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9章.母係社會的那個秋天(16.母親離去.續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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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係社會的那個秋天(中篇小說)張寶同 2018.10.10
我們現代人常在電視和電影中看到動物滿世界地在尋找食物,好像它們生存的全部內容和意義就是為了吃。其實人也是如此,沒有吃的,就沒法生存。隻是我們現代人的食物來源太豐富了,人們根本不用擔心下頓飯在哪裏。所以,我們也根本不去考慮和擔心沒有飯吃。可是,在母係社會初期,勞動工具和勞動方式還非常地落後,食物也非常地短缺,所以,我們的祖先也和其它動物一樣每一天都在到處地尋找著食物,每一天都在艱難地生活著。
秋天總能給人帶來一些食物,人們可以去狩獵,可以去捕魚,甚至可以去林中采摘木漿樹葉或是樅菌。可是,冬天卻是冷酷無情,寒風會把一切橫掃吹落,冰雪會把大地全部覆蓋,以極度的殘酷與惡劣考驗著人的生存能力。
秋天在一天天地過去,冬天正在一天天地逼近。萬裏晴空中一片寂靜,再也看不到大雁南飛的蹤影了。她記得最後一次看到大雁是在十多天前,是在傍晚時分,二十來隻大雁發出著淒慘的叫聲,稀稀啦啦地散亂在天空,朝著南邊飛去。當時,她還想著它們為何這晚才離去,是不是不想離家。
其實,它們的行程早就定好了,因為北方的冬天很冷,快沒有食物了,它們必須要去一個溫暖的地方去尋找食物。那邊的食物一定會很多,要不,它們會全部地飛到那邊?但是,她還是更羨慕那些林中的小鳥,它們每天都在自由自在地飛著,唱著,從來都沒有憂愁與哀傷,也從來不為食物發愁。好像它們隻要想吃東西,隨時都會有現成的食物。可是其它動物就沒有它們幸運。到了冬天,它們就得要儲藏脂肪和能量,就和人要儲藏食物一樣。
前些天烏媽帶著兩個女兒在河邊又捕了一些魚。前天,她們在豹的帶領下,在一個山邊用套子捕獲了兩隻小岩羊。她們把兩隻小岩羊關在那個小洞子裏進行喂養。昨天,她們又采摘了幾籃子的木漿樹葉。她們家的洞子裏和岩壁上到處都掛著熏幹和風幹的肉食和幹魚,門前的地麵上鋪滿了晾曬的樅菌和木漿樹葉。
但是,那樣的好天氣已經不多了。昨夜裏刮起了一陣冷風,洞子裏一下子冷了許多。母親在整夜地嗬嗽,幾乎沒有停下,搞得烏媽幾乎沒怎麽睡好。烏媽幾次被冷醒,每次醒來都用獸皮緊緊地裹著身子,可是,還是感覺有些冷,於是,她就起來往火堆裏加木柴,好讓火燒得大一些。
火燒得很大,洞裏很快就暖和起來。可是,母親還在不停地嗬嗽。從母親的嗬嗽聲中可以明顯地感到,母親的病越來越重了,已經抵禦不住這越來越冷的氣溫了。這讓她心裏不禁有些憂慮起來。母親病了這麽久了,看樣子是好不了了。對於好不了的病人,應該給她找個單獨的住處,好讓他自生自滅,因為這種病人很容易把病傳染給其他人。可烏媽一直沒有這樣做,這道不是因為她是她的母親,而是因為這段時間非常地忙碌,她們每天都要出外,一出外家裏就需要有人守在家裏,不是害怕別人偷竊,而是要看著火不能熄滅。火一熄滅,不但要帶著禮物去別人家借火,還會耽擱許多的事,引起許多的麻煩
可是,聽著母親嗬嗽得這麽厲害,烏媽隻能下決心把母親送到一個單獨的地方。地方她早就找好了,就在她們這座山背麵的那個山下的洞子裏。洞子裏並不大,但裏麵好像住著一隻狐狸,隻要把那隻狐狸趕走,往洞子裏放上一些幹草就行了。這件事必須要抓緊時間,否則,再把這個家裏的哪個人給傳染上了,麻煩就大了。
本來,烏媽想用半天的時間來安置母親。不想,早上一起床,就看到天色不好,像是要下雨。烏媽就叫起女兒趕忙下到山底的河邊,把晾曬在河邊的木柴給收起,堆放在小洞子裏。否則,一下雨,木柴就會淋濕。於是,她們母女三人就山上山下來回地跑著,肩扛背挑,好在下雨之前把木柴搬運回屋。
不等她們把木柴搬完,這時,就見豹從山底的那條小路上走了過來,要過河去林中打獵。烏媽向豹招了招手。
豹過來了,問,“找我有事?”
烏媽對他說,“你幫我去把後山下那個洞子裏狐狸給趕走,我想讓老媽住在裏麵。”
豹一聽,就問,“老媽不行了?”
烏媽點了點頭,有些憂傷地說,“恐怕是不行了,她整夜都在嗬嗽。”
豹說,“要不,我把那隻狐狸殺了,省得讓它還惦記著自己的窩。”
烏媽說,“隨你。”
烏媽和豹帶著大鹿小鹿當即就順著河邊的小路朝南走,翻過了一道山嶺,下了一個大坡,就來到了那個洞前。洞子是個天然石洞,洞口也不大,剛好可以進去一個人。他們來到洞前,豹讓她們母女三人並排堵住洞口,自己端起長矛進到了洞裏。洞裏很靜,不像有狐狸。可是,突然間,隻聽“嗖”的一聲,一隻狐狸飛躍一般從他們身邊竄出了洞口,然後跑進到一片樹叢中。
他們進到了洞裏,洞裏很黑,裏麵滿是狐狸的氣味,還一片沙土,想必是狐狸睡覺的地方。因為豹要忙著去打獵,烏媽就讓他離開了,和女兒們一起,在洞外的草地攏些幹草。因為是深秋,幹枯的荒草到處都是。不一會,她們就一人攏起了一大抱幹草,抱著進到了洞裏,把幹草鋪在了那片沙土地上,好給老媽當床用。因為狐狸已經跑了,她們不用再害怕了,因為她們知道狐狸隻要一聞到人的氣味,就不會再進到洞裏。
把幹草鋪在了洞裏,烏媽和女兒又回到了小河邊上。這時早已過了中午,天色有些陰沉,但一直沒有下雨,風也有些涼。就要把母親送到那個洞子裏麵了,雖然這是無奈,可是,還是讓她在感情上有些為難。
她站在山下的河邊,沉思半晌,始終還是覺得有些左右為難,但她再次地下了決心,必須要把母親送到那個沒有的地方,否則,母親肯定會把她的病傳染給別人。但是,這種事她覺得自己不便出麵,就對女兒說,“你們倆一起去把姥姥送到那個山洞裏。”
大鹿一聽這話,眉頭就皺了起來,說,“讓我們去?”
烏媽口氣強硬地說,“是的,你們倆一起去。”
小鹿也一臉地不悅說,“要是姥姥不在了,家裏的火誰看?”
烏媽知道女兒不想讓姥姥離開家裏,因為一旦離開了家了,母親就可能活不到明天。可她必須讓她們明白她的意思,就對她們說,“姥姥的病好不了了,這時候病傳染得最厲害。如果這種病傳染到咱們身上,咱們會一起死去。”說著,便推著女兒,說,“快去吧。”
女兒當然知道母親的無奈,就低著頭朝著山頂那邊走去。
看著女兒快走到了山頂,烏媽就躲在一棵樹的後麵。她不想看到母親離去,也不想讓母親看到她。想著母親把自己養大,教會了自己那麽多的生活道理和方式,心裏就非常地難過。這種難過已不是第一次了,她把這件事已經想了很久了,就是因為不舍,她才一拖再拖,一直沒有這樣做,可是,現在不這樣做不行了。
這樣地想著,淚水忍不住地一下湧了出來,掛滿著她的臉上。她一邊擦著淚水,一邊朝著小河的遠方看著,祈望著母親能平和地死去,別遭受太大的痛苦。
正在這時,一個人突然地出現在她的麵前,嚇了她一跳。她一看,竟吃了一驚,原來是兒子豬。一二十天沒見,豬儼然長成大人了,頭發長了,個頭長了,好像連胡子都長了出來。他手握長矛,身背短箭,身上穿著獸皮,背後還拴著一隻不大的羚羊。
烏媽驚喜不已,趕忙用手擦著臉上的淚水,情不自禁地喊道,“我的兒子!”
豬也深情地喊道,“媽,你怎麽哭了?”
烏媽馬上笑了笑,說,“媽見你了,高興呀!”
兒子就問,“姐姐她們呢?”
饣媽說,“她們在家裏。”她不想讓兒子知道他的姥姥已經不行了。為了把話岔開,她問,“你這羚羊是在哪打的?”
兒子嗡聲嗡氣說,“是在你帶我去過的木槳樹林打的,這種羚羊最喜歡吃木漿樹葉了。”
烏媽又問,“你這些天都去了誰家?”
兒子說,“我去過野花家,還去過小兔家。”
烏媽當然知道野花和小兔。野花是豹的小妹妹,小兔是北山一戶人家的女孩。聽到兒子已經有了女人,就覺得兒子真正地長大了。她用手撫摸著兒子的頭發,語重心長地說,“冬天就要到了,你得要好好地照顧好自己,多儲備些食物,實在是沒辦法了,就來媽媽這裏。”
兒子微微地搖了搖頭,說,“媽,我不會讓你瞧不起我。”
烏媽聽著這話,又憂又喜。憂的是兒子還記著那天她把他關在門外的事,喜的是覺得兒子真是長大了。她當然不希望兒子有一天活不下去了,非要乞討到她的門下。她剛才說的那句話隻是一句客氣話而已。
說過幾句話,兒子要把身上背的那隻獵物送給母親。可母親堅決不要,說,“帶給你心愛的人吧,媽媽隻要看到你活得好就高興。”說著,用力推了兒子一把,說,“快去找你心愛的人去。”
豬向母親揮了揮手,就朝著通向北山的小路那邊走去。烏媽深情地望著兒子的背影,心情感覺好多了。等兒子的背影消失在小路的拐彎處,淚水又從她的眼眶裏湧了出來。
不一會,就見女兒從山上跑了下來,朝著她喊著叫著,可是,因為太遠,她聽不清,但她能看得出她們的樣子十分地慌張。她就大聲地問著,“出什麽事了?”
女兒跑到了她麵前,氣喘籲籲地說,“姥姥她不在了?”
她問,“不在哪裏?”
小女兒說,“我們回到家裏,就沒見到她。”
大兒女說,“我們四周去找,可是,還是沒見到她。”
烏媽一聽,就急忙順著小路朝山上跑去。她一口氣跑到家裏。洞子裏火還在燃燒著,可是,屋裏卻沒有人。她從洞子裏跑出來,站到高高的山頂朝著四周望去,可是,到處都是空曠寂寞的陰沉沉的秋色。再朝遠看,就見不遠的一座山頂上,有幾隻禿鷲在上空盤旋飛翔。她知道在那座山上,曾有人死在那兒。這不是她看到的,而是聽母親說的。而且母親也曾對她說過,如果有一天她活不下去了,也會死在那座山上。
大女兒見母親的眼睛死死地盯在那座山上,就說,“姥姥是去那座山了?”
烏媽點了點頭。
大女兒說,“我們去找她?”
烏媽搖了搖頭,說,“讓她去吧。”因為她覺得母親已經活到頭了,應該去她要去的地方了。
2018.10.17 第一稿於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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