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幹什嗎來？幹什嗎來！都給額把眼睛蒙上，誰家的後生也不許偷看，抓鬮啦啊，抓鬮！好蘭，好蘭，開始啊昂！！別吵吵蘭！！！聽裏長說！！！”

    “嗯！開始！別怪俺裏長無情麵，俺可給恩們說好，抓著短棍兒裏可都是要走裏，誰也莫說額不給恩們情麵，朝廷裏可是多少年規矩蘭，四家之口留一、六家之口留二、八家之口留三，誰家也別說拖家帶口，故土難離，這都是命，這次上頭說蘭，這次去裏是河北，給分村，給分地，免稅三年，去了裏不一定莫有好前程，啊，抓到鬮裏，老規矩，還上洪洞縣城裏廣濟寺裏統一集中，官府發放路費，糧食，興許還有耕牛裏！廣濟寺有人莫去過裏麽？告訴大家夥也好找，那有顆老大老大的槐樹，古槐樹！到那以後哩，官府統一登記造冊，記到本本上麵，還是那句話，誰抓到鬮，就讓老文書給抄份家譜，啥時候也不能忘本，這裏有你們裏根！！好了，抓吧，抓吧。。早抓早散。。”

    “裏長，壞蘭，懷蘭，傻牛蛋嚇暈蘭！咋辦？”

    “咦！看這後生這慫蛋樣吧裏！卡人中！快卡人中！短棍兒長棍兒？”

    “醒蘭，醒蘭！！裏長，是短棍兒！”

    “這傻小子哎！命賴！自己爹娘走裏早，吃百家飯，現在可好，剛長大，又得漂流異鄉，這都是命，大家都別吵吵蘭，還有誰是短棍？他那三叔叔也是，還有你們幾個後生，我告訴你們，別想不開，走，不一定是壞事，好好的幹，有了房有了地，好好幹，沒媳婦裏就能娶到媳婦，有了媳婦就能生娃，沒準你們將來過得比現在要好，好蘭，好蘭，讓牛蛋在這祠堂邊上睡會吧，剩下裏人都去抄族譜，整理家什，明天就走！走了好安心！別留，越留越難受！”

    “快走吧，走吧，還好我沒抓到。。。”

    “我也是，我也是，嚇死我了。。”

    天河隱星辰，雞叫四方明：

    “牛蛋，牛蛋！別睡蘭，醒醒，醒醒，快跟三叔走啊，裏長點名裏，快點！”

    “三叔，天還早哩，讓我再睡會，瞌睡！”

    “咦？今兒怎麽喊三叔了？說話也不結巴了，好啦，快起，快起，不然裏長就要綁咱們了，聽話！快點！”

    “哎，三叔”

    日上三竿行路難，行路難，一步一聲歎，回首萬遍，窮家難舍終不見：

    “三叔，別看了，看不見咱村了，三叔，咱這是要去哪啊？你咋拿這麽多東西，大包小包小推車的，三嬸肚子又大，累著了咋辦？換我推會小車吧！你歇會”

    “歎，牛蛋啊，也就你能樂嗬嗬的，三叔告訴你，咱這就開始無家可歸啦，幹啥？能幹啥，背井離鄉唄，這一輩子還能不能回來，天知道啊！這都是命啊，怪誰？”

    “他當家的，別這麽喪氣，沒準咱有了新家分了新田，生活會好點，哪的黃土不埋人，你也別太難過了，抓到鬮了，咱就走，早晚的事，家裏沒啥值錢的，破房子也給裏長了，咱到哪隻要有把子力氣，還能餓死？這一批批的走了多少人了，也該輪到咱了，啥運氣不運氣的，咱這麽多年沒娃，現在就懷上了，這還不夠你臭美的，那跑了大老遠請的大夫可是說了脈象上看可是男娃！想想多美的事！你別瞎想個好歹，把我和肚子裏的娃給拋下，俺們娘倆可指望你呢！”

    “你看你又說我，讓牛蛋笑話，我傻啊我想不開，不跑，咱不跑，這又不是以前了，我憋得住！歎，前幾次移民我不知道？就最近一回隔壁村王三麻子趙老六跑回來十一個，能咋地？還不是被抓回去削了半個耳朵，發配邊關！我沒本事讓你享福，可有我一口吃的就不會餓著你娘兩，就是故土難離啊，心裏空的慌！也不知道咱會分到哪？是好是壞？”

    “看當家的你說的，俺都朝族長打聽了，這次去的是河北，不用去京城，京城邊上沒地了，咱不用跑那麽遠了，咱就到順德府邊上，聽說全是良田，這次興許咱能自己有上幾畝地，到時候，我養娃你種糧，俺啥事都聽你的！”

    “三叔，三嬸，我聽你們說我壓根就不信，都是好田？還能給了咱？河北人還不搶瘋了，真是，三嬸說假話，不害臊，嘿嘿”

    “滾一邊去，拿你三嬸開涮！我告訴你牛蛋，你以為是個地兒都像咱這兒這麽多人？烏泱烏泱的！沒聽說書人說，那河北是大平原，全是地，地好是好，可打仗打的沒人了，沒人種，全荒了，咱去還指不定給什麽荒地呢！”

    “三叔，那河北人呢？皇帝都殺啦？咱不去了，不去了，聽說皇帝老狠了，打仗都不要命，還會咒語，一念咒，天兵天將都請下來了幫他shā rén！”

    “說你傻你真傻，皇帝要有那閑工夫shā rén，還費勁折騰我們過去幹啥！把我們挪過去讓他殺著玩啊？正因為河北人少，皇帝害怕不熱鬧，才讓我們去，你想皇帝一出門，連個說話的鄰居也沒有，他不憋的慌啊！河北人少那是因為蒙古人給糟踐沒了，大宋朝的地被大金朝占了，大金朝又讓蒙古韃子給滅了，蒙古韃子那就不是人生養的，見漢人就殺，見漢人就搶，過村屠村，過城屠城，活活把河北殺沒了，這後來又打仗，把蒙古人打出去，咱們才重見天日，可不行啊，能活著的才剩幾個人，死的死，逃的逃，早就沒什麽人了，放著地不能種，皇帝能不著急嗎！皇帝就是天天用金鋤頭，金耙子，他能一天種多少地，再說皇帝的媳婦多多啊，媳婦多，娃就多，吃的就多，皇帝他老人家還不得天天起早貪黑在地裏刨食，估計每頓輪到皇帝吃飯，能喝口湯就不錯了，他可不著急麽，所以他才讓咱們去當佃戶，租給咱地讓咱種，他才能收租子吃飯！”

    “瞧瞧，瞧瞧，我就喜歡俺當家的這樣，啥都知道！俺當家的就是命不好家裏窮，要是念書識字，肯定是個秀才大老爺，等俺娃長大了一定要他讀書識字。對了，牛蛋，別看你暈過去不結巴了，俺可告訴你，你可別瞎說話啊，不然咋死的都不知道。可不能當官府的麵瞎說，聽你三叔的知道唄！咱可是實在親戚，你爹娘死的早，俺們可是東一碗西一碗硬是把你養這麽多年，你今天不叫俺們名了，叫了個三叔，三嬸，嬸子就不能不管你，知道唄？好好推車少說話，給，嬸子給你個大餅，家夥，淨長個了，吃飽了再走，一會就到縣城了！這孩子暈了一次，說話也不結巴了，人看著也機靈懂事了，不像以前淨衝你三叔散尿，往三嬸身上吐唾沫！不傻了比什麽都強，咱真要是富裕了，我給你張羅個媳婦，哈哈，牛蛋，想媳婦了吧，你臉紅啥？吃個餅，能把你噎死！喝口水！”

    “咳咳咳咳。。。”

    廣濟寺前壓頭低，大槐樹下行行淚，擦肩摩踵紛紛亂，一走又有幾人歸：

    “排好隊，排好隊，把爛七八糟的都扔了啊，什麽瓦罐大缸，什麽破衣爛被的全扔了啊，值錢點的上旁邊當鋪典當換錢啊，每家每戶隻準帶十斤用品啊，排好隊，排好隊，挨個檢查，會不會排隊會不會排隊？擠什麽擠！！大槐樹下登記造冊，發放安家費了啊！每戶一兩銀子！！快點的啊！別說我們不講情麵！糧食不用帶了啊，統一收購發放！排好隊，排好隊！後麵的再哭小心被發配啊！”

    “他當家的，咋辦啊？俺可舍不得，這都是俺辛辛苦苦攢下的！”

    “能咋辦？我都轉好幾圈了，看見那邊沒？那些被打得多慘！扔吧，不要了，總比不上命值錢！這一車東西才給一百來文，歎！比破爛都便宜！歎，還有牛蛋，一會你可別說話知道沒，聽三叔話，裏麵老懸了，告訴你，從現在開始咱兩不是親戚，知道不？誰都不認識誰！你就在我後麵，知道不，哪都不許去！保命！你兩個要是有個好歹，我可怎麽辦？”

    “哎！”

    “別說話了，快輪到咱了！”

    “姓甚名誰？哪裏人氏？不懂？叫什麽名？哪個村的？”

    “大老爺，我叫郝三小，這是我媳婦，就咱洪洞縣裏。。。”

    “摁手印！那邊排隊！脫了鞋檢查！然後領安家費一兩！下一個，叫什麽名？說話，說話啊”

    ”俺。。。俺。。。叫。。。叫。。”

    “叫什麽叫！話都不利索，去去去，綁樹上揍兩鞭子把舌頭縷直了回來再說！下一個。。”

    “叔。。。”

    “喊爺也沒用！哎？前邊那個你怎麽又回來了？”

    “大老爺，大老爺，這是俺們那一片的，叫牛蛋，人結巴又老實，獨門獨戶沒人教養，大老爺，他沒見過您這麽大的官，威風凜凜，他嚇怕了，您行行好，高抬貴手！”

    “一個村的？同根同族不？怎麽還派個這個？”

    “那哪能呢！就是以前認識，他姓牛，我姓郝，那怎麽同根同族啊？”

    “好啦，好啦，別墨跡啦！摁手印！安家費二百文！那邊排隊去，看什麽看，嫌少？來人。。”

    “大老爺，不少，不少，謝大老爺，牛蛋，趕緊跟我走！”

    “趕緊走，沒空聽你們說閑話，我這忙的都要瘋了，你們你們剩下的全都脫鞋檢查啊，小腳趾頭指甲分叉的來這邊領安家費，不分叉的去那邊！你，你，你，還有你，走！”

    “大老爺，大老爺，安家費俺們不要了，不要了！。。。”

    “檢查完的，背好東西，背好東西，全綁上，綁上，。。。走！！走走走！！別磕頭了，別磕了，走走！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