裏還多了幾分異樣,她神色太不對,人家怕她想不開在墓園裏頭出了事,到時候墓園還得擔責任。
但見她隻是到了一塊墓地前,屈腿坐著,半晌一動不動。
那管理員嘟囔一句,隻當她是個悲傷過度的家屬,也不再多注意她,便去了別處。
莫羨伸手,在父親墓碑上撫過,手心粗糲的灰塵摩挲,她看著父親照片上笑著的樣子,“爸,對不起,我又忘了給你帶花來……”
今天我去看媽了,她的病還沒大好,她忘了您已經走了的事,每次見她,我聽媽絮絮叨叨跟我說等您出差回來了如何如何,我特怕,怕我忍不住就哭出來……”
但那是之前了,現在已經好多了,尤其今晚,我不知道怎麽還有點恍惚,聽媽那麽說,我有幾次回她的話裏,恍恍惚惚也覺得您還沒死似的。”
眼神微頓,她又抬手在父親墓碑上擦,一隻手上沾滿了灰塵,她也沒察覺,隻繼續說:“還有子晴。爸,我之前還覺得自己把子晴照顧得不錯,讓她在學校裏好好生活,我今天才知道,她心裏也壓了不少的事啊。”
我在沈家的事,讓她害怕,她怕我跟您一樣,哪天受不了了崩潰了。”手下動作微頓,“怎麽會呢,爸,你走後,我知道我有多難受……所以我不會,讓子晴和媽再承受一次……”
聲音越說越輕,最後幾不可聞,沉沉的舒出一口,她隻覺胸腔堵著的東西依舊在,抬手在心口的位置捶了下,她看著笑容依舊的父親:“爸,我又見著……江廷東了。”
沈白不許我見他,我因為這個惹怒了他……他懲罰起人來很可怕,我就想著,不可以再跟廷東有牽扯了,沈白不會再給我機會的,可……”
可是爸,江廷東手裏,為什麽也會有你的信……”
最後這一句說完,她頹然的坐在地上,胳膊環膝,眼眶發酸,卻沒一滴淚。
夜色深沉濃重,地底的濕氣上升,沾染在了她的衣服,她就這麽呆呆坐著,良久……
爸,我該怎麽辦啊……”
一句話,輕得剛出口就化在了空氣裏……
夜色的潮氣裏,她額間突然被一小塊水滴砸了下……
抬手,手心接連被小塊小塊的水滴砸到,她抬頭,路燈並不明亮的光線裏,她看到漸漸連成線,細細密密的砸下來……
下雨了啊。
墓園門口,一輛車標極少見的車,緩緩停下。
車裏下來的男人,一身黑色,個子很高,清瘦,撐一把同黑色的傘,那管理員愣了下,遠遠地就能察覺到那人不一樣的氣息似的,他站起了身,麵上不覺先掛了討好的笑。
查一下趙宏山的墓地位置。”
趙宏山是嗎?好,好您稍等下……”
那管理忙在電腦上操作,同名同姓的也有,他正要問多些信息,看到其中一個的位置時,突然想到方才那個奇怪的女孩子不就在那個位置嗎!眼神一閃:“這位先生,您別怪我多嘴問一句,您是不是來找位女孩子的?剛才一位女孩子在趙宏山的墓前……”
帶路。”
傘下的人直接道。
語氣並無壓迫,這份壓迫是他渾然天成的氣息。
那管理員暗喜自己果然猜對了,忙出來帶他往裏走。
車裏,坐在駕駛座的陳榮和接著電話:“您有話可以先對我說,沈總這會不便接電話……是的,有其他重要的事。”
什麽事能讓他今晚離了我的場子啊,多不給我麵子啊,讓我回去怎麽交代……”
是太太的事。”陳榮和淡淡的笑:“張總,我相信您能處理好這件事。沈總和太太伉儷情深,太太有事沈總無法安心,相信張總您可以理解的吧。”
雨,越下越大。
趙宏山墓前,莫羨依舊屈膝坐著。
雨打濕了她的頭發和後背,外套半貼在身上,黏膩又冰涼的觸感。
她手心向上,五指鬆散,看著手心裏的塵土在雨滴的衝刷下變成了灰色的細流,順著手心的紋路一道一道……
突然的,砸在手心的雨點子被掐斷了似的,她的頭發,後背,手掌,取起的膝蓋和身體,被罩了起來。
像在遮天的雨幕裏,劃出一小片不被侵襲的保護區。
緩緩的,她仰頭,入眼一片的黑,是把黑色的傘。
你來了。”
聲音也被雨水浸涼似的,帶著長久陰鬱的啞意。
沒想到你還真能……到我爸墓前啊。”
她緩緩握住髒兮兮的手,滿不在乎的在身上擦了下,“沈白,你不怕晚上做噩夢嗎?”
身後的人,沒有說話。
她笑了下:“生氣了?怎麽……又要罰我了?”
他的聲音從頭頂落下,他說:“你有說實話的權利。”
她扯了扯嘴角,“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說完,沒等他回答,她道:“也是,我去哪都躲不開你的眼睛……”
他沒說話。
你看,這張照片是我爸去年照的,是在簽證上的,照的時候他答應今年一定陪我去玩來著。”
嗬……我跟你說這些,你肯定也無法理解吧。”她笑了下,“你跟你父親關係那麽僵,想來無法感同身受的吧……說來也不一定是壞事,至少你爸死了,你不會這麽難受。”
沈白,你對自己的至親家人都這麽狠,我真懷疑你小時候過得有多黑暗多沒愛啊,這麽想著,我又有點同情你了……沈白,你真可伶。”
雨沒有減小的架勢,雨點子打在傘麵上,打出特有的旋律,莫羨坐在暗濕的地上,看著父親的墓碑被雨水衝刷,她說:“沈白,你真……可伶啊,但我丁點不同情你,你知道為什麽嗎?因為這都你罪有應得。”
聲音緩緩,怕他聽不到似的,字字句句咬得清晰,她勾著唇角,眼底陰鬱惡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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