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4章 舊人臉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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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晉軍站在迷河入口,滿臉煞白的看著地麵上一具白骨。
“是從裏麵逃出來的魏軍……我親眼看見的、隻是一炷香,他就倒下去變成了這樣。”
這毒霧瘴氣的腐蝕性太強了,這還是晉軍第一次看到這麽真實的場麵。
“兩天後,我們就要打進去。”有人咽了口唾沫。
看到這種情形之後,誰還願意拿自己命冒險,晉軍也不願意穿過毒瘴氣去和魏國的人正麵交鋒。
晉軍有一個將軍站出來,色厲內荏說道:“我們有穀神醫隨軍一起行進,怕什麽?”
馬上有晉軍反駁:“可是,前麵吃了神醫藥的人,還是死了。”
那將軍頓時一惱:“想臨陣逃脫?都站出來,我看看還有誰有這種想法,我不稟明陛下治你們一個擾亂軍心的罪!”
先前說話的人再也沒出一個屁來,其他晉軍更是敢怒不敢言。
穀衡道的帳篷被封鎖起來,不許任何人出入,打擾神醫煉製火油。
這種取人性命、造大殺孽的事情,穀衡道和晉王都不拒絕,禦天行是一代君王也就罷,可穀衡道卻妄自頂著一個世外高人杏林神醫的名聲,主動要給晉王這個劊子手煉火油,等於是把最終行凶的武器親自送晉王手裏麵。
紅腰在帳篷裏踱來踱去,甚至衝動地想去找九王,但她也知道九王一直沒有離開過帳子,而他的帳子裏,晉王也一直都在。
就在心亂如麻的時候,營地裏有人快馬闖入,闖入者高頭駿馬,手裏舉著一封八百裏加急的信件:“陛下!啟稟陛下!鎮南來的消息!”
闖入者不顧阻攔,一路駿馬飛馳到了明顯屬於晉王的帳篷門口,才從馬匹上滾下,雙手捧著信跪在帳篷門口。
守著營地四方,卻還是被闖入者強硬突圍、長驅直入,那些晉軍們紛紛麵麵相覷,並且是眼睜睜地看著這個人還是如願以償進入了晉王的帳篷。
看那人臉上的喜悅就知道。尤其進了帳篷之後,此人也沒忍住殿前失儀,直接顫抖著在禦天行麵前跪下來。
禦天行不露痕跡地皺了一下眉,但表現出來依然是個大度的君主:“不要急,有事說出來。”
那人雙手顫巍巍平舉著信,一臉過激難耐:“陛下、是鎮南來信、鎮南那一片從朱雀關開始,已經全部打下來了……”
魏國不大的國土從北地一分為二,大部分沃土都在鎮南處,包括魏國皇都,而朱雀關起始,一直到白虎關口,就是魏國的疆域邊界。這個人帶來了鎮南那邊帶兵將領的信,說朱雀關開始已經全部拿下,基本就意味著……
“陛下,魏國、我們拿下了!”那人終於顫抖著捧信的手語無倫次說道。
晉王放聲笑了出來,他看著那名激動不能自已的晉軍,這人為了帶到這封信,從鎮南一路跑到雁北關,就算不眠不休也已經至少過了六七日。
他溫言說:“好,辛苦你帶給本王這個消息,三日之後本王就把這兒雁北關賜給你,封你做諸侯。”
那可憐士兵這下更抽搐,怕不是以為自己產生了幻覺。
九王聞言,慢慢開口說道:“晉王陛下,古語有雲,見好就收。此時放棄雁北關,也許對陛下而言,是件好事。”
禦天行眉角一挑而上:“王爺說這樣的話就太不了解本王了,本王就喜歡錦上添花,此時取下雁北關入囊中,得到龍脈,不正是意味著天下已經都到本王手裏了。”
九王一哂:“陛下不知道貪多嚼不爛的事?”
禦天行露出森森牙齒:“胃口小當然吞不下,可本王能。”
在這個節骨眼帶來消息,對禦天行就是天賜禮物,讓他身心舒暢。雁北關,龍脈,長生,就在眼前,自古哪個稱王稱帝的達到了他的成就。
擁有其中的一個不稀奇,是像他一樣同時擁有這麽多。
所以九王看著禦天行,同樣的事情不同眼睛看到,就會天壤區別,所以他認為晉王這時候還不懂思考,就已經是站在搖搖欲墜的危險懸崖邊上了。
三天很快就到,禦天行的耐心也耗盡。其實走的越順的人越會失去耐心,晉王一路攻城掠地,勢不可擋,在雁北關破天荒盤桓,已經是讓他不悅,現在又等了三天,三天中,他知道除了雁北關以外,他基本已經得到了魏國。
“神醫呢,讓他出來見本王。”禦天行有些麵無表情,其實還有些猜疑。
穀衡道的帳篷被打開,這位神醫看起來意外地精神奕奕,他對著帳篷裏拍了兩下手,有兩個士兵幫忙推著兩大車走了出來。
車上麵是一隻隻的木桶,禦天行一盯就挪不開眼,心中對木桶裏裝的什麽已然有數。
穀衡道抱拳:“小人不負陛下之望,這些火油,足夠引燃雁北關的毒瘴氣了。”
禦天行果然再次身心大悅,在馬背上就仰天笑出了聲。
“來吧,把火油搬上來,看看這些魏軍是不是要死守到和魏國共存亡。”
紅腰狠狠眨了兩下眼,又狠命搖了一下頭。
那些木桶便被一哄而上的晉軍來抬走,穀衡道指點他們把木桶擺放到瘴氣最濃烈的地方。
看到手底下井井有條,眼前就是咫尺的雁北關,禦天行再也忍不住露出微笑。
木桶足足布置了近半個時辰才作罷,之後穀衡道說:“需要用特製的火把引燃這些木桶,今天有南風,火油會順著霧氣一直燒到雁北關的腹地。”
聽起來極為徹底,毒瘴氣蔓延了多遠,火勢也就會經久不歇的多遠。
晉王感慨之餘,又漫不經心瞥了眼九王方向,悠悠說:“王爺,這五千將士的生死就在你手裏。”
九王不為所動:“晉王陛下說笑了,要用火油燒光雁北的,是你晉軍,硬要本王為你們背鍋,本王何嚐不是敬謝不敏。”
禦天行冷硬的很,慢慢轉過頭不再看九王。
“王爺待會,可不要為所做的決定後悔。“禦天行麵上浮現一絲森然之情。
那些火把被點燃,就是白天也把人的臉照的火光通透,也許是晉軍也對這一刻興奮著。
禦天行這兩日心情不佳,他也不想讓別人佳,對著霧氣冷笑一聲。
霧裏好巧不巧傳來語氣渾厚一聲:“住手。”
“幹大事”之前都要被人阻止,禦天行認出了霧裏走來的白麵車夫。
白麵車夫這次腋下又帶了一個人,但這次妥妥不是晉國的士兵。那人也沒有被白麵車夫丟到地上,和車夫的臉一起露在了眾人麵前。
“陳王陛下……”禦天行如願眯起了眼。
白麵車夫看到這裏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冷冷瞥了一眼姬無雙:“沒有什麽魏國皇子,隻有這個人,你們要的是他嗎?”
穀衡道看了禦天行一眼,對上白麵車夫:“你可以放了陳王陛下,我們考慮放了雁北關將領。”
姬無雙是被白麵車夫捏著脖子,他臉上那張魏子嬰的麵具不知道飛到了哪裏,露出他原本的樣子,妖冶的滲人。
白麵車夫的手用了點力氣捏著:“為什麽你們晉國需要陳國的王?”
如果真是魏國皇子,用他來換取雁北關五千魏國將士生命,倒還是個理由。可一個不相幹的亡國之君,晉國和晉王要來幹什麽,事物反常太過就是妖異為由。
穀衡道再看了一眼禦天行,見他還是不說話,索性又開口怒懟:“那是我們的事,你隻需說交不交陳王陛下,不交便是雁北關五千的將士賠命。”
一個神醫威脅人竟流露陰鷙,比禦天行這個君王還要狠辣。
但再怎麽凶相畢露,白麵車夫也不會怕他,甚至手臂穩穩還在姬無雙脖子上:“讓雁北關五千人賠命,那就先讓陳王死在你們的火油裏吧。”
其他將士起碼還留在後方幾裏處,火一旦燃起來,先死的就是姬無雙。
姬無雙被白麵車夫控製著,一直麵露邪魅笑。
禦天行沉沉盯著白麵車夫:“行了,這個人沒有九王的命令,是不會改主意。神醫,你準備點火。”
穀衡道神色並不好,他隻能再盯著白麵車夫一會,見他果然不像是會改主意的神態。
紅腰冷汗都出來了,這一放火,就是無力回天。
怎麽能這樣這些人……
她盯著禦天行,不放鬆地緊緊盯著。
禦天行回過頭,衝紅腰一笑。就似有感應,紅腰的眼神裏蒙上了陰影。
“王爺與自己的隨從之間,猶如人的影子和靈肉。”禦天行這時緩慢笑起來,再次開口說道,“所以當王爺不配合的時候,本王也的確沒什麽辦法。但隻要是個人,都會有弱點,本王的弱點就曾被王爺拿在手中,雖然王爺的弱點本王是沒有機會發現了,可王爺身邊這個隨從,本王自信還是有機會。”
其實聰明人聽到這裏,心裏隱隱就該有點感應了,在場的幾個偏偏都是聰明人。
白麵車夫眸色幾乎染上一層清冷,他的弱點,連他自己都未必相信。
九王的眸子,也幽沉了下來。
紅腰捏住汗,看見了禦天行拍拍手,在點火油之前優先下了另外一個命令:“把人帶上來。”
不知從哪裏,晉軍忽然就費力推著一輛馬車上來,那馬車動搖西晃的,而且非常簡陋。明顯不會是給禦天行準備的工具。
馬車推過來,那幾個晉軍立刻躲得遠遠的。
禦天行輕笑出聲。
九王盯著馬車,在短暫的沉默裏看著禦天行:“晉王陛下,你又牽扯了什麽人進來?”
他與晉王同住同睡,也沒有事先知道一絲半點。
禦天行意味深長,看神色他是真的為著什麽一直在守口如瓶。本以為底牌亮出的晉王,沒想到卻還一直有暗藏的手段。
“不如你們打開看看。”禦天行露出寒涼的笑意。
用他的話說,馬車裏的人是針對白麵車夫的弱點,可白麵車夫真的會有弱點這種東西嗎?
但一切猜測止步於此,晉王已經拉開了簡陋馬車的遮簾。
裏麵的人,誰也想不到。
一個年約碧玉年華的少女,滿臉淚痕,手腳都被捆著在馬車裏。
縱使哭泣,這少女臉上也帶著一股清貴如霜的神色。那是在逆境折辱下,也不屈服的傲骨。
看到這個少女,這張臉,白麵車夫的手居然真的劇烈顫抖了一下,仿佛亙古寒冰觸碰到了尖銳鋒淩。
禦天行再次放聲笑出來,任誰處在他這時,都會如此反應。
傳說中九王身邊的不動情修羅,沒有人味的走肉,那都不過是笑話罷了。還是應了那句話,隻要是人,總會有弱點、有軟弱的。
九王看到少女的臉那一刻,幽深的眸內幾不見底:“大燕南家小姐,南荊兒?”
大燕貴門女眷,昔日武帝時代,鼎盛世家南氏的小姐,南荊兒。
曾對著白麵車夫的臉,呢喃喊過“荀郎”,曾讓白麵車夫第一次破例願意“秘密”保護下來的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