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正其樂融融吃餃子聊天的時候，陳清河神色肅穆的站在碼頭上，看著港口排列整整齊齊的二十艘船，再看五百多個滿身汗漬，疲憊但滿眼自豪的工人們，他的目光漸漸的濕潤了。
    張振興造出的船隻，可以說比現在市場上大多數都要先進，配備了雷達和自動巡航係統，隻要有一個經驗豐富的船長，就足夠驅動整個船隻。
    而且船上的各種捕魚器具，也更偏向於自動化，基本上人工隻需要很少的一部分。
    這才人工更物美價廉的國內並不適用，但如果出口到國外，一艘造價五百萬的船，賣上他一千萬輕而易舉！
    這時，幾個船長跑上了碼頭，朝著陳清河恭敬聲道：“陳董，我們已經適航檢查過，二十艘船沒有任何問題，請您檢查！”
    “我……我還檢查啥啊，有你們在這兒，我還有啥好檢查的！”
    陳清河擦了擦眼角的淚水，咧著嘴笑說：“你們這一個個的，大年初一放著餃子不吃，跑到這兒鼓搗一堆鋼鐵，這……這都是誰想出來的主意？”
    張振興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清河，其實這事是幾個工頭想到的。他們覺得你平日裏對大家夥好，不僅工錢發的多，就連吃的也基本上頓頓有魚有肉，”
    “所以他們就偷偷商量著，年前加個班，把工期縮減一個月，這不想著給你個驚喜麽。”
    陳清河看著整整二十艘船，可謂是又有驚，又有喜。
    俗話說的好，得民心者得天下，有這麽一幫工人支持著，哪怕是拖著一頭死豬，也能把他拖到時代的風口浪尖上。
    陳清河忍著心中的感動，擦了擦眼淚道：“在場的諸位，是東方船舶公司的大功臣！這個廠子是大家的，賺了錢按理說也該大家一起分！”
    “現在我做主，今年除了原本給你們的分紅以外，每個人各得六百六十塊，六六大順當大家過好這個年！”
    “會計呢，你這就帶著倆保安拿錢去！”
    大年初一正熱鬧的時候，幾乎出來逛街的人都發現了一個奇景，那就是東方船舶公司的工人們，正排成長龍在大門口等著領錢，每個人手裏拿著的，都是白花花的票子。
    要知道，六百六十塊錢在一九八四年的上海，可謂是一筆巨款，幾乎趕得上很多人大半年的工資。
    周圍的人，忍不住紛紛議論開了。
    “這個公司老板陳清河，可真是個仁義的人啊。聽說他們今年的分紅，每個人就有兩三百，這又發了六百多，他真是把工人當自己人了。”
    “可不是麽。我們公司那破老板，除了把我們當牛做馬使喚，就是逮住了一頓臭罵，甚至加班的電費還要我們均攤，簡直是喪盡天良！”
    “我是設計院的船舶工程師，白天除了上班，晚上竟然還要給辦公室打掃衛生！這和陳清河比起來，真是人比人氣死人！”
    “我想通了！等過了今年招工的時候，我就去陳清河的公司應聘，哪怕是當個小兵，也比在原來的公司要強！”
    “我也去！”
    “就是不知道……陳清河要不要那麽多人啊。”
    “算了，碰碰運氣吧。”
    ……
    一群人議論紛紛時，卻不知穿著風衣戴大簷帽的陳清河，已經悄然混入人群中，悶聲不吭的聽他們談話。
    當天晚上，一家人在海上魔都的別墅院裏看江邊的煙火時，文三江端著燒烤爐和啤酒到陳清河身旁。
    “清河，咱倆喝點。”
    “行啊文先生，難得您今兒有這種雅興，我這必須得舍命陪君子。”
    兩杯啤酒倒上，還沒聊幾句，不善於言辭的文三江就直接跳入正題，“清河啊，我聽說海上魔都的船舶工人工資，也就五六十塊錢，高的也就六七十。”
    “你這直接給人開到一百四一百五，過年還發幾十萬的獎金，是不是……太奢侈了點？”
    陳清河啞然失笑，旋即目光落在偷偷往這邊撇的芭莎身上。
    芭莎在海上魔都沒什麽親人，過年不想一個人孤孤零零的，就到陳清河家裏湊熱鬧。
    “你給我過來！”
    被陳清河喊了這麽一嗓子，芭莎拎著一小袋瓜子走上前，有些心虛的道：“叫我幹嘛？”
    陳清河沒有著急點破，而是語重心長的道：“古語有雲，水能載舟亦能覆舟，這個道理你應該明白。”
    “我開公司，名義上是公司的大老板，是公司所有人，但其實就是個整合資源的。”
    “就拿東方船舶公司來說吧。負責技術的是張振興，提供銷路的是你、魏敏芝，還有我幾個在國外留過學的朋友，技術方麵要靠埃森威特那混蛋，以及我的幾個工頭。至於實體車間操作，則是靠五百多個工人。”
    “我絕不是他們的掌控者，反而是他們在賣力氣替我賺錢，好讓我有吃有穿。”
    “把工人當朋友，大家一起有得賺有的花，這不叫有良心，這叫理所應當。”
    “但那些想要騎在工人頭上拉屎撒尿，拚命剝削克扣的，那種老板就必死無疑！”
    芭莎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我還是第一次聽到這種說法。不過……我還是覺得有點當冤大頭，畢竟你已經對他們夠好了。”
    陳清河微微一笑，“水能載舟，亦能覆舟。你們等著吧，過兩天咱們一開工的時候，就會有許多人宣布破產。”
    芭莎和文三江都有些疑惑，但誰也沒有再多嘴開口。
    陳清河知道，文三江一直不怎麽管生意上的事，今天他冷不丁的開口，肯定是受到了芭莎的唆使。
    不過芭莎也是好心，她單純不想讓自己吃虧而已。
    第二天一大早，陳清河所說的“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的道理，就徹底的應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