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連迪爾也無法真正搞明白海究竟發生了什麽。

    整個海麵結出了一層狀態詭異的白膜。這層白膜有些類似鹽殼或者冰麵，但又有些顯著的區別。它的表麵並不十分粗糙，但臭蟲他們的小車在上麵也不會打滑。它的內側能看到一些相互扭曲糾纏在一起的脈絡一樣的紋路，紋路的邊緣都是結晶狀的微粒。這些花紋和微粒是如此密集，使得整片海麵都呈現出白色，但若趴在上麵仔細觀看卻也能看到下麵不深的地方流動的海水和海浪擊打產生的泡沫。

    臭蟲試著在上麵隨便打了幾個小孔，發現那層物質的平均厚度也就幾公分而已。但巨大的龜人走在上麵也完全沒有壓力。

    龜人長老對他們的小車非常中意，於是他讓一些強壯的龜人負責背車上的補給，然後自己帶著幾個“小朋友”坐在車上，由另外幾隻龜人負責拉車。

    剛開始臭蟲他們還有些不好意思，但看長老一副就該如此的樣子，也就慢慢接受了。一路靠雙腿走來的他們原本還在心裏盤算如何徒步跨越這片大海，現在倒是樂得清閑。

    大群龜人們紛紛踏上固結的海麵，開始了如同大遷徙一般的旅途。迪爾注意到一些龜人背上背著很大的包裹。長老告訴他那是送給法師的禮物，一些可以用來催動魔法的魔石。

    為了打發漫長而又無聊的旅行時間，臭蟲就講起了關於地麵世界的事情，這下不僅龜長老聽得津津有味，迪爾和裴娜自然也是興致盎然。臭蟲一時間成了眾人的焦點，不禁眉飛色舞，口若懸河。這是他在地麵之上所無法想象的，在這裏他得到了前所未有的關注，不但沒人會惡意找他的麻煩，羞辱他，反而大家都非常尊敬他。裴娜甚至不止一次表示自己喜歡臭蟲先生。

    這使得這個一直處於社會底層的小人物感受到了自己從不敢奢求的一切。也使得他越發堅定的想要為了這些可愛的人做出努力，為了能解除詛咒而奮鬥。盡管他自己不是一個被詛咒者，但他卻一直感受著這個世界的惡意，他覺得他之前所遭受的一切也一樣可以被稱為是一種詛咒。他不僅要為眼前的同伴們尋求救贖之法，更是要救贖他自己。

    黑騎士一直在車下步行，盡管裴娜幾次邀請他上車卻都被他拒絕。不過裴娜也不放棄努力，經常下車陪著黑騎士一起走。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她已經完全不怕這個高大的騎士了。雖然對他不理不睬的態度有些不滿但還是堅持不懈的用各種方法騷擾他，試圖引起他的注意。

    對此一直對裴娜懷著某種心思的臭蟲倒也不是十分在意。他自己也清楚自己的那份心意永遠都隻能埋藏在心底，有些事情就算到了世界的盡頭也是無法改變的。而裴娜多次說的“裴娜喜歡臭蟲先生”的話也讓他更加確信自己的立場，但同時他也對裴娜感到一種同病相憐的惋惜。她與黑騎士的那種狀態，似乎也正是他與她之間的狀態，那是一種近在咫尺卻又遙不可及的幻象。就像遙遠海麵上偶爾會出現的蜃景。

    龜人們似乎有著豐富的跨海經驗，他們從不會被蜃景迷惑，也不會迷路。更不需要停下來確認位置和方向，他們就隻是悶著頭緩慢而又堅定的朝一個方向走。

    茫茫大海之上除了慘白的海麵和陰晴不定的夜空沒有其他景色。龜人們的忍耐力極強，既不需要喝水也不需要進食。不休不眠的趕路。臭蟲幾個人吃睡都在車上解決倒也不會被落下，似乎一切都過於安逸了。

    臭蟲已經記不清睡了幾次，也無法確定經過了幾次漲潮。總之他作為地上人對於時間的把握已經徹底模糊了。這多少讓他有些精神恍惚。而就在恍惚之際，他隱約看到空空如也的海天交接之處出現了一根柱子，然後是第二根...

    臭蟲猛然驚醒過來，他看到遠處無數高大的塔樓直指天際，塔樓周圍則是烏雲密布電閃雷鳴。

    好可怕的海市蜃樓啊。”臭蟲感歎道。

    哦，不，那不是海市蜃樓，那就是我們的目的地培都塔，法師之地。”長老說道。

    天啊，那些塔好高啊，它們要伸到哪去啊！”一旁的裴娜也感歎道。

    那你可得問建造它們的人了。”老龜人說。

    培都塔究竟有多少人啊？”迪爾問。

    就隻有一個人。”

    這下所有人都長大了嘴。因為路上就聽臭蟲胡吹地麵上的事了，大家反而沒有過多的詢問關於培都塔的事情，反正早晚都會看到。但當自己親眼看到那宏偉的法師塔群並得知這都出自一人之手時，其內心的震撼簡直難以用語言形容。

    但他們很快也意識到了一個嚴重的問題。有如此能力的人都被困在這裏，那豈不是說他們永遠都沒有出去的機會了嗎？要知道對方可是專業的空間法師啊。

    他修建這些塔不會是想通過這些塔去地麵吧？”迪爾問。

    但老龜人隻是笑而不答。幾人見狀也隻好強忍著好奇，等待到達培都塔的時候親自去問它的建造者。

    這時一路上一言不發的黑騎士突然開口說道:“海下有動靜！”

    老龜聞言忙示意一直跟在車旁的隨從，那個龜人用手指摸了摸凝結的海麵，然後舔了舔手指也露出了不安的神色。

    糟糕，快走！”老龜人叫道。雖然聲音不大，但整個龜群都開始加快了移動速度。臭蟲、迪爾和裴娜也跳下車來，讓他們沒想到的是這些烏龜跑起來速度完全不輸他們。

    迪爾沒有忙著跑路，他俯下身查看海麵。起初並沒有發現什麽異常，但很快他就看出了端倪。那些白膜上的紋路變得有些古怪，可以看到裏麵參雜著些許黑絲般的物質，那些如短頭發一樣的東西好像還能活動。而紋路周圍那些原本很小的結晶體已經變得非常大了，裏麵也有東西在動！

    之前也提到過，龜人無法下海的原因是因為海被詛咒了。但具體的情況幾人卻不是十分清楚。看到眼前的情況迪爾的腦海中突然閃過幾個畫麵，那是他不願回憶的過去，但那畫麵給了他啟發。他漸漸明白了這海被詛咒的真相。

    海被詛咒之物占領了。”迪爾道，“而這片白膜其實是它們的繁殖場！”

    那——”臭蟲也注意到了海下的異常，那些結晶體其實就是卵，而卵內即將孵化出來的就是他們先前在海邊看到的那種外形詭異的蝦米一樣的生物。

    當時他們並不知道這就是詛咒之物，但卻出於本能遠離了它們，所以現在也不清楚這些東西究竟有什麽危險。

    天哪！”裴娜失聲尖叫，她並沒有注意到那些還在卵中的東西，她看到了更恐怖的景象。海麵之下一個龐然大物正在緩緩遊動。第一眼裴娜還以為那是一條大魚，但很快她就發現自己錯了，這世界上怎麽可能有那麽大的一條魚？這東西在一整片海麵之下蜿蜒流動，蒼白的身軀在蒼白的海麵的映襯下顯得並不明顯。隻是看到它的人都會很快發現，自己看到的不過是它龐大身軀的極小的一部分。裴娜感覺自己看到的是一碗湯麵，這整碗湯就是海麵，那東西就是湯中的麵條，而自己不過是一隻掉進湯中的螞蟻。

    這是怎麽回事？”迪爾問長老。

    原本時間是足夠我們通過大海的，但不知道為什麽，孵化提前了。”長老也是一頭霧水。

    雖然培都塔已經出現在前方，但距離依舊非常遙遠。如果海麵突然變回液態那後果不堪設想。

    以前沒發生過這種事？”幾人一邊趕路一邊問長老。

    長老搖搖頭說:“在海被詛咒之後，我們利用繁殖期過海的次數多得數不清，但提前孵化這種事情還是第一次。”

    聽長老這麽說，幾個人不禁都在心裏敲起了鼓。如果說之前人家無數次都沒遇到問題偏偏這一次跟他們一起的時候出了問題，那要說這事跟他們無關，也就隻有去騙三歲小孩了。

    隻是不知道是龜人生性單純還是顧不上找他們算賬，總之龜人們並沒有針對他們。臭蟲不禁想到，這事如果發生在地麵之上的世界，怕不是首先就得拿他們幾個祭海。

    一幹人跑了一陣就已經是上氣不接下氣，但和培都塔的距離幾乎沒有縮小。高塔之林依舊在遙遠的天邊，而海已經變得越來越不安分了。

    原本平坦的海麵開始出現一些肉眼可見的凸起，有些地方還能看到類似波浪在下麵湧動造成的起伏。顯然海麵隨時都可能破裂。

    如果掉下去會怎樣？”裴娜問。

    會被海——吞噬。”長老簡單的說。

    吞噬？幾個人都是一陣膽寒，看來海中的那些小東西果然不好惹。如果這就是個孵化場的話，那麽它們剛剛出生必然需要吃的。一想到自己可能會被無數如小蝦一樣的蟲子吃掉，臭蟲原本疲憊不堪的雙腿便似乎又有了力氣。

    就在所有人都疲於奔命之際，迪爾突然聽到身後傳來撲通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