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塊錢放下的瞬間，老太太渾濁的眼珠驟然閃過奇異的光芒，原本將行就木的姿態消失一空。
    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搶過四塊錢揣進兜裏，並迅速恢複虛弱萎靡的蒼老狀態。
    “不夠。”
    渾濁沙啞的聲音響起時，陳清河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您老時候什麽！？”
    “我說錢不夠。”老太太不耐煩的道：“我年紀大了耳朵背，你年紀輕輕，耳朵也聾了嗎？”
    “四個花環十塊錢，不二價。”
    “你！？”
    陳清河剛想罵人，又硬生生忍住了火氣，他知道今天自己是遇上奸商了。
    “把錢還給我，花環不要了。”
    老太太鄙夷的瞥了他一眼，“看你一家人穿得人模狗樣，不像是缺十塊錢的人，咋這麽摳門呢？”
    “錢一經入手，概不退回，你們如果不買，這四塊錢就當是白送給我的。”
    “您也太過分了！”楊音韻嗔怒的道：“十塊錢買四個花環，還不如去搶！”
    老太太臉上頓時露出痛苦的神情，“哎呦，我的心髒不好，你們兩個買東西不給夠錢，我這老太太要被氣死……”
    陳清河的確有很多錢，幾十萬也願意花，但必須是心甘情願花出去，買賣雙方都落得實惠。
    像這樣強買強賣，買到手裏也覺得惡心。
    附近有不少來春遊的人，如果事情鬧大了，老太太鐵了心訛錢，一家人的心情都要被破壞。
    陳清河眼珠骨碌一轉，“老人家，我看您在這裏賣花挺不容易的，十塊錢就十塊錢吧。”
    說著，陳清河從兜裏掏出十塊錢攥在手裏，“我這裏剛好有十塊，您把四塊錢還我。”
    “嘿嘿，這還差不多。”
    老太太趕忙從兜裏掏出錢遞給陳清河，在把錢揣入兜裏以後，他牽著楊音韻的手，“老婆，咱們走。”
    眼看著倆人要走，老太太噌的一跳三丈高其身要追，“哎，你還沒給我錢呢！”
    陳清河故作疑惑，“什麽錢？”
    “你小子少裝糊塗，當然是買花的錢。”
    “我也沒拿你的花啊。”
    “你小子！”
    老太太既心疼又生氣，嘴唇哆嗦著半晌沒有說出話。
    她看著陳清河和楊音韻是年輕人，穿著華麗，一出手就是四塊錢，以為倆人好欺負好騙，就趁機要十塊錢。
    沒有想到陳清河格外滑頭，竟然連四塊錢都騙不到。
    騙人不成，老太太就開始耍無賴，“哎呦，我的心髒疼，你這小混蛋竟然搶我的錢。”
    陳清河絲毫不懼，“老婆，你現在去附近報警，有個老太太要訛詐。”
    楊音韻有些擔憂，“可是……她心髒病發作，萬一躺在這裏該怎麽辦？”
    陳清河麵露不屑的道：“老家夥，你少跟我在這裏耍無賴，你敢現在死，我就敢現在埋。”
    “我願意花幾萬塊錢給你辦喪事，但想從我手裏拿到一分錢，門都沒有！”
    好人和壞人，從來不分有錢沒錢，更不分長幼。
    有七八歲的孩子，嚐試把孕婦推下樓梯，隻為了看會不會和電視上演的一樣流產。
    還有七八十的老人，公車上搶座位，不給就撒潑打人。
    像是老太太這種賣窮裝弱，騙錢耍橫的人，陳清河絕不會給他丁點甜頭。
    老太太見陳清河不是好惹的主，隻能悻悻的坐下，繼續裝作一副風燭殘年的樣子，靜等著下一個受害者。
    就在這時，背後傳來不和諧的聲音。
    “呦——”
    “音韻，咱們幾年不見了，你咋混到買個地攤上的小物件，也要討價還價的地步了？”
    陳清河愕然回頭，看見一個鵝蛋臉大眼睛，燙著時髦黃色卷發的年輕女人。
    “老婆，她是誰？”
    楊音韻有些尷尬，“是我之前勞動改造的時候認識的一個……朋友。”
    當初上山下鄉，楊音韻因為成分不好，被派往特別苦累的地方，當初她負責放牛，麥當娜負責拾糞。
    兩人在十六歲的時候，相處了一年多，關係不算好也不算差。
    隻是麥當娜這個人，太過於招搖和市儈，楊音韻對她並不是很感冒。
    既然是老婆的朋友，陳清河並沒有介意她剛才無理的話語，主動熱情的伸出手。
    “你好，我叫陳清河，是音韻的老公。”
    麥當娜雙手環胸，用審視的眼光從下到上打量著陳清河，卻沒有握手的意思。
    陳清河尷尬愣在原地，隻能把僵再半空中的手放回去。
    “不好意思，我比較保守，沒有和陌生男人握手的習慣。”
    麥當娜用帶著些古怪的語氣說道：“不像是音韻，性格這麽開放，年紀輕輕就有了倆孩子。”
    “呦，這倆都是女孩吧。”
    陳清河有些不悅，“是不是女孩，難道你的眼睛不會看嗎？”
    “陳先生，你這個人好沒情商哎，一點都不懂得尊重女孩子。”
    麥當娜捏著嗓音，嗲聲嗲氣的問：“你們啥時候準備要個男孩？”
    提起男孩，楊音韻神情頓時有些低落。
    在八零年代，宗族觀念非常嚴重，大部分家庭把生不出男孩視為恥辱，認為自己死後沒辦法見祖宗。
    以現在的醫療條件來說，楊音韻已經沒辦法生育。
    原本有團團和圓圓，這個家庭已經夠溫馨的了，可她受不了有人拿這個戳陳清河的脊梁骨。
    陳清河絲毫不以為意的道：“有兩個女兒已經夠了，我要兒子幹什麽？”
    “不會吧，不會吧，你們家不會是要絕戶了吧！”
    麥當娜做出一副吃驚的模樣。
    陳清河攥著拳頭，恨不得把這個做作的家夥給揍一頓。
    不過看在楊音韻的麵子上，他還是忍住了。
    見陳清河臉色不對，麥當娜伸出手擋住嘴，裝出一副無辜的模樣，“對不起陳先生，我不會戳到你的痛處了吧。”
    早年間，楊音韻已經領會過麥當娜的刻薄。
    她埋汰一下自己就算了，可如果想要惡心陳清河，楊音韻第一個不答應。
    楊音韻清了清嗓音，溫婉聲說：“老公，我都忘了向你介紹，她叫麥穗，是以前勞動改造的時候認識的。”
    “那時候，我因為成分問題被送到洛河驛，麥穗是……是因為什麽來著？”
    楊音韻完全記得，麥穗以前是因為給人當小三，被查處以後送到洛河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