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8章一曲悲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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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曲悲歌(短篇小說)張寶同
一走進藍湖的地界,那股熟悉而濃鬱的家鄉氣息便撲麵而來。抬頭望去,青山翠嶺不斷地朝著遙遠的天邊延伸著。無邊的寂靜中,溫熱的山風依舊發著那種緩慢而單調的聲響,朝著那條通往山中小路的方向一陣陣地吹著。
當我從湖邊高高的雲嶺上下到山穀間,順著彎曲的小路一口氣走到一道被密林覆蓋的山梁邊時,就見到一個鄉下妹子遠遠地站在林邊的路口上像是凝目眺望著什麽。當我獨自走過幾十裏的荒野山路,突然見到一位清秀的妹子,心裏自然有一種溫馨的親切感。那妹子的衣衫鮮明紅豔,很是耀眼,就像是在青山綠樹閃動的一片霞光。
當我上到一麵小坡上,走近林邊時,抬頭一望,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興奮地跑了過去,喊道,小紅,你怎麽會在這裏?她抿著嘴燦然一笑,並不回答,順手把我拎著的背包接了過來,但我能看出來她是在等著我呢。自從今年二月一別,我們已有好幾個月沒有相見了。眼前的她仿佛越發地清明俊秀,溫情可愛了。要說我們過去一起同學時隻是相互地傾慕與好感的話,那麽,去年夏天,她在城裏幫助姨媽經營服裝的那兩個來月裏,卻使得我們漸漸地相依相愛了。我們常常相約在大街的林**下,一起逛街,遊玩,散步,看電影。以致當她離開縣城要回家時,我們都有些難舍難離。
我拉過她的手,真想告訴她,在與她相別的日子裏,我是怎樣地思念著她。她的臉微微地一紅,用力握了握我的手,然後把手慢慢地抽開了。因為男女拉手會被人看成是很不規矩的行為。
我問她如何曉得我今天回來。她說她去過竹山,聽我二嫂說的。可我隻給家裏寫信說我近日內回來,並沒有說明是哪一天,想必她已不止是在這裏等待了一日兩日了。感激之情在我心中湧動起來,看著她的清純與秀美,我都覺得有些愧對她的這片深情。我說我混了這幾年,沒有一點成效,真是無顏麵見鄉中父老。小紅聽著我的話,很認真地對我說,少林,你莫要這樣想,多少年來,這山裏沒出過一個大學生,人們還不是一樣地生活。我說,可我白白地浪費家裏那多錢,要知這樣,還不如早早地回家務農。小紅呶著鼻子說,看你進城讀高中,有多少人都羨慕得了不得,你卻要說這樣的話。當然,作為一個沒考上大學的人,免不了會說些消沉自怨的話來自我解嘲。小紅看出了我的心思,拉了拉我的手,說又不是偷搶了人家財物,幹嘛要害怕見人?
我們在山梁的密林中默默地牽著手,林中十分地寂靜,不時地有涼風吹過,這種感覺很像是在城裏夏夜的林**上,我們手牽著手,毫無顧忌地自由自在地走在一起,那種感覺真好。我們就這樣地手拉著手,不說一句話,但我們手拉著手本身就是在說著最甜蜜的話。走著走著,我情不自禁地唱起了《北國之春》:
殘雪消融溪流淙淙
獨木橋自橫
嫩芽初上落葉鬆
北國之春天
啊北國之春天已來臨
雖然我們已內心相愛
至今尚未吐真情
分別已經五年整
我的姑娘可安寧
故鄉啊故鄉我的故鄉
何時能回你懷中
我之所以喜歡這首歌,是因為我思念家鄉,而思念家鄉,是因為家鄉裏有我心愛的姑娘。她聽著我唱著這首歌,顯得很激動,也唱起了我們家鄉的一首《采茶曲》:
太陽太陽爬上來
汗水掛在我瀏海
他迎麵匆匆走過來
采呀采呀我的愛
綠呀綠呀一片海
我故意裝作不理睬
要他將誠意拿出來
采呀采呀你的愛
紅呀紅呀羞滿腮
哥哥遲遲不表態
妹妹淚快掉下來
她的嗓音真好聽,有一種清純翠麗的氣息,像是夏夜林中的夜鶯。我高興地說,再唱一首。可她臉又羞紅起來,說不唱了,讓你見笑了。我們的手拉得更緊了。
出了密林,我們自然地鬆開了手。她問我以後打算做什麽事。我說三哥已在城裏給我找了個活,可我心情不好,不想馬上去做,再說這幾年讀書讀累的,想好好地休息一下。但實際上我回來有很大的原因是想再見到她,想和她好好地度過一段美好的時光。但這話我沒法說出來,因為這不像是一位男子漢說的話。
我們說著話,不覺地就走到了黃嶺衝的坡下,再往下走就到她的家了。她讓我到她家喝杯。我說不必了,等我有空了就會來的。她知道我急著回家,就把手中的背包還給了我,一定要我明天來她家作客。我說我會來的,就與她分了手。
走進竹山村的山坳時,已近中午。也許鄉親們都回屋吃飯了,一路上也沒見到熟人。走到離家不遠的拐彎處時,我看見一個挑著擔子賣貸的貨郎正停在二嫂家門前,與二嫂你推我讓地說著什麽。大概是貨郎送給了二嫂什麽東西,二嫂給錢那人不肯要,二嫂就非地要那人進到屋裏吃飯。也許是那人覺得二嫂是寡婦,怕惹出是非流言,就執意不肯。
那人約有二十七八歲的樣子,一臉的和善與厚道,像是個見過大場麵的人。可以看得出,二嫂對這個在山鄉走家串戶的貨郎有著一些好感。為了不讓二嫂難堪,我就停在了路旁,讓竹林擋住身子,朝著那邊看著。可能是那個貨郎推讓不過,就跟著二嫂進到了屋裏。
這時,四哥從西邊的房屋那邊一瘸一拐地歪著腦袋走了過來,還沒進到屋裏,就一臉凶相地衝著屋裏的貨郎吼叫起來,你為何還不快走?一個外鄉的光棍漢為何老往人家女人的屋裏鑽?說著,便吆喝著讓貨郎快快離開,以後莫要再來。
受此羞辱,貨郎好是惱怒,從屋裏一下衝了出來,瞪著眼睛與四哥對峙了好一會,咬牙切齒說了句,你隻怕是比皇帝管得還寬。然後把脖子一梗,挑起貨擔繞過屋頭朝後山那邊走去。二嫂從屋裏急忙出來,連二哥看都沒看一眼,就追著朝著貨郎的背影凝望了好一會,才轉身回到了屋裏。
等我進到二嫂的屋裏,見四哥正死乞白賴地跟著二嫂的身後,不停地說些什麽,想必是在討得二嫂的歡喜。可是,二嫂陰沉著臉,連看都懶得去看他。見我回來了,四哥自覺失態,便紅著臉向我打了個招呼,就一搖一晃地走開了。
我叫了聲二嫂。二嫂見到我,顯出一臉的歡喜,說,呦,大學生回來了。趕忙接過我的背包,給我晾茶,端洗臉水,然後,不容分說,就留我在她這裏吃飯,還加炒了一盤雞蛋和鹹魚。這是我最喜歡吃的菜。
吃著飯,二嫂對我說黃嶺衝的小紅妹子時常來這裏打聽你的事,前幾天還來過一次,問你好久回來。因為有些難為情,我沒有把在路上見到小紅的事告訴她。二嫂見我沒有答話,就用神秘的樣子朝著我眨著眼睛,說隻怕是那個秀氣妹子愛上了你。我的臉一下子滾燙起來,說二嫂你莫要說我,我道想問問你今天為何搞得如此漂亮。
實際上,二嫂本身就有一副好模樣和好身段,而且衣著整潔,發式別致,加上又戴著一隻嶄新美麗的發卡,人頓時又光彩俏美了許多。二嫂臉色一紅,說有麽子漂亮?還不是和平常一樣。我說,平常就沒見你戴過這個發卡,隻怕是哪個喜歡二嫂的人送的。二嫂一聽,臉色更紅了,說少林,莫亂說,讓父親聽到了,隻怕要惹禍的。
接下,二嫂就說起了那個年輕的貨郎,說他是江西來的人,家窮,娶不起媳婦,就跑到這裏幹起了走村賣貨的行當。雖說這幾年也賺了些錢,但一個外鄉人挑著貨擔整天地在山裏轉來轉去也好是辛苦可憐。我說二嫂自己可憐不說,還嫌別人可憐。二嫂笑了笑,說,我有什麽可憐。
吃完飯,二嫂說父母那裏沒地方,要我就住在她東邊的那間屋子裏。我當然想住在二嫂這裏。她這邊的屋裏既清潔又安靜,沒有父親身上那股嗆人的水煙味,沒有四哥那捂腳熏人的臭氣。但更重要的是,我喜歡二嫂,二嫂也喜歡我。我們在一起就有說不完的話。說著,二嫂就開始動手為我清掃房間和整理床鋪,讓我先到西邊那裏去看望一下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