剝皮者的城市原來的名字無法翻譯成人類的語言。這可能源於兩者世界觀的巨大差異。不過這倒也不是十分重要，畢竟已經沒人會再提起它了。這座城市有很多教堂，每個教堂都有一座會定時敲響的鍾，這些鍾靜靜的在這被時間遺忘之地等待著，等待著下一次敲響之時以提醒這裏僅存的居民時間的存在。

    根據伊文的觀察，這裏確實是惡魔的聚居地。

    你也是住在這樣的地方的嗎？”歐賽斯特問。

    雖然跟我所居住的北都完全不同，但我就是能感覺得到。再說這裏到處都是惡魔殘留的氣味。”伊文說，“隻不過除了惡魔的味道也有人類的味道。”

    什麽意思？”

    也許這裏曾經同時居住過人類和惡魔。”

    怎麽可能!”歐賽斯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惡魔和人類怎麽可能居住在一個城市裏？

    別激動，”伊文不耐煩的說，“也可能是惡魔抓的奴隸。”

    顯然歐賽斯特更願意相信這種說法。隻是伊文自己心裏清楚，他這麽說完全是為了讓歐賽斯特能夠接受。從他收集到的信息來看，這個城市曾經居住了數量相當龐大的人類和惡魔，這確實有點難以理解，但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畢竟在他所知道的各種傳說中，人類和惡魔從來就沒有完全離開過彼此。

    你們也會抓人類當作奴隸嗎?”歐賽斯特問。

    抓被詛咒者嗎？”伊文反問。

    確實普通人根本不可能進入北地，抓被詛咒者又沒什麽好處，畢竟惡魔也恐懼詛咒。

    兩人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卻完全不能引起塞林哪怕一點點的關注。3個人終於接近了一所教堂。

    這是在遍尋無果後伊文和歐賽斯特權衡之下做出的決定。雖然教堂可能會有剝皮者守衛。但看樣子對方還保持著理智，如果能夠進行溝通的話也許並不需要使用暴力。相對而言高塔和城堡就給人一種生人勿進的威懾感。

    當然他們選擇的並不是最開始發生衝突的那所教堂。這座教堂要比那座規模大一些。外表跟王國內的教堂有幾分相似，但歐賽斯特還是本能的將這種聯係無視掉了，盡管種種跡象都表明這裏確實曾經是人類和惡魔的聚居地，但不知道為什麽，他就是不願意接受這點。

    伊文把這歸結於人類皇室的教育。他無意就這個問題跟歐賽斯特爭吵，他知道，王子殿下早晚會接受現實的，隻要他在現實中呆足夠長的時間。

    推開教堂的大門，昏暗的大廳裏高聳的穹頂和狹長的廳堂顯得有些局促，隻在最深處點著火把，布告台上掛著一個模糊的影子，下麵一個人跪伏著。

    多麽濃鬱的詛咒氣息啊，外來者，你們不該用你們被詛咒的軀體闖入這神聖之所。”那人慢慢站起身，用一種低沉的聲音說道。

    我身上的罪來自我的主，我身上的罰來自我的主，我身上的一切皆因我主。隻是我不知道，我的主是否也曾降臨於此，將它的福降注於此，將它的咒降注於此。”伊文向前一步說，“吾乃北地王者——”

    接著他說出一連串咒語一樣的句子，就算歐賽斯特早就可以跟他正常交流，卻還是聽不懂這些句子。

    教堂深處的人靜靜聽完伊文的話，緩緩說道:“你的主就是我的主，但你的王並不是我的王，此地也並不是北方惡魔之地，也不是人類諸王之地（說這句的時候他還刻意看了一眼歐賽斯特），我並不會屈從與你。”

    你不需要屈從與我，我來此地隻為尋求主的救贖。”伊文繼續跟那人打著官腔，就連旁邊的歐賽斯特也有點不耐煩了。雖然大家都是皇族，但畢竟已經落魄於此，就不要在擺弄這些無聊的官方詞匯了吧。

    主從不救贖任何人。”

    這是一句出乎意料的話，大部分人信神歸根結蒂是因為相信自己最終會獲得神的救贖，但這個家夥卻直接否定了這個基礎。連伊文一時間都有些茫然，搞不懂對方的意思，難道這是要開打嗎？

    但如果有可能，作為主的仆人我倒是願意提供幫助。”那人接著說。

    於是伊文表明了自己一行人是為同伴找藥才貿然進來的雲雲。結果對方非常爽快的答應送給他們一些藥材。歐賽斯特不禁覺得如果最開始就直接表明目的反倒簡單得多。

    這個所謂的神的仆人，或者說類似神父一樣的家夥也是一個剝皮者。他叫普瑞斯。是個身材高大的地下民——他們如此稱呼自己。

    這人身高2米有餘，跪伏在地上的時候看起來就很大隻，站起身更是一副一覽眾山小的樣子。他身上披著灰褐色的麻製鬥篷，臉上也帶著白色麵具。麵具後麵的眼睛布滿血絲，也是一個剝皮者。他帶領3人來到教堂的儲物室，尋找需要的藥材。

    想拿多少都可以，畢竟這裏的人都已經用不上了。”普瑞斯一邊在貨架邊踱著步一邊說，語氣裏沒有多餘的感情。

    這裏還有很多被詛咒者嗎？”歐賽斯特問。

    你是指外麵還是裏麵？”普瑞斯停下手裏的動作反問。

    什麽外麵裏麵？”歐賽斯特不解。

    如果你說的是和我一樣的家夥，那是屬於外麵的人，這樣的人並不多。你們在街上的時候應該也注意到了，這個國家其實已經死了，我們這些神的信徒可以說是最後的見證者了，見證這個國家的滅亡。但你要說的是裏麵的話，倒是應該還有不少人在吧。不過我也無法確定，畢竟我已經很久沒離開這裏了。”普瑞斯慢慢的說，顯出一種老態龍鍾的感覺，但聽他的聲音還是比較年輕的。也許是常年侍奉神靈的工作讓他變成這樣的吧。

    裏麵，什麽裏麵？”歐賽斯特追問。

    那些高塔裏麵。”普瑞斯說，“那裏麵都是不信神的人。”

    也許他們覺得信神並沒什麽好處呢？”伊文有些挑釁的說。

    你信神嗎？”普瑞斯盯著伊文，當然伊文最開始就表明了自己的信仰，所以他這是明知故問，不等伊文回答他又接著說:“你信神是為了得到什麽好處呢？”

    這麽說，你信神從來不求回報咯？”伊文似乎抓住了要點。

    我信神隻是因為我信仰它，我信仰它的強大，信仰它的偉大，信仰它的美麗，信仰它的無上。僅此而已。”普瑞斯說。

    原來如此，即便它在你身上刻下詛咒，即便它將你丟入地獄，即便它要毀滅一切，你依然不為所動，是嗎？”伊文問。

    如果那就是它想要的話。”普瑞斯確實不為所動。

    不管在哪，這些宗教狂徒都最難搞。歐賽斯特暗自感歎道。

    得到足夠的藥材之後，又聽普瑞斯講了一下使用方法，3人便要離開教堂。

    重回那狹長的大廳，借著周圍的火把伊文隱約看清了那懸吊在布告台之上的東西。那好像是一個詭異的雕像，但又缺乏雕琢的痕跡，有如天成。伊文看過太多古代典籍，他知道那東西絕不會是什麽神靈的塑像。於是他問普瑞斯:“那象征什麽？”

    那是神的足跡。”普瑞斯也望向那懸掛著的詭異物體如是說。

    伊文點了點頭，似乎若有所悟，在他們離開教堂的時候他對神父說了一句歐賽斯特聽不懂的話。

    你剛才說什麽？”歐賽斯特問。

    沒什麽，祈禱詞而已。”伊文說。

    正當3人打算馬上返回冷湖的時候，一群身披灰色鬥篷臉上帶著白色麵具的人攔住了去路。為首的一人麵具上還有一道裂痕。

    報應來的真快啊。”伊文說。

    也許我們應該把你交給他們。”歐賽斯特雖然嘴上這麽說，但已經拔出了劍，伊文和塞林也做好了戰鬥準備。

    對方大概有20幾人，也都抽出了刺劍，看來一場惡戰在所難免。

    然而就在雙方劍拔弩張之時，身後教堂的大門卻被打開，神父普瑞斯走了出來。

    你們還嫌這塊土地上流淌的鮮血不夠多嗎？”他大聲訓斥道，似乎是在同時對雙方說。

    他們玷汙了聖地，必須付出代價。”領頭的剝皮者沉聲說。

    是我們自己玷汙了聖地。”神父話裏有話。

    領頭人沉默的低下了頭。

    這些人並沒有玷汙聖地。”神父接著說，“因為聖地已經不存在了。”

    領頭人先是一怔，接著似乎想要反駁，但最終還是沒有說話。一時間在場的人都沉默了。

    僵持了片刻，領頭人收起了刺劍，其他人見狀也紛紛收起武器。似乎不會有戰鬥了，但剝皮者們卻沒有讓出離開的路。

    歐賽斯特疑惑的看了看領頭人又看了看神父。

    領頭人說道:“既然如此我們還堅守什麽？”

    堅守你的內心！”神父回答。

    但這樣蒼白無力的回答顯然無法解決任何問題。於是領頭人做了一個決定。他緩緩的將臉上的麵具摘下，丟在地上。如同半塊蛋殼一樣的白色麵具滾動了兩圈扣在了地上，空洞的眉眼無神的望著周圍的一切。

    領頭人轉身離開，孤獨的消失在死寂的城市中。但就在這時，鍾聲從四麵八方響起打破了城市的死寂，其他剝皮者聽到鍾聲紛紛摘下自己的麵具丟在地上轉身離去。

    伊文向神父示意，看到神父微微點頭便和歐賽斯特一起離開。

    你是怎麽做到的？”歐賽斯特確信神父的出手相助很可能是因為伊文最後的那句話，“你對他說了什麽？”

    不如以後你自己問他吧。”伊文在歐賽斯特麵前搖了搖手指意味深長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