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莫須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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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牛皋蹲在土埂上,邊摳鼻屎邊訓李大嘴。【全文字閱讀】就在他說得唾沫四濺的時候,瞥見呂清廣從營帳門裏穿出來,朝他這邊看了一眼就轉身進帥帳。牛皋本想跟著過去,可是他的訓話還沒結束,李大嘴正躬身低頭擺出被訓斥的姿勢,這使他不得不堅持把唾沫星子繼續飛濺,殊不知李大嘴低頭就是為了不讓唾沫星子落到臉上。

    李大嘴原本是楊幺的手下,被牛皋逮住後就投降了,牛皋給了他一個起義的待遇,按當時的官方說法叫招安。李大嘴原本不過是農民革命軍的廚子,夠不上欽犯按說也享受不到起義待遇的,可廚子也有廚子的優勢,李大嘴擅長料理兩腳羊,牛皋和楊幺都是看了他這手絕活兒才把他留在身邊的。李大嘴之所以能把兩腳羊打理得如此美味除了祖傳的廚藝外也因為他本人同樣沉迷於吃兩腳羊,對料理兩腳羊也特別魔障,幹那一行還就得愛那一行,這才能幹出個樣兒來,不瘋魔不成活兒。李大嘴就對擺弄兩腳羊夠瘋魔的,可是他有個壞毛病,他不吃人頭,不光自己不吃,他根本不把人頭當道菜。以前楊幺不在乎,一隻兩腳羊百十斤,浪費個八斤半沒有關係,可牛皋不幹,嶽家軍可不興糟蹋糧食。他也不是第一次訓李大嘴了,訓一次也就管個二十來天,李大嘴的壞毛病就又會冒頭兒,牛皋就得再來一回。現在兩人都習慣了每月一次的唾沫星子洗禮,要是哪個月到該來的時候沒來就渾身不自在,像那啥不調似的。

    天已經黑下來了,圓圓的月亮也露了臉兒,明天就是鬼門開的日子,今晚兒的雜事兒多。

    兩名背嵬軍的後生已經在背風的埂下尋了個旮旯角兒架起了柴堆,拖著晌午捕回來的兩腳羊過來,笑嘻嘻的看著牛皋噴唾沫星子。

    兩腳羊還得李大嘴來料理,別人都沒這手藝,頂天也就打打下手。可就算你想幫幫手也得別人願意不是,李大嘴的脾氣古怪,他從來不許人看他的料理過程,說是祖宗成法講了這手藝傳子不傳女。嶽家軍裏也就他李大嘴有這手藝,這是他吃飯的碗,也是活下來的依憑。別人沒這手藝不說也沒這心勁兒,每烤製一隻兩腳羊對李大嘴來說是一次全新的藝術創作,是手與腦的和諧,是靈與肉的交會,源於色香味兒又高於色香味兒。李大嘴看不起背嵬軍的後生們,小子們不是加上火就生烤就是碼上鹽風幹,一點兒情調都不講。

    禿垂環的兩腳羊被倒吊在牛皋左邊屁股後麵的老柳樹上,柳樹邊就是溪水,洗剝起來很就手。這隻垂死的兩腳羊已經不再掙紮了,他看著溪水裏老柳樹的倒影,倒影在他眼裏是正的,而老柳樹是倒著的。他雖是完顏宗弼的部署,卻是漢人,是千夫長王鬆壽手下的兵,不過他已經不想分辨了,分辨也沒用,他知道自己已經不是人了,倒吊著的隻是一隻兩腳羊而已。

    牛皋開始感覺到口幹舌燥的時候就不再挖鼻屎了,這頓唾沫星子噴得兩人都很滿足,很有快感,很**。牛皋打了個噴嚏結束了這場戰鬥,李大嘴也仰起臉,一臉幸福的看著牛皋。牛皋衝倒吊著的兩腳羊一揚下巴,李大嘴就屁顛兒屁顛兒的跑過去開工,這點兒默契兩人還是有的。牛皋回身往帥帳走,他喜歡看李大嘴料理兩腳羊,李大嘴也不介意他看,就是看他也看不去李大嘴的手藝。可是大哥不讓他看,大哥說,君子遠庖廚。牛皋一管聽大哥的,凡是大哥作出的決策,我們都堅決維護,凡是大哥的指示,我們都始終不渝地遵循。大哥一貫正確,大哥是嶽飛,嶽鵬舉,是大鵬金翅明王附體。

    (二)

    嶽飛坐在太陽底下把手裏的小木牌反過來倒過去的看,早晨**點鍾的太陽毫不吝惜的將光芒塗抹在他身上,從逆光望向他的背嵬軍眼裏看去,他就是光輝的天神。

    起碼看起來像。

    小木牌一共十二枚,漆水不好,朱漆圖的不勻,描金也不夠細膩圓潤。

    不過嶽飛知道自己手裏拿的不是仿品,今上崇仰節儉,質量不達標的反而是真的,事情就是這麽怪。

    朱仙鎮已經拿下了,嶽飛不甘心的看著前方,手指無意識的在金牌上撫m,他想著呂清廣的話,十日前,呂清廣就告訴他會有金牌來招他還朝,並說此一去必將性命不保。這一切都是命注定的嗎?說心裏話,他並不相信呂清廣的預言,他不相信朝廷會對他下手,他相信高宗也相信秦相,他更相信天地正氣。他很有底氣,十多年的仗打下來,威望名聲豈是虛的。大不了解甲歸田,無外乎一顆帥印,不要也罷。

    太陽更高了,把前麵的路照得一片光明。

    嶽飛順著影子的方向往北方眺望,路就在前麵,繼續向前,他可以帶著光明去解放水深火熱的淪陷區,那裏的黎民百姓正在翹以待。可他不能去,去就是輸了,即使仗打嬴人也輸了。諸葛武侯出不了祁山嗎?出得了,當然出得了。可是出了祁山的諸葛孔明就不再是那個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武侯了。仗打輸了人才能贏,這才是人臣之道!當年諸葛孔明也一定就是這樣望著北方歎氣,然後搖頭感傷的南歸。曆史就是宿命。嶽飛把手裏的金牌想象成羽扇,輕輕搖著,仿佛間,一股不散的憂愁被*吹出宋代飄散向千年以後。虛幻的羽毛飛起一片,在夏末秋初的天空無風自舞,從嶽飛的胸腹間盤旋到嶽家軍的上空,轉動著,飄飛著,向北,向北,一直向著北方飛去。

    預言這十二道金牌的不僅呂清廣一個人,還有一個就是莫須。莫須是在呂清廣走後來的,那是鬼節的第二天下午,莫須飛馬而來,也是要告訴他這個預言,不過莫須說的結局和呂清廣說的大相徑庭。相對於一身深青色道袍的呂清廣,儒衫裝扮的莫須更得嶽帥的信任,從本質上講嶽飛給自己的定位是儒將而非武夫。大家都是儒家信徒,也算師兄弟,說話肯定聽得多。

    莫須說的也更合理,這個理不是合理的理而是宋儒的那個理。莫須說,高歌猛進,不外乎匹夫之勇,今天你打過去明天他打過來。打過去打過來都是一會兒的事兒,秦皇漢武夠勇猛了吧,又如何?天下定亂豈是單憑武力就可以決斷的,不合聖人教化,雖勝尤不足勝。

    嶽飛望著想象的羽毛飛向北方,他的心也一起向北飛去,穿過開封,向北,再向向北。現在回南方他不死心,他相信自己能直搗黃龍,沒有比現在更好的時機了。他望向天際,天命果如是乎?什麽是天時,現在的天命是會南方去。

    太陽鑽進雲層,天沒有早晨的時候那麽亮了,七月秋風雨,八月秋風涼。

    莫須走的時候說,秋天來了,大雁也在準備會南方過冬,現在是南歸的時候了。

    (三)

    完顏宗弼騎馬矗立在初秋的涼風,他要回家了,一路向北,回去好過年。他想著遠在北方的家,兒子應該又長高了,他給家人準備了很多禮物,一直想著回去看看,可是一直工作忙,沒時間啊!這次回去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

    一隊隊兵士從他馬前走過,向北,向著家的方向走。一個個都很高興,這次收獲也不少了,兜裏都裝滿錢財,馬背上也馱滿戰利品。馬車走在隊伍的最前麵,裝滿物質,用繩子捆著一串串奴隸。

    總算要回家了,每個人都很高興,至於開封?那又不是咱們的,能搬走的都帶上了,回家過年才是正事兒,這些城池也沒長腳,過兩年回來它還在這兒。打劫也是技術活兒,還得有眼光,風物長宜放眼量,過個兩三年回來說不定裏麵的東西比現在還多。

    這會兒行軍最好,再過個把月北方就該開始飄雪花了。完顏宗弼撥馬跟著隊伍緩行,現在回去沿途還可以打點草穀,讓弟兄們撈點實惠,就當是年終獎,出來時間不斷了大家也都不容易。誰不想日子過得好點,完顏宗弼明白要是福利不好大家就鼓不起幹勁兒,要想多點福利就得抓緊時間創點收。

    就在一門心思策劃著歸途草穀收集方案的完顏宗弼想得出神的時候,突然聽到身後響起急促的馬蹄聲,聲音由遠而近,向著他奔過來。

    完顏宗弼這輩子都是在馬背上過的,單憑這馬蹄聲他就知道這是一匹難得一見的寶馬良駒,他勒住韁繩回身向來路看去。

    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一道煙塵像旋風般向他襲來。完顏宗弼一驚,正待策馬後退,兩邊的衛士已經抽刀在手,擋在來人與完顏宗弼之間。

    莫須在完顏宗弼馬前勒住坐驥,白馬長嘶一聲四蹄一下就定在地上,莫須順勢一翻身就下馬站到了完顏宗弼的身邊。雖然長途奔馳而來可莫須的儒衫依然一塵不染,臉上也照樣豐神俊朗看不到一點趕路的倦怠。

    完顏宗弼一見來人是莫須,懸著的心馬上放到肚子裏麵了,他認識莫須,不僅認識那麽簡單,在黃天蕩要不是莫須他完顏宗弼能不能活到今天都是兩說。想當初,完顏宗弼被韓世忠困在那水窪裏,如果沒有莫須的地形圖那裏開得了三十裏水渠逃出生天。這份人情他完顏宗弼一直牢記著不敢或忘。今天見到救命恩人更是高興,立即邀莫須一同北上,共享富貴。

    莫須笑而不答,那微笑,笑得含蓄,笑得矜持,笑得完顏宗弼後脊梁涼颼颼的直抽抽。

    擋在兩人之間的衛士也在微笑收起刀退到兩旁,麵對著春風般的笑容實在是沒必要劍拔弩張如臨大敵。

    莫須笑著恭喜完顏宗弼,完顏宗弼被這突如其來的言語說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他看著莫須,現在輪到完顏宗弼不說話了。

    完顏宗弼既然不說話了莫須就開始說,莫須從天命說起,一直說到地,說到人,說到王道,說到南統北的客觀障礙和北統南的曆史必然性,從或然論說到相對論,從子不語說到物競天擇,說了很久,隊伍都基本過去完了莫須還沒說完。莫須說的話聽深奧完顏宗弼不是太明白,不過大體意思連猜帶蒙也知道了個七七八八,莫須是讓他繼續南下。莫須說的時候一直保持著不變的笑容,可是完顏宗弼已經快哭出來了。不管莫須說得如何天花亂墜完顏宗弼都不會繼續向南了,過幾年再來打打草穀是可以的,大軍南下就算了,他可不想再和嶽飛開戰了。完顏宗弼清楚嶽飛不是吃人不吐骨頭的魔鬼,是的,嶽大爺吃人從來都是要吐骨頭的,這一點天日昭昭人神共見。可也不能因為他吐骨頭就讓自己送上門去給他吃吧!背嵬軍看見自己的人馬就跟狼見了肉一樣,別人打仗就打仗他們那是打仗嗎?那是打獵。

    莫須越說越來勁兒,笑得也越來越甜蜜。

    完顏宗弼卻不想聽了,他不是不相信莫須,可絕不會為了莫須的微笑送上自己的血肉,這犯不著,他駁馬想走,可是馬身剛轉過來,莫須身影一晃已經到了他的前麵,伸手一抓緊緊的扣住馬的籠頭。一臉陽光燦爛的笑容對著愁眉苦臉的完顏宗弼說,你向南去,我絕對保證你見不到嶽飛,沒有嶽飛的嶽家軍還能叫嶽家軍嗎?

    (四)

    時間回撥到七月初一晚上月上柳梢頭的時辰,宋的“行在”臨安府。

    莫須坐在秦檜的相府書房裏看《論語》,這部書他看過無數遍了,倒背如流都不足以說明他對這本書的熟悉程度,可是一有空他還是會認認真真的再讀一遍,每次都像第一次讀一樣。半部《論語》治天下,這是部開卷有益的書,讀多少遍都不算多,背得再熟都不算精,所謂微言大義不是那麽容易體會的。

    相府人很多,很繁華很熱鬧,可是書房卻清靜得很,沒有人敢在這裏喧嘩,就是添茶的侍女也是悄無聲息的,特別是莫先生讀書的時候。這是規矩,相府的規矩一向嚴謹,沒誰敢犯。

    一陣腳步聲突兀的響起,由遠而近,在靜謐顯得格外嘈雜格外慌亂。

    莫須眉頭一皺,他聽得出這是秦檜的腳步聲,就是秦檜也應該沒有攪擾他讀書的膽子,今兒個這是怎麽了,一點兒規矩都沒有了?

    秦檜進了更貼切一些。

    莫須臉色往下一沉,儒家講究的就是個理法規矩,禮不可或忘。門都不敲哪裏還有禮呢?沒有禮哪裏還有理法可言?理法不存哪裏還有天道可循?敲不敲門不是簡單的敲門與否的問題,是兩個陣營兩條路線的大是與大非,事關天道人倫豈可輕慢。莫須的臉已經結了一層霜,他把手裏的《論語》重重的拍在桌子上。

    秦檜衝進來連莫須的臉色都沒顧得上看就慌張的把手裏的邸報往書案上一摔,這是克複西京河南府的捷報,怎麽辦?

    莫須左眉往上一挑,克複西京河南府捷報!他立刻把天道人倫丟到九霄雲外,抓起書案上的邸報細看。

    南軍北上其勢危矣,勝則更盛,莫須邊看邊覺得自己眼皮一個勁兒的跳。左眼跳財右眼跳災,兩個眼皮一起跳就是有國難財。看畢,把邸報往書案上一放,問,給嶽飛的班師詔了沒有,沒就趕緊。

    催促班師回朝的詔書是早了,可是嶽飛能回來嘛?秦檜一副愁眉苦臉的衰像,他擔心嶽飛乘勝出擊,回師直進黃龍府,要是嶽飛真的救出二聖,挾天子以令天下,再大軍南下。到那時就是高宗趙構怕也不可奈何了,自古弟不與兄爭,要是兩代天子都到了嶽飛手上——秦檜已經不敢繼續往下想了。

    莫須也在凝神沉思,不過他想的和秦檜想的不同。莫須擔心的是南統北的危局,嶽飛沒什麽可擔心的,可是大鵬金翅明王就不同了,佛光已經從這扁毛畜生身上退去,而吃人的習慣已經顯露出他妖族的本性,要是任由他得到誅仙陣那後果恐怕不堪設想。更可怕的是他的行為表現,從他的行為上看不到一點既得利益者的征兆,這是絕對不能容忍的。是的,莫須不是秦檜,他可以容忍嶽飛挾天子以令天下,可以容忍大鵬金翅明王縱橫華夏,甚至可以容忍妖族橫行,但是他絕不會容忍任何挑釁既得利益者權益的行為。非既得利益者可以通過種種手段成為既得利益者來分享利益,這是合規矩的,可是一個上位者沒有既得利益者的覺悟是危險的,一個妖族上位者沒有既得利益者的覺悟就是絕不容許的事情了。這太危險,太容易出現不受控製的局麵。莫須絕不允許這樣的事情出現,絕對不行,人必須有高低貴賤之分,這是天道,是至理。

    莫須觀察嶽飛很久了,在虔城他就覺得嶽飛的行為很可疑,為了一群衝撞了孟太後車駕的賤民居然屢次上密奏,不惜得罪皇上也要保下一城老小。不過當時莫須還是大意了,把嶽飛的行為歸納入沽名釣譽的範疇沒有進一步深究,現在看來怕沒有那麽簡單,誰敢保證沒有更深層的意識活動。

    戰端一起,朝廷對將官的犒賞極厚,可是嶽飛從來不取一。莫須邊回憶邊不由自主的念叨出聲,不取一?秦檜聞聲望向莫須,見莫須一臉沉重,秦檜不敢出聲,站在一旁等著莫須拿主意。而這時莫須腦全是嶽飛軍的賬目,這些年,嶽飛把犒賞全部分給將士,自己沒有留一點。不僅如此,有部將膽敢貪汙賞銀的他向來是立斬不饒。一次兩次還可以說說是收買人心,樹立軍威,可是每次都如此就是品行的問題了,就是意識和潛意識的問題了。這不是一個不貪財可以解釋得過去的,不貪財是好事兒,莫須從來不喜歡太貪的官,拿你該拿的那一份兒就好了,太貪是會招禍的,太貪會傷到其他的既得利益者,這是莫須不願意看到的。可是嶽飛不要說不貪墨他連自己的一份兒都不拿,這更是決不允許的。你不拿,別人怎麽拿得安穩?莫須冷哼了一聲,嫌疑太大,不能冒險。

    莫須的冷哼嚇了秦檜一跳,秦相國不安的看著莫須。莫須把邸報抓在手裏,站起身來命令:現在就進宮去,明天早朝務必金牌調回嶽飛。

    秦檜連聲答應著往外走,到了門口又遲疑的回身望著莫須,說服高宗趙構金牌這事兒秦檜有十足的把握,可金牌有用嗎?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眼看著二聖就可以握在手心兒裏了,現在金牌?這玩意兒好使不?

    莫須高深莫測的翹了翹嘴角,提起:十二道金牌連。

    (五)

    嶽飛坐在馬上憂心忡忡的瞅著南行的隊伍,他已經駐馬而立半晌了,逃難的隊伍越來越臃腫,牽牛趕羊扶老攜幼。張三的狗追著李四家的雞咬,王五吆喝的豬啃了蔡六挑著的大白菜,水靈靈的大白菜被豬給拱了誰能不氣,吵嚷聲、叫罵聲、撕扯聲、呼喊聲、小兒驚哭聲此起彼伏。

    一名背嵬軍的後生走在這群人裏,左臂已經少了一半兒,包傷口的布條上血還沒幹透,蒼白的臉上滿是無奈。他望望路旁一籌莫展的嶽爺,過去踢了蔡六屁股一腳,用力不大,就是個警告的意思。他沒耐煩心去勸架,傷口一陣陣的鑽心疼痛讓他對眼前的繁雜厭惡透頂。

    蔡六挨了一腳老實了許多,悶頭挑起擔子往前走,擔子裏一頭挑著破被褥一頭挑著大白菜,這是他全部的家當了,被王五家的豬咬過兩口的大白菜讓他心痛不已,吃一塹長一智,這次蔡六學聰明了,把白菜放在前麵,破被褥放後麵,眼睛一刻不敢離開鮮嫩的大白菜。

    王五見蔡六挨了一腳灰頭土臉的走了,不禁有幾分得意,往背嵬軍的後生麵前湊了湊,想白活幾句套套交情。誰想人家殺氣騰騰的把眼一瞪,王五嚇了一跳,往人堆裏鑽去。

    這件事兒,嶽帥不滿意。

    這件事兒,背嵬軍的後生不滿意。

    這件事兒,蔡六不滿意。

    這件事兒,王五也不滿意。

    王五和蔡六異口同聲的嘀咕著,媽了個逼的,你小兔崽子又不是城管憑什麽踢人,有本事你別往南走,你牛逼你往北上啊!

    背嵬軍的後生一直沒說話,他緊咬著牙,腮幫子都已經麻木了。手臂真***疼,疼死了!這一仗打的窩囊,進不能進退不能退,攻不能攻守不能守,跟活靶子一樣讓人家打。嶽家軍還沒吃過這樣的虧。他氣憤的想著,沉默的往南走。傷亡的兄弟越來越多了,仗也是越打越沒勁。這樣的傷亡是沒有軍功的,一場又一場算不上戰陣的戰陣打下來,兄弟們也就倒下的差不多了。他抬頭看看滾滾的人流,他麻木的往前走,走著走著就漸漸習慣了逃生的感覺,自己畢竟還活著。他也漸漸忘記了自己是嶽家軍隻記得這是國曆史上一次重大的遷徙,他的行走已經不是簡單的行走,他走在流動與秩序之間建構了古時期的社會與思想化。

    嶽飛歎了口氣,人心散了,隊伍不好帶了。

    (六)

    紹興十一年的第一場雪來得比往年稍微晚些。

    可是當來勢洶洶的寒流從西伯利亞一路席卷而來,自北向南一夜都披上了銀裝。

    莫須一身素白的儒衫在飄飛的大雪策馬急行,他奔波了大半個國,進行了詳細的調查取證。莫須的工作態度是極端嚴謹的,實事求是是莫須的行為標準。按呂清廣的話說,莫須絕不會冤枉一個壞人也絕不會放過一個好人。

    將近一年的時間,莫須把嶽飛查了個底兒掉。越查越觸目驚心,他深感愧疚,自己怎麽就沒有早點兒現這個包藏禍心的妖物呢?真是不殺不足以正乾坤。別的不說僅憑一句,凍死不拆屋,餓死不打擄,這就是十惡不赦的大罪。百姓如羊群,代天以牧之。放羊就是為了吃羊,不禍害老百姓你算個什麽上位者。都這樣行事,既得利益者的次序還要不要了?一樁樁一件件鐵的事實說明嶽飛就是混進來的異己,是披著狼皮的羊,莫須已經打定了主意,必殺之而後快。

    (七)

    麵對拍著桌子跳腳的潑韓五秦檜心裏虛。

    秦相爺一點兒不怕才晉級太保,封英國公,兼河南、北諸路招討使的韓世忠,可是他怕黑社會大哥潑韓五,當官的也得傍款兒、傍黑。人家姓韓的黑白軍三屆通吃,雖然白道勢力秦相爺一家獨大,可是惹急了潑韓五人家可以用黑道勢力對付秦家老小,有千日做賊的沒有千日防賊的,老虎也有打盹兒的時候。可是秦相爺最害怕的還是軍,韓家的兵野,脫了官服那就是土匪。

    潑韓五來相府是責問憑什麽抓嶽飛的,他要罪證。

    這事兒不好說,可又不能不說。

    秦檜不想惹急了潑韓五,為嶽飛的事兒和帶黑社會性質的兵痞掰腕子實在不值,他一推六二五的說,這事兒是莫爺的事兒,罪證莫須有。

    莫須到底有沒有,秦檜不關心,把自己摘幹淨就行了,他估計潑韓五也沒膽子跟莫須較勁兒。

    果不其然,一聽莫須攪在裏麵潑韓五就規規矩矩的變回了才晉級太保,封英國公,兼河南、北諸路招討使的韓世忠。

    秦相爺對英國公可沒有對潑韓五的敬畏,臉色一沉,端茶,送客。

    潑韓五通過道上的朋友打探了一圈兒,算是明白事情的究竟了,長歎一聲,老嶽啊,想當初吳階花二千貫買了一名士家女兒送你,你把她操了不就什麽事兒都沒有了嗎?你裝個求的陽痿,現在怕是連呂清廣先生都救不了你了,雖然那逼比你還陽痿。

    是日夜,英國公聚家將人等訓話把今年過節不收禮這條戒律給廢了。

    (八)

    莫須在很久以後非常後悔當初指使秦檜擊殺嶽飛的行為,秦檜也是指使的監察禦史萬候卨。

    不親力親為,很多事情看似差不多可是差之毫厘謬之千裏,莫須在千年後追悔莫及。他咬牙跺腳痛心疾,當初怎麽就懶了那麽一下呢?莫須不是後悔不該殺嶽飛他後悔的是沒有親自動手。莫須悔不當初。

    後悔有用嗎?

    當時莫須不知道,在朱仙鎮的時候大鵬金翅明王就從嶽飛的身體分離了出來,當他知道的時候已經是西元一九九五年八月十日星期四,農曆乙亥火年,七月大,十五日又是鬼節。在雙流縣縣政府人事局局長辦公室,莫須以看到進門的呂清廣就明白自己錯了。

    不過這已經不是嶽飛的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