楓橋夜泊（小說）張寶同  2018.11.4

    唐天寶十四年（公元755年）一月爆發了安史之亂，天寶十五年六月，潼關失守，玄宗倉皇帶貴妃及姐妹、女眷、寵臣和近侍從延秋門出逃。長安城內的官員和百姓亂成一團，也紛紛出逃。此時，正在禮部侍郎楊浚名下為官的張繼也隨著大批的官員逃往江南。雖然發生了安史之亂，但江南江浙一帶依然十分地繁榮和安寧。

    逃難數月，這天晚上，張繼乘著一隻小船來到了姑蘇城外的楓橋小鎮邊上。本來，他在船上順著大運河行駛了數天數夜，已是相當地疲憊，想進到城裏找家旅店好好地歇息。可是，等小船到達姑蘇城外時，時辰已晩，無法進城。所以，他隻能呆在小船裏過夜。

    晚秋時節，江南的氣溫已開始涼了下來，河麵上的風靜氣涼，寒氣滲人。張繼在船艙裏的小桌旁喝了兩杯酒，吃了點飯，就躺在鋪著被褥的船艙裏。蓋著厚厚地被子，船裏並不覺得冷，但他還是翻來複去地睡不著，想著自己已經離開長安三四個月了，而眼下的時局依然很亂。

    他聽說軍隊在馬尾坡發生了兵變。陳玄禮認為是楊國忠作亂才導致安祿山謀反，請李輔國轉告太子要殺楊國忠。於是，就有軍官帶著士兵喊著“楊國忠與胡虜謀反”的口號，將楊國忠殺死，並把他的頭挑著掛在驛站的門口。楊國忠之子戶部侍郎楊暄，楊貴妃的姐妹韓國夫人和秦國夫人被一並殺死。楊國忠妻裴柔同及兒子楊晞、虢國夫人及其子裴徽在陳倉被縣令薛景仙殺死。陳玄禮及韋諤請求玄宗殺死楊貴妃。高力士勸說玄宗保軍心安定，殺死楊貴妃。玄宗忍痛命令高力士在佛堂縊死楊貴妃。此後，玄宗入蜀，太子李亨及其子李倓、李俶北上靈武。長安被叛軍所占據。

    想著時局之亂，朝廷逃難，叛軍正興風作浪，張繼就連聲地歎息。回想此生，讓他感到憂思難忘，去日苦多。他715年出生在湖北襄州，家境貧窮，可他卻天性文弱，十分聰明，從小博覽群書，才華出眾，能誦讀許多詩文名篇，年輕之時就已中舉。唐代以各地鄉貢中試者，需入京應試，故稱為舉人。所以，父母和家人都對他抱著很大期望，指望著他將來能考取功名，衣錦還鄉，當官發財，光宗耀祖。

    最讓他難忘的是他二十歲那年，他第一次參加科舉考試，就名落孫山。當他乘船回到家鄉之時，心情十分地悲傷和沉重。當時，他和一位富家千金兩情相悅，那女孩正值妙齡，貌美如花，性情溫柔，而且詩文俱佳，常與他詩歌對唱。但是卻因為他家十分貧窮，遭到了女方父母的強烈反對。所以，他必須要一考中榜，獲得功名，讓戀人歡喜，讓女孩的父母刮目相看。可是，他卻名落孫山，無功而返，不但會讓父母親人失望，恐怕連自己心愛的戀人也要離去。

    果然，在他回到家中不久，就眼睜睜地看著心愛的戀人被父親嫁給了二十裏外的一個富家子弟。這對他的刺激和打擊很大，但他卻能以此為鑒，懸梁刺骨，日夜發奮。天寶十二載（公元753年），他終於考得進士，並被選入禮部侍郎楊浚名下為官。正當他春風得意，想要在仕途中大幹一番之時，卻又遇到了安史之亂，從京城長安一連數月地逃到了這裏。這怎麽不讓他傷感沮喪？

    這時，他聽到有鍾聲從不遠處傳來。那鍾聲清晰明朗，仿佛像是一種召喚，在打動著他的心靈。他問睡在旁邊的船主，“這是哪裏傳來的鍾聲？”

    船主對他說，“離河邊不遠的地方，有個寒山寺。這鍾聲就是那寺廟裏傳來的。”

    張繼當然知道姑蘇有個寒山寺，就在這楓橋鎮上。寺廟建於六朝時期的梁代天監年間（公元502-519年），原名為妙利普明塔院。唐代貞觀年間，傳說當時的名僧寒山子由天台山來此住持，改名寒山寺。

    張繼本無睡意，聽著這深沉悅耳的鍾聲，便一下子從船艙裏出來，站在船頭朝著近在咫尺的楓橋那邊望去。月下的楓橋是那種江南常見的單孔石拱橋。大運河在此通過，楓橋是大運河北上的咽喉。這裏又是官道所在，南北舟車在此交會，到了夜裏航道會被封鎖起來，所以，這裏才會聚集和停留很多的客船。

    這時，船主也從船艙裏出來了，見張繼在凝望著月下的楓橋，就指著楓橋遠一些的地方對張繼說，“先生，你看，那邊就寒山寺。”

    張繼朝著那邊看去，隱隱約約之中可以看到一個高榙的影子。他想那可能就是寺廟裏的普明寶塔。

    船主說，“站在楓橋橋頭，抬眼可以看見碧瓦黃牆的寒山寺就坐落在綠樹叢中。”

    張繼點了點頭，便出神地朝著寒山寺那邊望去。可是，因為天黑，月光很暗，除過那個十分模糊的塔頂，其實什麽也看不見。於是，他就對船主說，“不過，到了天亮之後，我們就可以進到寺廟裏觀賞和祭拜了。”

    船主跟他說了一會話，感到瞌睡了，就進到船艙裏去睡覺了。

    張繼因為心中煩悶，毫無困意，所以，就背著手，站在船頭上看著這江南晚秋的夜景。他雖然很早就知道江南這地方天華物寶，地傑人靈，有著許多的名勝景觀，也出過許多的風流名士。可是，他還未曾來過，所以，一直在心裏懷有憧憬和向往，也很想深入江南好好地遊覽一番。可是，因為一直忙於官差和事務，無暇顧及。這次因安史之亂逃難，他就選擇了江南作為庇護地。這裏不但繁榮安寧，而且還能遠離安史之亂。

    他雖然借動亂之機來到了他向往已久的江南，可是，畢竟是在逃難。人在逃難時，不管看到什麽景色都會充滿著悲情和傷感。

    此時正值江南晚秋之際，清冷的夜色中，月色困倦，天涯寂寥，不時地有幾聲烏鴉陰沉的啼叫，抬頭仰望天空就像一層薄薄的秋霜朦朦朧朧，再看江麵與楓橋上，漁火點點，夜深人靜，月明星稀，氣涼風清，而他卻隻能憂思無限，對愁而眠。半夜深更之時，從寒山寺傳來的鍾聲讓他思緒久遠，感慨萬千，身居在這客船之中，他能睡得著嗎？

    看著這眼前的夜景，他靈光一閃，詩情盎然，對著孤月霜天，滿懷憂傷悲涼，情不自禁地吟誦道：

    月落烏啼霜滿天，

    江楓漁火對愁眠。

    姑蘇城外寒山寺，

    夜半鍾聲到客船。

    他被這即興吟誦的詩句驚住了：這詩情味雋永，意境深遠，道風仙骨，情景交融，不但勾畫出月落烏啼、霜天寒夜、江楓漁火、孤舟客子的江南夜景，還把自己的羈旅之思，家國之憂，以及身處亂世尚無歸宿的孤寂憂愁的思想感情表達出來。

    為了把這首詩記錄下來，他當即回到船艙，點著油燈，拿出筆墨，把反複吟誦的這四言絕句奮筆疾書地寫在了一張紙上。然後，思緒片刻，在詩的上麵寫下四個大字：楓橋夜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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