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1章戀人2.最初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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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戀人(中篇小說)張寶同 2017.8.6
有時,我常常會想,為什麽我們每天都能見到許許多多的人,我們一生中更是會見到千千萬萬的人,可是,為什麽某個女孩或女人會像太陽一般占據著我們的心間,讓我們永遠也無法將她忘去。這個問題在我的腦海裏朦朦朧朧地存在了許多年,卻又百思不得其解,後來,我長大了,才慢慢地意識到,因為那是我們心中的一片陽光,一片春情,一片美景,一片永遠也無法忘記的思念。它支撐著我們生命的美感和生命的期待。在這種美的感覺和意識中,你可以隨意地把時光的鏡頭拉在很久以前,拉到你的少年時代,童年時代,學生時代,可以拉到你的十歲、九歲、八歲、七歲、六歲、五歲,甚至到你的四歲。而鏡頭裏的你永遠被一種光環和光彩所籠罩。正因為如此,你經曆的平淡和苦難都會被賦予一種無形的美感。
四歲是我突然對這個世界有了印象和記憶的開始。而在這之前,我隻是個嬰兒或是幼兒,除了天生與本能的一些行為和習慣,一切對我來說還都是混沌無知。也許我隻會吃喝拉撒睡,甚至會用眼睛看東西,會用耳朵聽聲音,能認出父母和哥姐,但我還沒有思想,沒有記憶。所以,在四歲之前所發生的一切在我腦海中都沒有絲毫的印象,就好像所有的一切都與我毫無相關。
不知是哪一天,我像沉睡的嬰兒一樣突然地睜開了眼睛,呈現在我眼前的是一片明靜的天地,天地間有一條彎彎曲曲的河流。河流舒展而輕快地流淌著,河穀兩岸是齊展展的黃土高坡,高坡上廣袤而平整,天老地荒般地深遠和荒涼,風聲像嬰兒的呻吟一般掠過陽光照耀下的農田麥地,不間斷地朝著河邊吹來,多少裏外看不到一個人影。那種感覺就有點像上蒼開天辟地時的亙古蠻荒。
在河流流經陝西蒲城和大荔之間的那片黃土地時,河流變得寬敞而緩慢,十多座鋼筋水泥築成的數十米高的橋墩就聳立在河床之上。在橋墩的旁邊,一座供建橋工人來回過往的臨時搭建的小木橋就橫在兩岸之間。這些就是我的記憶初醒時的大致印象。
我那時的記憶還非常地單調和專注,隻記得一些印象深刻的畫麵,而那些不太注意的內容已經模糊不清了。我甚至都記不清那些來來回回在木橋上走動和在橋墩上施工的工人。我隻記得那片被陽光照耀得明晃晃的河穀之間是一片蠻荒的寂靜,沒有一點聲響,遼闊的天穹之下,河流望不到盡頭,荒塬望不到邊際,整個天空之下隻有我一個人在河邊玩耍,仿佛我就是創世主創造出來的那個亞當,在等待著創世主在為我創造出另一個陪伴我的人。
時間像是在伊甸園的天空中緩緩移動,我在河邊等待了很久,已經久得失去了耐心。我從河邊堤岸的斜坡上來到了小木橋上尋找新的樂趣。這個木橋搭建得非常簡便,除過施工人員,別的人一概不許上橋。可是,這天工人們放假,整個工地上空無一人。於是,我就上到橋上,在小木橋上蹦蹦跳跳,跑來跑去。然後,我就趴在木橋的圍欄上,看著河水朝著遠處流去。因為前兩天一直在下暴雨,河水一夜間漲高了許多,黃泥水夾帶著樹枝和雜物從河麵上匆匆地流去。
突然木橋的圍欄垮了,因為圍欄是用非常細的木棍釘著,根本沒有多大的承受力。我一下子掉在了河裏。我在河水裏忽上忽下,感到非常地恐懼。河水流急,幸好有橋墩擋著我,使我不被河水衝走。我一直在木橋和橋墩之間沉浮著。我拚命地用手去夠著木橋,隻要一夠到木橋,我就可以緊緊地抓住木橋而不被河水衝走,也不會在河水中沉浮。其實人並不是一掉到水裏就會被淹死,水是有浮力的,它會把你的全身沉下到水裏,當你在水裏掙紮時,水會把你的頭部浮到水麵上。盡管浮上來的時間非常地短暫,大概隻有一秒鍾,但是就是這一秒鍾,就可以讓你呼上一口氣。但是,我當時隻有四歲,在河水裏一沉一浮是非常地可怕。每當我從水裏浮上來時,我就極力地去抓住木橋,隻要抓住木橋,我就能得救。
可是木橋離水麵有一米來高,讓我有些夠不著。每當我撲著抓時,人就會再次地沉在水裏。我就在水裏撲騰著。這樣,我的頭部就再次地從水裏露了出來。可是,一連幾次我都沒能夠著木橋。但我不能放棄,放棄的結果就是要被大水衝走或是被河水淹死。大概過了有三四分鍾,還是沒有夠著木橋,我害怕極了,因為在這片荒野的工地上,除過那些建橋的工人,多少天裏都看不到一個人從這裏走過,可是那些工人都已經放假了。我想哭,但這生死之際不容我哭。
這時,有一位小姑娘從橋上走過。小姑娘穿著一身紅色的上衣,就像一片鮮紅的霞光閃現在我的眼前,讓我頓時有了生命的希望。我放棄了去夠木橋,而是把一隻胳膊伸得高高的,好讓她能看到我。小姑娘走了過來,看著我在水裏掙紮著,從容地從垮塌的圍欄上撇下了一根一米來長的細木棍,然後將木棍伸給我,我一下抓住了木棍。她用木棍把我拖到了橋邊,雙腿跪在橋麵上,用手把我拉到了橋上。
這時,我才看清這女孩和我差不多大,穿戴整潔,身上幹淨得一塵不染,特別是人長得實在是好看極了,一看就不是鄉下的孩子。鄉下的孩子總是憨憨的,粗粗的,衣著破舊,流著鼻涕。女孩把我拉到橋上,從橋上站了起來,丟掉木棍,用手拍了拍褲子上的塵土,朝我看了看,然後一句話也沒說,朝著橋那邊走去。
許多年之後,我再回想起這幕情景,就覺得這些畫麵仿佛就是我整個生命的序幕。而這序幕中的人物隻有兩個,當然不是亞當和夏娃,而我和林玉清。所以,每次見到林玉清,我都會不由自主地想到那位在洛河橋邊把我從河水裏救起的穿著紅衣裳的小姑娘。
之後的一連多少天,我就坐在橋邊的河岸上,等著那位穿紅衣裳的小姑娘像仙女降臨一般地再次出現在我的麵前。實際上,我真地把她當成了是老天派來救我的仙女。在我四歲初醒的記憶裏,這位穿著鮮紅衣服的漂亮女孩,就是神奇地出現在我人生記憶中的第一個人。她真地就像是創世主為我派來的那個夏娃。所以,在我整個的一生中,她的身影一直就像一座高大的女神聳立在我的心中。
當然,在我的記憶裏,還有我的媽媽和姐姐,還有我的哥哥。我媽和我姐是我那個年歲記憶最深的人。她們和那個女孩一樣深深地留在我幼童的記憶裏。這也許就是我長大之後一直對女性懷有愛戀和好感的原因。
那時,我們家就像北京猿人一樣住在河邊山坡的一個窯洞裏。那窯洞並不是我們在陝北看到的那種寬寬大大的窯洞,而是隨便在靠近山坡的地方挖上一個七八平米,一人來高的洞子,再在洞口掛上一塊麻袋片當作門。其實把它稱之為洞穴更為準確和恰當。那時,狼特別多,一到晚上,洞外一片漆黑,滿天的星空下,到處都是群狼嚎叫的聲音,嚇得人都不敢夜間出門。有時,狼還會偷偷從麻袋片下鑽進洞裏,嚇得我媽常常整夜都睡不著覺。
本來,建橋工地周邊到處都住著工程處職工的家屬,可是,後來,工程處在離工地四五公裏外的平隆廟那邊建起了鐵路家屬大院,所以,家屬們都從窯洞裏搬走了。可是,這些都是在我有記憶以前的事,而當我真正看懂看清眼前的這個世界時,整個工地旁邊隻剩下了我們一家人。要麽,在我記憶的時空中常常會出現洪荒蠻野和地老天荒。是的,太陽一次次地從山那邊升起,又從另一邊落下,而河水一天到晚一如既往地在藍天下寬闊的河穀間自由自在地流淌著。我幼童的時光就是這樣在洛河河邊一天一天地度過。
那個把我從河水裏救出的身穿紅衣的女孩,好像是注定要跟我有著某種緣分,要跟我的一生緊密地聯係。我無憂無慮,一如既往地坐在河邊等待著女孩的再次出現,奇怪的是我想見她的動機並不是為了感激,而是想再看看她那動人的美貌。我媽媽整天為了生計而忙碌,我姐姐要幫著媽媽做許多的事,而我的哥哥就好像不存在似地,他上學的地方很遠,總是天不亮就出門了,等我晚上睡覺了才回到家中。所以,沒有任何人管我。我那次掉在河裏差點淹死,他們都不知道。我老是整天一個人在河邊玩耍,感到很孤獨,所以,我就老是想著那個漂亮的女孩,希望她能和我在一起。
可是,我沒有等到那個女孩的再次出現,等來的卻是我們家的滅頂之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