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燃一支煙，在嫋嫋煙霧中，莫雲聰眯縫著眼睛，繼續想著歐澈亮，想著這個相交數十年，現在卻幾年沒有見麵的好兄弟，想著他的音容笑貌，一言一行，想著他們曾經的種種過往和非同一般的深厚友誼。

    忽然，莫雲聰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情，為什麽歐澈亮早不走，晚不走，在他和柳菁菁訂婚不久就走了。

    他不敢往下想，卻不能不繼續想，而且他的腦袋裏已經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這一點：是不是歐澈亮一直對他心有所屬，一直以來他都是把他當戀人看待的，是不是因為他和柳菁菁訂了婚，歐澈亮絕望了，才和淩一峰走到了一起，並最後離開了他們。

    莫雲聰的頭大了起來。

    他和歐澈亮的感情一直很好，但在他的眼裏，那是很純粹的友誼，是兄弟，是朋友，情同手足，卻又光明正大，他從來沒有想過要和歐澈亮成為別人眼中的異類，但他也從來沒有想過，歐澈亮的想法可能和他完全不一樣。

    在他把歐澈亮當兄弟的時候，歐澈亮也許是把他看作他的愛人看待的。

    莫雲聰的心突然顫栗起來。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歐澈亮回來了，他們應該以什麽樣的方式相處。

    歐澈亮愛他，同時又喜歡柳菁菁，如果要讓歐澈亮高興，自然是他和歐澈亮的關係進一步往前發展；如果要聽淩一峰臨終前的話，改變歐澈亮，那最好的辦法自然是讓柳菁菁陪著他，因為柳菁菁是歐澈亮唯一喜歡的女人，隻有他喜歡的女人和他在一起，才有可能改變他的性取向。

    但莫雲聰和柳菁菁又是夫妻關係，而且他們相互深愛著對方，他們是不可能分開的，無論讓誰去陪歐澈亮，如果和歐澈亮有了感情，另一個都會難受，而且會難受得生不如死。

    但是，歐澈亮回來，一旦得知淩一峰已經離開了人世，他也一定會難受得生不如死，歐澈亮和淩一峰的感情，已經和夫妻沒有區別，也許有的夫妻還不如他們愛得那樣深。

    看到歐澈亮那麽痛苦，莫雲聰和柳菁菁作為他最好的朋友，能不陪著他，安慰他，給他溫暖，給他愛嗎？

    而且，他們還要幫淩一峰照顧他，帶他去檢查身體，如果歐澈亮真的患上了艾滋病，他們要讓他接受治療。

    就算淩一峰不說，莫雲聰也沒有理由置十年的友誼於不顧，讓自己的好友自生自滅吧！

    在莫雲聰頭大的同時，柳菁菁也心神不寧，坐立不安。

    她好不容易才把莫雲聰從淩一峰的陰影中拉出來，歐澈亮又要回來了。

    如果不知道歐澈亮是同性戀，她還不會這樣不安，而且她還很歡迎歐澈亮回來，因為從她內心來說，她一直認為歐澈亮是個不錯的男人。

    但現在她知道了，知道歐澈亮和淩一峰是同一類人，她的心裏頓時就不舒服起來。

    就象一個我們一直很信任的朋友，在某一天，你突然得知他曾經是個小偷，偷過別人的東西，你的心裏會立刻對他產生一種戒備感，然後每當一看到他，你就覺得他想偷走你家的什麽東西，你對他還熱情得起來嗎？

    恨不得避而遠之吧！

    柳菁菁現在就是這樣的心情，她很擔心，歐澈亮回來後，會搶走她的莫雲聰。

    她忽然想起了歐澈亮出國前，莫雲聰、淩一峰和她三人在“不夜城”為歐澈亮餞行那天晚上的事情來。

    那天，除了她，三個男人都喝了很多酒，從“不夜城”出來，他們又到“歡東派對”歌城唱歌，幾個人竭盡全力地嘶吼，連向來不怎麽唱歌的歐澈亮都一反常態地唱了很多歌。

    歐澈亮大約喝醉了，不停地湊到她麵前，和她竊竊私語，聲音很小，也因為音樂聲太大，因此她肯定莫雲聰和淩一峰根本聽不清楚他們在說些什麽？

    怕她聽不見，歐澈亮的胳膊一直搭在她的肩上，嘴唇幾乎貼在了她的耳朵上，說了很多，樣子很神秘，但他說的全是和莫雲聰有關的事情。

    他說，莫雲聰心情不好的時候，容易發脾氣，讓柳菁菁避開他發脾氣的時候，不要和他吵，又說莫雲聰表麵上看來是個大氣的男人，其實有時候很小氣，特別是對他喜歡的女人，就特別愛吃醋。

    他還說，他曾經和莫雲聰打賭，公平競爭柳菁菁，但他想不到莫雲聰醋勁那麽大，他還沒對柳菁菁有什麽行動，莫雲聰就幾乎和他翻臉了，他的手還差點被莫雲聰廢掉。

    他說：“菁菁，我和雲聰可是相交了十幾年了，你和他認識連一年時間都不到，他卻願意為了你和我這個老朋友翻臉，可見他有多麽愛你，人家都說，兄弟是手足，女人是衣服，他為了衣服，願意斬斷我這個手足，你也應該明白你在他心目中的地位有多麽重要了，在他的心裏，你絕不僅僅是一件衣服那麽簡單！”

    可能歐澈亮真的醉了，說的話不象平時那樣有水平，聽在耳裏不太舒服，但柳菁菁仍然不停地點頭，她心裏明白，話醜理端，歐澈亮說的有一定的道理。

    歐澈亮又說：“對於雲聰來說，你，柳菁菁，就是他的全部生命，他不要我，隻不過少一隻手腳，但如果沒有你，他就沒有了生命！”

    柳菁菁看他一眼，她不知道，自己在莫雲聰的心裏，是不是真的有這麽重要，因為她一直認為，莫雲聰是因為她懷上了他的孩子，他才在乎她的。

    歐澈亮說：“你不用懷疑這一點，我比你更了解他，應該說，在很早以前，他就愛上你了，隻是他自己不知道！”

    柳菁菁又看了他一眼，她的眼裏有著明顯的懷疑。

    “在你要和淩一峰複婚的時候，他那段時間脾氣特別壞，你還記得吧！”

    柳菁菁想了想，點點頭：“嗯，記得！”

    “那就是因為他愛你，不想讓你再嫁給淩一峰，但他卻說不出來，他的大男子主義思想禁錮了他，有滿腹心事，卻無法往出說，隻有亂發脾氣！”

    柳菁菁想起了那段時間莫雲聰對她的折磨，那真是一段痛苦得令她不堪回首的日子。

    歐澈亮說：“如果你那個時候執意要和淩一峰複婚的話，我想，雲聰這輩子真的就完了！”

    柳菁菁心裏驚了一下，如果淩一峰不告訴莫雲聰，她懷上了孩子，如果莫雲聰不來追她，那她已經和淩一峰複婚了，莫雲聰是不是會真的完了。

    歐澈亮並不管她在想什麽？隻繼續說著他心裏的想法：“我不想讓他失去生命，所以我退出這場競爭！”

    然後，歐澈亮一直跟柳菁菁說著莫雲聰的習慣和愛好，愛喝酒，平時不抽煙，應酬或者有心事的時候才抽，喜歡逛夜店，因為白天他的工作壓力大，晚上需要去放鬆，有心事不喜歡主動說出來，但隻要他發脾氣了，就說明他有心事了……

    後來，歐澈亮還回憶起了他和莫雲聰認識的經過，也講到了他們之間許許多多的小事情，最後，他誠懇地說：“菁菁，我過幾天就走了，雲聰就拜托你了，他是一個大男人，不懂得照顧自己，你多關心關心他，算是給我幫忙，謝謝你！”

    柳菁菁不斷地點頭，那時候，她覺得，莫雲聰有這麽好的朋友，真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尤其想到她和秦紅豔的友誼，兩人相交七、八年，最後秦紅豔卻搶走了自己的愛人，她就更覺得莫雲聰和歐澈亮的友誼難能可貴了。

    但現在，知道歐澈亮是同性戀後，柳菁菁對歐澈亮的看法已經完全改變了，她終於明白，為什麽歐澈亮對莫雲聰那麽了解，那是因為他一直以異於常人的心態在關心著他，為什麽他臨走前對莫雲聰那麽放心不下，因為他一直深深地愛著他。

    她忽然明白歐澈亮的那句話：“我不想讓他失去生命，所以我退出這場競爭！”他退出這場競爭，不是退出他和莫雲聰對她柳菁菁的競爭，而是退出他和柳菁菁對莫雲聰的競爭。

    也就是說，不是歐澈亮在和莫雲聰競爭她，而是她柳菁菁在和歐澈亮競爭莫雲聰。

    當她明白這一點的時候，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怖。

    現在，她的競爭對手要回來了，這一次，她還能競爭過他嗎？

    這天晚上，歐澈亮打來電話，說明天就到綿城了，要他們去接他。

    掛斷電話，莫雲聰和柳菁菁相互看著，好一會兒都沒有說話。

    莫雲聰掏出煙來抽，剛點上，柳菁菁走過去抱住他的腰，將頭埋在他的胸前，莫雲聰噴出的煙霧嗆得她咳了起來，莫雲聰趕緊掐滅煙，用力吹開煙霧，摟緊柳菁菁，讓她的臉拱在他懷裏。

    煙霧散了，柳菁菁停止了咳嗽，莫雲聰仍然摟著她。

    柳菁菁抬起頭來，看著莫雲聰淡藍的眼眸，輕聲說：“別離開我！”

    莫雲聰心裏一動，低下頭，看著柳菁菁滿臉的憂傷，手伸上去，輕輕撫著她額前的留海，說：“老婆，你對我不放心！”

    “嗯！”柳菁菁說：“我……好怕！”

    莫雲聰吻吻柳菁菁，緊緊抱住她，說：“老婆，你放心，我再也不會離開你和孩子了，我答應你，不管在什麽情況下，我們一家人都永遠不分開！”

    柳菁菁也用力抱緊了他……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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