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愛（中篇小說）張寶同

    徐莉坐著最早一班車回到了山陽。可是，整個商洛地區都在下雨。到了山陽，已是九點來鍾，徐莉下了車，就見天色陰暗，暴雨如注，風一個勁地吹著，讓人感到陣陣發抖。徐莉趕忙進到商店買了把雨傘，然後，坐著蹦蹦車來到了沙河口，過了鐵索橋，踩著泥濘的小路進到山裏。

    因為暴雨如注，山裏霧氣蒙蒙，到處是雨水，整個路上見不到一個人。而且風很大，把雨傘吹得直晃動，斜打的雨水早就把她的衣服給淋濕透了。濕漉漉的衣服貼在她的身上，被風吹著，讓她感到了陣陣的寒意。

    回到了家，就見山腰門前的空地上搭著一個祭棚，裏麵放著一口棺材。因為下著大雨，人們都跑進屋子裏躲雨去了。而棚子前也已被雨水打濕。徐莉也顧不那麽多，進到棚子裏，對著棺材就跪倒在地，放聲地大哭起來。這時，哥哥和嫂嫂就過來，把她拉起，讓她回到屋裏換衣服。可是，她不肯起來，還是放聲大哭。哥哥就讓陳旭過來，把徐莉拉到屋裏。

    徐莉回到屋裏換件幹衣服，紮起白布和黑紗，來到堂屋來看父親。父親木然地坐在門前，無力無望地朝著外麵發呆。徐莉叫了爸呀，便蹲在父親的膝前哭了起來。父親沒有吭聲，也跟著她一起流淚。

    不一會，雨下得小了一些，哥哥帶領著來幫忙的年輕人在放置棺材的小棚子旁邊搭建著另一個大棚子。因為要招待幾十位來這幫忙的人吃飯，就必須要有足夠大的地方做飯和擺放桌椅。等大棚搭好後，就有人把租借來的桌椅往大棚裏麵擺起。幾位幫助做飯的人也在大棚旁邊開始點火做飯。

    不一會，哥哥從外麵過來，把她叫到了裏麵的小屋裏，對她說，“我見陳旭在縣城裏租下了房子，跟那個女子還在一起生活。這事你該咋辦？”

    徐莉歎了口氣，說，“隨他去吧。”

    可哥哥說，“那你咋辦？”

    徐莉說，“不知道。”

    哥哥說，“你別傻，這樣你會吃虧的。”

    徐莉說，“吃虧就吃虧，就這命。”

    說完，徐莉就又來到了母親的棺材前，往棺材前一跪就嚎啕大哭起來。哭了好一會，她感覺有人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她回頭一看是陳旭，就抑製住哭聲，低聲問道，“啥事？”

    陳旭說，“你和劉校長咋樣了？”

    徐莉忍了忍悲痛，輕輕地搖了搖頭，說，“不咋樣。”

    陳旭就有些急了，說，“你們到底怎麽了？”

    徐莉低著頭，半天沒說話。

    陳旭又問，“是你不願意，還是他不喜歡你？”

    徐莉冷冷地說，“是我不喜歡他。他年齡太大。”

    陳旭急得直跺腳，說，“他年齡大些怕啥，隻要他能讓你安定無憂地過上好日子就行了。”說著，又加重著語調說，“你要想找年輕一些的男人有的是，可是，有幾個能讓你過上安定無憂的生活？徐莉，別傻了，錯過了這個村，就沒那個店了。不敢耽擱。再說，還有孩子，你也要考慮，雖然他跟著咱爸咱媽，可是，你要是找了劉校長，對孩子以後也是有好處的。”

    徐莉點了點頭，說，“我知道了。”然後就問，“孩子咋樣？”

    陳旭說“本來，我要帶他過來給姥姥送行的。可是，我怕他不聽話。你不知道，孩子現在可倔可拗了，一點都不聽話，你還沒訓他兩句打他兩下，他就哭著喊著要去找媽媽。弄得咱爸咱媽都沒辦法。”

    徐莉就對陳旭說，“要不，你回去把兒子帶來，讓他給他姥姥送個別。因為明天就是第三天，要把咱媽入土為安了。”

    陳旭說，“那我現在就回，下午把他帶過來。”

    徐莉說，“吃了午飯再去。”

    陳旭說，“不了，我現在就回，可你一定要把我的話記住，好好地跟著劉校長，就是你的福，對孩子也好。”

    陳旭走後，雨就停了。徐莉一人從山腰間的坡上悄悄地上到了山上。從山上朝著遠處望去，是一片無邊無際的山峰。雨後的群山山峰如浪，雲遮霧罩，長空萬裏，天地無邊。她長長地籲了口氣，覺得自己的心有種被遠方誘惑的感覺。她想起了劉時良，想起了在他家住過的那些日子，想起了他為她教學識字的情景。不知怎麽，這種平常事一時間讓她感覺非常美好，心存向往。可是，為什麽她每次想到他時，總是想到他為她做的那些事，而不是他本人？

    下午，陳旭把兒子帶來了。一見到姥姥的棺材，兒子就趴在棺材上哇哇地大哭起來，哭得徐莉和陳旭都在默默地落淚。他們沒有想到四五歲的兒子會對死去的姥姥哭得比他們都痛心，也讓他們覺得他們的離婚對孩子該是多麽大的傷害。這讓他們醒悟到孩子雖然年幼，但對許多事都已心知肚明。

    第二天一早，剛好是雨過天晴，太陽很早就把天地照亮，陰涼的風濕漉漉地從山間吹過。送葬的嗩呐聲和鞭炮聲不停在山間回響著。當送葬的隊伍開始起程時，悲哀的哭嚎聲很快就蓋過了嗩呐聲和鞭炮聲，讓人聽著感天動地，肝腸寸斷。送葬的隊伍並不很長，路程也很近。就在山頂那邊自家的包穀地邊。墓坑早就挖好了，所以，當棺材被放進墓坑裏時，家人和親戚們就跪在旁邊又放聲大哭起來。因為他們的一個親人從此就要離開他們了，再也見不著了。

    棺材被埋了起來，已經堆成了一個土包了。家人都已經哭得死去活來，徐莉甚至已哭得暈倒過去，由兩個村裏的嫂嫂把她給扶著回到了家裏。父親一回家就躺在了床上。哥哥和陳旭就帶著大家開始拆卸搭在門前空地上的棚子。等把棚子拆卸，把前來幫忙和送葬的親戚們都送走了。屋裏就突然地冷清下來。隻剩下了哥嫂和兒子。因父親病在床上，徐莉就帶著兒子守在父親的床邊。過了兩天，哥嫂也要離開了，因為他們在縣城才開了個小服裝店，不能關門太久。所以，徐莉隻好一人帶著兒子守在父親的床邊。

    又過了兩天，陳旭打來電話，問她啥時回西安，因為他一直對她和劉校長的事放心不下。她說父親的病沒好，她不能離開。父親在旁邊聽著陳旭催著徐莉回西安，就對徐莉說，“娃呀，你走吧。”

    可徐莉說，“我不走，你的病還沒好。”

    父親說，“你走吧，我的病好了。”說著，便掙紮著從床上下到了地上。

    徐莉說，“可我走了，誰來給你做飯？”

    父親說，“我自己會做。”

    徐莉沒法，隻好離開，因為她不敢請假太久，太久了，餐廳裏就要換人。如果一旦換人，她沒文化不識字的，再去哪裏找這樣的工作？而且，她和劉時良還有一些非常要緊的事要急待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