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4章 荀郎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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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喜怒無常來形容燕王其實再貼切沒有,如果他不是一個君王,他身邊的人,大概會用“連自己都無法掌控”的形容詞來形容他。
燕王有五個兒子,在諸王子嗣中算是頗豐,可是,這五個兒子全部不在燕王宮,都被趕去了各處的封地,而且大多苦寒難捱,有一年三皇子得病,請求回到燕京,結果被無情拒絕。
九王搖著骨扇,看著十裏的宮牆說道:“他其實是怕報應落在自己身上。”
三十年前,親手殺了武帝的,就是燕王。當時的快意換來三十年的夢魘,對身邊人都疑神疑鬼,越是親近的越是冷漠。
白麵車夫沉默著,似乎是在心不在焉。
九王合攏扇子,看著他,說的話正好被經過宮牆的風吹散,離遠一點就聽不見了:“你之前去劉府時候的行蹤,掩藏的不好,燕王宮的暗衛好像懷疑你了,你下次不要總是選擇酒樓,也換個地方。”
九王看似在這燕王宮逍遙自在的,宮人對他又是疏遠又是忌憚,實際上燕王根本不會讓九王踏出宮門半步,宮裏的眼線更是數不清,九王今天吃了幾口飯,都會被嚴密報告給燕王。
白麵車夫作為九王的護衛,更是享受了不一般的待遇,走到哪裏都是燕王宮頂級暗衛跟蹤,所以心知肚明的白麵車夫,每次都鑽進胡同口那家酒樓,在二樓最顯眼的靠窗位置,坐著喝上幾個時辰。
實際上白麵車夫已經去了劉府。上次他無意中救了南小姐,便是用的這個法子。
白麵車夫聽到九王教訓,終於垂下了眼:“屬下下次會換個地方。”
九王點點頭,竟然還歎了歎:“燕王對我下了絕殺令,隻要我單獨想出宮,立刻就會被宮門口埋伏的亂箭射死,真是許久沒這樣不方便了。”
白麵車夫看著九王的臉,就算隻有淡淡的表情拂過,那也是讓人能立刻察覺的。這就是為什麽人能憑借一個眼神,一個嘴角的細微動作,就能領會那麽多意思。
九王注意到了白麵車夫不同尋常的注視,他立刻回應過去,車夫這個人不管喜怒哀樂臉上都不會有表情,隻有他的眼睛,偶爾還能傳遞一些信息。
現在白麵車夫的眼神,就在傳遞一個困惑的意思。
九王覺得有趣,便道:“車夫,你看著我作甚?”
這個車夫幾年來都冷心冷情,難道突然之間有了凡人的情緒?
白麵車夫的目光晃了晃,居然低下頭去,說道:“屬下剛才在想如何躲開燕王宮暗衛的事,不小心冒犯了王爺,請王爺恕罪。”
這假話太沒有水平,但關鍵點在於白麵車夫不僅露出了困惑,竟然還破天荒說謊了。
極少有九王猜不到的事情,可這一次,他發現自己真的沒有理解車夫的心裏。
燕王大晚上把九王叫了過去,這並不新鮮,這段時間幾乎有事沒事,燕王都會讓去見他,甚至半夜三更睡著了,突然醒來,也必須強令宮人去傳喚九王。
簡直就是,故意折騰人一樣。
燕王宮的宮人之所以對九王避而遠之,就是因為摸不準燕王是厭惡九王,還是看重九王,不管是哪一種,他們都最好離得遠遠地,也是離得麻煩遠遠的。
幸好九王這次沒歇息,省去了更衣的麻煩,很快就來了燕王的寢宮。
燕王把人打發出去,單獨和九王說道:“剛才劉府那個老婦竟然派人來對寡人說,她負責看押的那個婢女跑了。”
九王的神色是恰到好處的驚訝:“跑了?這怎麽會?劉府的戒備那麽森嚴。”
燕王眼睛裏露出陰鷙,說出來的話更冰冷:“那老婦以為寡人會忍她多長時間?沒了她劉家,寡人也能隨便提一個士族上來,封官加爵,皇恩厚賞,有了這些,誰都能成我大燕最尊貴的世家。”
九王目光淡冷,燕王對世家的看法已經不是大多數人的看法,三代為貴門,百年為世家,像劉家這種強行拔起來的,像是枯萎空虛的殼子,誰都能一拳搗碎。
燕王用這樣的家族,去對抗真正的世家貴門南氏,就算在燕京的這個南氏家族滅了,南氏子弟也早已散布十六州,有些早已在別處開枝散葉,南家可以滅,但南氏將永存於世。
可是燕王就是要存心折騰南家,哪怕用一個枯萎的空殼子,他高興就好。
九王搖著骨扇,不說話。
燕王看著九王,每當這種對話時候,麵對的都是沉默,可這次燕王有些惱了。
九王。”他說道,聲音有濃烈的不信任,“寡人聽說,當初你進入燕國境內的時候,身邊不止帶了車夫一個人,可有這種事?”
九王淡淡“哦”了一聲,問燕王道:“誰說的?”
燕王眸光陰森冷漠:“聽說是個女人,和車夫一起,陪著你進了燕國。”
九王似乎覺得有意思,說道:“這天下應該誰都知道,我身邊的女人都沒有活的。”
燕王目光掃了他兩眼:“寡人也知道是真的,所以聽到有女人,寡人的反應是萬分驚訝。”
九王點點頭:“所以這傳言很明顯是有心人故意為之,就像之前,有人故意傳給燕王你的信息作用一樣。”
都是為了自己見不得人的利益,才故意許給一些假的好處。
燕王似乎疑心了,他皺起眉頭,想起之前陳國故意送來的消息,說得知九王會出現在燕國邊境,讓燕王不要錯過這個機會,一舉鏟除這個心腹大患。
五國之中,最想九王死的,也顧忌最少的,就是燕王,陳王這個消息送的簡直像是及時雨,燕王很是籌備了一陣子,與其天下人都去爭奪那不知道在何處的玉璽,不如他直接殺了九王,斷了天下人的念想之後,再率領燕兵,踏平其他的四國。
可是邊境的人,在抓到九王一夥之後,馬上又給燕王送來了九王的口信,九王說他多年前就把玉璽留在了陳國的地宮中,想要去取的時候,被陳王發現,陳王將計就計,把玉璽藏匿下,還故意放九王離開,這樣他日九王死在別的諸侯王手上,陳王正好可以順理成章拿出玉璽登基,將其他諸侯王,都扁為叛亂之徒。
燕王一聽九王傳來的這句話,就立刻明白了,陳王想既得天下,又得人心,髒手的事情都留給其他諸侯王做,這算盤已是天衣無縫了。
燕王當即改變主意,讓人把九王拿下,直接送到燕京來,這樣他手上有九王,陳王手上有玉璽,起碼能拚個相得益彰。
九王說了這話之後,馬上又讓燕王想起又是陳王的陰謀,他緊叩著手:“等寡人的大兵一到,陳王手中那點兵力,根本抵抗不了,到時候寡人取了他的城池和首級,他就知道誰才是主人了。”
諸侯王之中,晉王暴虐,燕王弑殺,都是最不仁之君,相比較而言,陳王姬蕪君,因為是年輕繼位,所以最工於心計,在陳國的時候他被迫放了九王,心裏卻仇恨,所以暗中又把九王的行蹤透露出去,目的依然是要九王死。
都說為君者不慈,可是這幾個諸侯王,顯然都個個不是省油的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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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小姐跑回了家中,和母親南夫人抱頭痛哭。南夫人是見到女兒回來,喜極而泣,在南小姐被帶走那一天,她幾乎就當女兒死了,現在還能見到一眼,便是下一刻滿門都滅,她也甘願了。
都是母親的錯,明知道燕王根本不會放過南氏,卻還讓你去劉家那個火坑,燕王和劉家,就是想借此作踐你,也作踐我們南氏所有人,母親再也不會犯傻,寧願一起死,也不會再叫你一個人孤單留在世上。”
這句話就表示了,其實母女倆都存了死誌,南小姐在回來之前就打算好,想不到南夫人和她已然是一樣的想法。
南小姐覺得感動,一把擁住南夫人,躺在南夫人的懷裏,哽咽道:“母親,不知道是不是上天的垂憐,我在劉府,遇見了荀郎。”
南夫人渾身一震,她緊盯著南小姐,覺得女兒是說了渾話:“荊兒,荀郎四年前就死了。”
南小姐忽然有些激動,說道:“可是誰看見了他的屍身?也許隻是失蹤,並沒有死呢?”
南夫人比南小姐還要希望這個願望成真,可是南夫人年過半百,對許多事情再也沒有了天真的想法,她苦澀地搖著頭:“荊兒,母親知道你對荀郎的感情,可是,四年前的事,他不可能活下來的。”
南小姐眼裏又蓄滿了淚,她何嚐不知道這是真的,可要不是她在劉府,親眼看到了荀郎的臉,她也不會相信這是真的。
南小姐甚至摸了摸自己的腳踝,若不是荀郎的那一刀,她此刻已經被毒蛇咬死了。荀郎真的出現,而且救了她。
這個想法讓南小姐心裏又升起了光亮,甚至還有一絲絲甜蜜,也許就是上天垂憐她,讓她即便死,也在死前圓了一個心願,一個再次和荀郎相見的心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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