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爾費了很大功夫才終於將所聞所見消化幹淨。也許是因為自己一直居住在冷湖，沒見過什麽世麵吧，就連裴娜那小姑娘的接受能力都明顯高於自己。

    幾天下來，迪爾的傷已經完全好了，同時對培都塔也有了一定的了解。這片規模龐大的塔群確實是由名為培都塔的大法師一人所建，隻不過消耗了難以計數的時間。他們登陸的那座塔是早期建起的幾座塔之一，那時培都塔還是一個很傳統的魔法師，所以建起的法師塔也非常傳統。但天資聰穎的他很快就發現了這個世界所蘊藏的一種特殊力量，也就是被稱為科學的魔法。那是這個世界所特有的東西。其信息就藏在龜人族的背甲之上，也就是說，這是神傳授給龜人們的力量，隻可惜這些龜人實在愚笨，竟沒有一人參透其中奧秘。

    也許這正是神放棄這個世界的原因之一。不過從它之後創造的世界來看，它顯然不僅改變了世界的構造，也改變了魔法的基礎。

    隻是它可能低估了地上人對於力量的渴求，為了變得更強他們會利用一切可以利用之物。

    培都塔洞悉了魔法的力量之後，在龜人的幫助下很快擴大了法師塔的規模，同時在世界多處建立了傳送門，借此提高收集資源的速度。

    同時他依靠這種力量極大的延長了自己的壽命，為的就是有朝一日帶著他的新力量回到地麵之上。一開始一切都還在按部就班的進行，雖然速度始終還是太慢，就算他已經獲得了幾乎無限的生命卻也漸漸感到了絕望。一方麵，從物理層麵突破這個世界回到地麵顯然是不現實的。盡管兩個世界是部分連接的，但連接的方式卻超過了他想象的極限，他始終無法真正理解那種狀態，具體來說他找不到世界的邊緣。甚至連這片海的邊緣都找不到。

    他一度以尋找海的另一邊為目標，他為此製造了很多魔法使魔——沒錯，負責送餐的那個也是其中之一——去探路。當然那些使魔的體積都不大，它們攜帶著特殊的魔法元素，可以被觀測塔上的感應裝置感應到。培都塔讓這些使魔從不同方向離開，然後日夜檢測它們發出的魔法信號，但最終第一批使魔全部了無音訊。培都塔並沒有灰心，他知道那些使魔所攜帶的魔法元素還是過於微弱，隻要距離超過監測塔的監測極限就會失去信號。於是他幾度改良使魔和監測塔，不斷加強它們的性能。同時他也將自己的目光放到了那永夜的天空之上。一些具備飛行能力的使魔也被製造出來。

    他不斷的研究，不斷的製造，一批接一批的使魔被投放出去。日複一日，年複一年。但始終都沒有一個使魔到達世界的盡頭並發回信號。所有的努力最後都隨著使魔飄向大海深處，飛向夜空深處。

    培都塔意識到也許這個世界真的是沒有盡頭的。也許一個陶匠無法做出一個無限大的陶罐，但顯然神可以。盡管他還無法理解這種無限的狀態是如何成立的，也無法去想象無限本身是什麽狀態。但他還是將研究的重點轉移了。雖然他依舊沒有放棄探尋世界的邊界，但也將更多精力用在了新的研究方向。

    他開始到處收集關於神的信息。這其中最為重要的自然就是龜人族所掌握的神諭，當然神諭上記錄的大多都是跟科學有關的事情。培都塔知道越多關於科學的事情，就越對世界本身感興趣，同時也對神本身產生了興趣。

    隻是無論他怎麽努力卻都無法通過神設置的屏障。他找不到世界的邊緣，也無法回到地麵之上。而且發現了傳送魔法本身的極限，當距離達到臨界點時，即便注入再多魔力也無法驅動傳送門。

    這其中的原理其實和探路使魔很像，這種遠距離的魔力擾動終究是有極限的。如果想要突破這個極限就需要完全不同的一種方式。

    但這種方式將極其危險。首先施法者無法確定目的地的具體位置，如果直接傳送到什麽危險的地方，那就死的太冤了。其次，一旦傳送就無法返回，根本就是賭博。

    培都塔不是個賭徒，他絕不會做這種缺乏準備的事情。他相信的是秩序和規律，所以他認為隻要自己不斷探索，總有找到正確方法的一天。

    畢竟他已經從神那裏得到了無限的生命。他有的是時間。但他卻沒想到，世界沒有時間了。

    詛咒降臨於世，一切都籠罩在毀滅的陰影中。很多東西開始變得不正常。就連獲得了神的秘密的培都塔都感覺到了危機。但此時他的研究依舊沒有突破性進展。這時他在神諭中得到了新的信息。那也是最後的神諭，神諭的內容很簡單:我將要離開。

    這並沒有讓培都塔感到意外，甚至他曾一度以為詛咒就是神離開的信號。但這最後的神諭卻突然點醒了他。一個一直被他忽略的可能性出現在他的腦海中。那是他過去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但現在卻讓他產生了一種不可抑止的衝動。

    那句最後的留言突然讓他明白了一件事——神是可以自由穿梭於世界的！

    但它是如何做到的呢？此時的培都塔腦子裏已經完全是科學的那套思維方式了，他開始假設，神穿越世界也是遵循著特定的方法和規則的，雖然那可能不是人類可以了解的事情，但有沒有一種可能，哪怕是最微小的可能，作為人類的我們可以得到一部分神的力量去做隻有神能做的事情呢？

    培都塔陷入了痛苦。因為他是個虔誠的信徒。他感覺自己的想法顛覆了自己的信仰，但他沒發覺的是，他其實早已跨越了一個信徒最後的底線。

    長長的聯絡橋上，臭蟲眺望著遠方無邊無際的大海，那凶猛的海濤之下就是詛咒棲身之所。在這裏經常可以看到那種巨獸在海中翻騰。培都塔稱之為咒鮫。還好塔群下方的水中有防禦裝置可以阻止咒鮫進犯，臭蟲才得以在這裏安然的觀賞那頗為壯觀的詛咒之物。

    最開始他還對那巨物充滿恐懼，但時間長了，恐懼慢慢褪去反而生出一種欣賞的心情。盡管是詛咒之物，但也確實非常漂亮。

    望著頭頂高聳的塔樓，他不禁去揣摩那高高在上的大法師究竟是如何看待詛咒的。大法師雖然不曾露麵，卻有求必應，臭蟲可以不分時間場合的跟他進行交流。他亦師亦友，短短幾個星期就教給臭蟲大量知識以及獲取這些知識所需要的思考方式。

    真是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這些知識以及它們背後所蘊藏的東西使得臭蟲重新認識了世界，他甚至覺得最近的幾天自己才是真正活在世界之上。因為他不僅僅是活著，還會去思考。是培都塔教會了他真正的思考。

    同時他還教會了他使用簡單的魔法，名為科學的魔法。

    臭蟲此前完全是個門外漢，也從來沒有覺得自己也可以成為一個法師，但這名為科學的魔法卻出乎意料的簡單，他隻需要按照特定的順序將魔法物質組合起來就可以使用出跟培都塔一樣的魔法。這真是太神奇了，不過對臭蟲來說很簡單的事情，對迪爾和裴娜來說就很難，他們總是將所謂的魔法物質搞的一團糟。有時候勉強將它們組合起來，但卻會發生各種意料之外的情況。不過好在魔法物質一旦組合完成，隻要有魔力驅動，他們也可以使用簡單的科學魔法。比如能發出光亮的魔法道具便是隻要按下按鈕就可以發動，不要說是人，就算是猴子也可以學會。

    連迪爾也不得不感歎，這種魔法如果真的流傳於世，恐怕正統的魔法就有被淘汰的可能。

    隻不過這種魔法也有其局限性，那就是效果越強大的魔法所需要的魔法物質也就越複雜，組合難度也越高。迪爾發動冰錐擊破大門隻需要5秒，能產生類似效果的魔法道具則隻需要1秒，但製作魔法道具本身卻需要大半年時間，而且對用來驅動的魔力物質也有很高要求。

    不管怎麽說，科學確實很有趣，但這能幫我們離開這裏嗎？”迪爾一邊擺弄著手中的發光魔具一邊說。

    我也不清楚，但這終歸是一種可能性。”臭蟲說，臉上的表情和眼中的光都讓迪爾和裴娜驚訝。他們無法理解臭蟲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麽，讓他看起來仿佛突然高大了許多。他們隻知道這個夥伴在短時間內不斷成長，他在變得越來越強大。盡管他依舊是那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侏儒，也不能釋放最簡單的傳統魔法，但卻給人一種可以依靠的感覺。

    有時候我覺得他就像是一個賢者，我相信總有一天他會帶我們離開這裏。”迪爾看著沉迷於科學研究的臭蟲感歎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