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天梯（中篇小說）張寶同 2017.10.10

    吃完飯，徐大媽收拾了碗筷，進到了廚房，劉大伯則坐在小桌旁陪著我喝茶。我很想聽他講講他們的愛情與經曆。我就說，“劉大伯，你和徐大媽的愛情真是太偉大了。”劉大伯說，“沒得什麽偉大，隻是談對象要憑良心，不能胡來，特別是兩口子，要團結，講情義，不要鬧意見。”這些話如此地簡單而樸實，可是這種愛情觀從老人的嘴裏講出，卻讓我感到非常地誠服，可不，我們現代人幾乎差不多快把這些簡單的道理給遺忘了。

    我們說了一會話，徐大媽已經洗刷完了，端著一個小筐子放在小桌上。小筐裏裝著一些針線和碎布。老人讓老伴把身上的圍裙解下來，開始給老伴縫補圍裙。圍裙上不知怎麽劃出了一道裂口，可能是布已經有些糟了，不結實了。

    我對劉大伯說，“今天，我聽徐大媽講了她出嫁前的故事，現在我想聽聽你是怎麽愛上徐大媽的。”聽著這話，大伯和大媽相互地看了一眼。大媽似乎顯得有些害羞，而劉大伯卻表現得很大方。他說，“那我就從頭開始講起。”

    劉大伯說，“按輩分數，我應該給秀兒叫秀姑，她比我大十歲。我第一次見到秀姑是在我六歲時。記得那天村裏有人娶媳婦，搞得好熱鬧。我們常樂村本來就不大，隻有二三十戶人家，誰家吵架，誰家罵仗，幾乎半個村的人都能聽到。所以，秀姑結婚那天，鞭炮聲和敲鑼吹號聲把整個村子都驚動了。大家那天一大早就擠在村裏那條狹窄的過道上，等著看新媳婦。

    我的門牙前些天不小心給摔掉了，村裏的老人說娃娃的門牙掉了，隻要讓新娘子用手摸上一下，牙齒就會很快地長出來。伯娘帶著我出來，還約好了鄰居侯大媽一起，帶著我站在過道上等著，好讓新娘子給我摸牙。

    門牙掉了很不好看，而且說話還會跑風。許多人就拿這事來笑話我，所以，許多天來我都不敢在別人麵前張嘴和說話。我希望我的牙能讓新娘子摸一下，然後能很快地長出來，就不用再讓別人笑話我了。

    快到中午時分，接親隊伍回來了，一乘大花轎搖搖晃晃地進到了村口，此時，鞭炮聲聲，嗩呐陣陣，周邊多少裏外的人都跑起過來，擠在村頭和過道上看熱鬧。等大花轎來到村子過道中間時，伯娘和侯大媽一起把大花轎給擋住了，朝著新郎一招手。新郎曉得伯娘的用意，就朝伯娘點了點頭。於是，伯娘就把花轎前的簾子掀開，朝裏麵的新娘說，‘閨女，我娃兒的門牙掉了，你幫他摸一摸。’新娘可能也懂得這個方子，就用手掀開了搭在麵前的蓋頭，露了俊秀的臉龐，朝著我看了看，就把手放在我的嘴裏，用手摸了摸我的牙。

    我朝轎子裏一看，新娘好漂亮呀，臉蛋漂亮，穿得也漂亮，渾身上上下下都漂亮，就和天仙一般。我一下子驚呆了，我從來沒見過這樣漂亮的新娘。被這樣漂亮的新娘摸著牙，我有些發暈，忍不住流起了口水，又緊張地一吸，就咬住了她的手指。新娘有些不高興了，趕忙把手指從我嘴裏抽出，含羞帶嗔地朝我看了一眼，就用蓋頭蓋上了臉。

    我被伯娘從轎裏抱了出來。離開了花轎，我像沒了魂似的，癡癡地看著花轎從眼前走過，腦子裏卻一直在想著，吳家那位哥哥真是好有福氣，娶了位這樣漂亮的新娘。

    村裏的媳婦和大媽見我被新娘摸了牙，就對著我開著玩笑說，‘娃子，長大也給你娶個媳婦要得嗎？’我傻傻地說，‘要得。’接著就有人問我，‘你想要娶什麽樣的媳婦？’我說，‘就娶秀姑這樣的媳婦。’大家聽著，就是一陣哈哈大笑。伯娘就臊著我說，‘看你有好大的本事？’

    不久之後，我的門牙真地長了出來。這讓我對吳家那位漂亮的小媳婦更加喜歡了。新媳婦非常地勤快能幹，常常出現在水塘邊和河邊洗衣服洗菜。所以，每次碰到秀姑，我都會站在一旁，癡癡地看上好一會。有時，我在路上看到她，覺得她好尊貴，生怕用眼睛一看她，把她給看髒了，就不敢用正眼去看她，一直站在路旁等著她走了過去，才敢抬起眼睛看她。

    其實，有些事連我自己也說不清，一個六歲的男孩還是狗屁不通，除了整天地玩耍，不應該會對女人有什麽好感。可是，我不知是中了邪，還是著了迷，就是喜歡秀姑，喜歡看著她，而且是看著她什麽都覺得好看，覺得親切。”

    回憶著往事，69歲的劉大伯說到這裏，深情地朝著徐大媽看了一眼，嘴角帶著淡淡的笑意。徐大媽低著頭在縫著圍裙，但是，可以看出，她還是蠻喜歡聽劉大伯這樣講述著她的過去。

    接著，劉大伯又說，“到了八歲時，我進到學堂裏讀了兩年書，可是，我不愛讀書，所以，就從學堂裏出來，跟著村裏的一位木匠當學徒。當了五年學徒，到了15歲那年才出師，開始自己出來找活幹。在我16歲那年，也就是秀姑結婚的第10個年頭，秀姑的丈夫患急性腦膜炎去世。我被她婆子找去做棺材，要我必須在兩天之內把棺材做好。我就進到了她家大院裏，在院子裏開始做活。

    雖然我們家離她家很近，可是，我幾乎還從來沒有進過她家。因為剛死了人，吳家一片悲傷，一片混亂，哭聲不斷，來人不斷。我就埋頭在大院裏趕製棺材。但我心裏對秀姑很是擔心和憂慮，她現在死了男人，成了寡婦，還帶著4個孩子，最大的9歲，最小的才1歲。這以後的日子該讓她咋樣過呀。

    秀姑整天呆在她們家的堂屋裏，為死去男人哭哭啼啼，每次聽到她的哭聲，我的心裏就像是被刀子戳了一下，非常地疼痛。到了第二天，我才見到秀姑從堂屋裏出來，但她的眼睛又紅又腫，眼眶裏滿含著淚水。她一連兩天沒有吃東西沒有睡覺，人已經不行了，走著路都是讓人扶著。我很想勸勸她，人死了，再哭再痛也沒得用了，還是要保護好自己的身體。可是，我不敢，也不能，因為我才是個十六歲的小木匠，還算不上是個大人。

    本來，我想把活幹得慢一些，好在秀姑家多呆一天，可是，因為人家催得很緊，所以，我隻能白天黑夜地加班幹。所以，棺材很快就做好了，染上了黑漆，活就算是幹完了。我沒等秀姑的婆婆給我結帳，我就離開了，因為我看她們家可憐，不想要她們的錢。（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