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頭租的房子，在一片民國甚至更早年代的建築群裏。裏麵院子連著院子，拐來拐去都是小弄堂，白天還好，晚上路燈昏暗，而且還沒幾盞燈能亮，就像穿行在迷宮似的。一個個院子，就像是北方的四合院，周圍都是廂房，中間露出天空的地方就是公共huó dòng場所，有種花，有放水缸，也有自來水洗衣台，甚至還有在角落搭個灶台的。

    大頭租的隻有一個廂房，裏麵一張木製的老式框架床，看得出有些年頭，都被拆空了，隻剩下床板和綁著蚊帳的四根柱子。麵向四合院院子的窗口邊，放了一個老式的雕花書桌，原來應該也不是書桌，看著像是梳妝台，但沒有鏡框。

    隻有一把竹木椅子，很老舊，像燒焦過似的，披著一層紅和黃的皮，坐上去還吱扭作響。宋桔梗坐在上麵，身子筆挺，趴在雕花書桌上還勉強可以。但這個書桌，下麵是兩扇門的櫥櫃，而且被房東鎖著，這樣，兩條腿，根本沒地方放，時間一久，誰也堅持不住。

    周強買了一盞台燈回來，就看見宋桔梗在那把椅子上扭動。那把椅子，正不斷提出不堪蹂躪的抗議聲。

    “桔梗，你先起來休息一下，喝口水吃點東西，我去問房東找把好點的椅子。”周強說著，把買來的一包零食遞給宋桔梗。

    “周強，這裏，我感覺很難集中精神。”宋桔梗站起來，伸了伸懶腰。她穿著白襯衣，外套天藍色針織背心，細細的腰肢，鼓鼓的胸脯，一副慵懶的模樣。

    “你是饞了吧？”周強笑道。

    “嘻嘻。這裏人家做飯好早，感覺真是香。”宋桔梗嬉笑著，打開零食袋子。

    “今天就暫時適應一下。我去把這個書桌椅子處理好，明天我們正式安排學習計劃。”周強說著，又擔心地道：“你，晚點回家沒關係吧？”

    “沒事，我就說去學校晚自習了。”宋桔梗一臉狡黠地笑著，然後滿臉幸福地道：“謝謝周強哥哥。”

    “知道了，桔梗mèi mèi。”周強也笑道。

    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宋桔梗就把周強定格成了哥哥，周強也弄不明白她的心思，所以就隻好認她做mèi mèi。周強也明白，如果宋桔梗這次考上了大學，那以後兩人就很難見到了。現在宋桔梗利用一下他的成分居多，要說情感方麵，好感可能有，但也僅僅是好感而已，還是朦朧的。進了大學校園，多少天之驕子，更不用說進了社會，以她的家庭，自然少不了青年俊彥，商界才子，她不可能不經過這些萬花筒般斑斕的考驗，就能夠決定下來一生的情感方向。

    周強發現，宋桔梗很有理智，或者說她有很強的克製能力，思路永遠那麽清晰，雖然她的詩歌寫得情感細膩，層次豐富，但現實生活裏她從不輕易表達。兩人在一起的時候，最多也就是拉拉手，就像幼稚園兩個小朋友，隔著距離。最多抱抱周強的胳膊，那是有什麽要請求的時候，算是有些撒嬌的意味，但對周強百試不爽，無往不利。

    房東是一個矮小的大媽，慈眉善目，皺紋堆壘，眉宇間仿佛上著一把鎖。她有一個兒子，也是一小個子，大概一米六的樣子，唇邊還蓄了小胡子，看樣子已經開始工作。周強去問的時候，房東大媽正和兒子一起吃飯，聽了周強的要求，她兒子二話沒說，就從桌子下拿出一張凳子，說：“這把凳子你先拿去，等下我吃完飯就幫你修椅子。”

    “小秦不是說他不來住了？讓我早些準備……”房東大媽有些疑惑地問。“你是小秦的同事，你要租下去嗎？”

    周強有些尷尬地說：“我，我就租用兩、三個月，7月以後你可以另外找租客租出去。這兩三個月就麻煩你們了。不好意思，也是臨時決定，小秦沒和你們說清楚。我很抱歉。”

    “這樣啊。”房東大媽又鎖緊了眉頭。

    “沒事。你不用抱歉。我們收了房租，秦先生怎麽安排我們都沒有意見。”房東的兒子坦率地說。

    周強覺得房東的兒子比較通情達理，看著也是一個情商不低的聰明人，於是他拿出名片，自我介紹道：“這是我名片。我在市外運下麵的合資企業，順遠國際上班。”

    “我叫高新，新舊的新。我在郵電局工作。”房東的兒子有些激動地伸出手和周強握手。“很高興認識你。”

    “哈，好名字。我也很高興認識高新。”周強讚道。兩人同時都笑了起來。

    旁晚，夜幕降臨的時候，周強和宋桔梗，一起離開租屋。這時，高新已經把椅子修好了。雕花書桌的廚門也打開了，掏空裏麵的東西，然後清潔了一下。這樣坐起來就方便多了。

    看著兩個俊男měi nǚ並肩走出院子，房東大媽奇怪地嘟噥著：“他們會不會是私奔逃出來的啊？”

    “媽，你胡說什麽”高新很是不滿地對大媽說：“那個男的叫周強，在市裏正規單位上班，和秦先生一個單位。”

    “我知道。”房東大媽愛憐地看了兒子一眼，又羨慕地說：“那姑娘好俊俏，你要是有這麽一個對象就好了。”

    “說什麽呢？媽。人家還在讀書呢，你沒看到啊，背著書包呢。”高新像是被人說中了心事似的，急道：“我看人家在準備高考呢。而且，你看不出來啊？名花有主。媽你就少操這個心了。兒子我一定給你找一個好媳婦來，放心吧！”

    周強在烏七八黑的弄堂裏騎著自行車，拐來拐去，宋桔梗抱著周強的腰，坐在不斷顛簸的後車架上。

    弄堂口高高的電線杆，慘白的白熾燈，好像在夜的頂端，俯瞰著這一片幽暗的古老建築群。

    每次宋桔梗抱上周強的腰，周強都會有一種莫名的興奮，他的話就會多了起來。大多數情況下，在大馬路上，宋桔梗隻是很小心地抓緊周強的衣服，隻有在七拐八彎的黑暗弄堂，她才會抱住周強，並且把臉貼在周強的背上。周強看到宋桔梗白嫩的小手纏繞過來，便感覺心裏湧起了無比的勇氣，然後開始妙語連珠。

    “那房東大媽肯定在說，這是一對私奔的小情侶，逃出來了。”

    “咯咯，咯咯。周強哥哥，你就帶著我私奔吧，逃到天涯海角。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