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越下越大，雖然已是黎明，但天空卻陰沉得猶如焦黑的鍋底。似乎就算到了白天，夜卻還要延續。

    號角聲不絕於耳，穿過雨簾爬上城牆，一聲一聲直刺守城者們即將崩潰的神經。

    屠城者們聽到號角聲暫緩了進攻，守城士兵就趁著這個間隙一個個癱倒在雨中休息。連續奮戰了一夜卻沒人想要睡覺或者進食，隻有部分人對著天空張開嘴，去喝那有些鹹腥味的雨水。

    進掩體！”歐賽斯特突然高喊道。

    大部分人一骨碌爬起來及時躲進了掩體，但也有一部分人還在張著嘴去接雨水，他們最後看到的便隻是那陰沉的天空，冰冷的雨滴。他們的腦袋則被從天而降的長矛釘在了地麵上。

    那是異族的特殊部隊之一魔視者所投出的超遠射程長矛。這是一群由特殊的獵頭者組成的小型部隊。

    一些獵頭者天生沒有雙眼，這樣的幼兒會被丟棄進獵頭者部族世代守護的聖山中任其自生自滅。大部分幼兒都會被山中的野獸和魔物吃掉，回歸聖山，但也有極少的獵頭者會在頭頂長出一隻魔眼，依靠這魔眼他們頑強的活下來，最終走出聖山。魔視者就是由這些家夥組成的。擁有魔眼的獵頭者投出的長矛幾乎百發百中，

    長期在西部征戰的歐賽斯特自然知道他們的厲害。隻不過他沒想到異族竟然連這樣的特殊部隊都派來了，看上去對方對西部死神確實非常執著。

    它們要不惜一切代價幹掉你。”伊文在掩體中叫道。

    確實，如果單純為了攻打這麽一座毫無價值的孤城，異族根本沒必要如此興師動眾。甚至就這樣放著不管，這城裏的人也翻不起什麽風浪。

    也許現在把你交出去才是最好的選擇。”伊文還在開玩笑。

    也許這確實是最好的選擇。”歐賽斯特卻認真的說。

    你不是認真的吧，難道你要上演什麽假裝被俘然後深入敵軍取上將首級的戲碼？”伊文苦笑道。

    歐賽斯特也搖了搖頭，他也明白這是不切實際的。異族很可能不會給他這個機會。而且就算他們把他送到異族手中，隻要異族一得到他便會馬上殺光其他人。它們可不會講任何道義和信用。它們是隻知道殺戮的邪惡存在。

    看上去現在唯一能做的恐怕就隻有逃跑了，利用伊文手中的豬玀斷後，其他人向東邊突圍。但歐賽斯特知道那是自尋死路，為什麽東邊沒有敵人？因為它們都埋伏在他們突圍出去的必經之路上。

    伊文控製著巨怪勉強向屠城者的方陣衝去，希望可以盡可能的消耗對方的戰力，但那巨怪早已在之前跟其他同類的搏鬥中變得遍體鱗傷。現在僅僅是依靠龐大的體形給其他人造成些微的震懾。

    歐賽斯特必須在那巨怪倒下之前作出決定。

    遠處異族的大部隊已經越來越近。除了魔視者，還有很多祭祀，無法者，以及嗜血者。當然這些都隻是小股部隊。異族真正的主力，也就是部族中人數最多的是疤麵。這些家夥與普通人類幾乎沒什麽區別，隻是臉上都長著醜陋的疤痕，有些是戰鬥留下的傷痕，但絕大多數都是天生的。他們以疤痕為榮，疤痕越可怕越醜陋便越受到尊敬，在部族中的地位也相對較高。其他部族都聽從疤麵的管轄。而所謂異族，狹義上說的便是這批人，他們生活在西部，過著茹毛飲血的原始生活，不接受王國的教化，時而還要攻占王國的領土，是王國在西部的主要敵人。

    一年前正是歐賽斯特在蜂窩穀遭到埋伏，部隊幾乎全軍覆沒，但歐賽斯特卻殺出重圍，並且殺死了異族當時的大首領，由此獲得了西部死神的稱號。歐賽斯特本人也成了整個異族的仇人，現在是複仇的時候了。

    新的大首領為了彰顯自己的力量，並且為先人報仇，不斷尋找歐賽斯特的蹤影，但那之後歐賽斯特就從西線消失了。王國方麵聲稱王子戰死，但異族們並不相信，他們知道他一定還活著。現在他重新出現，自然讓一直苦苦尋找他的異族們大喜過望。隻是在異族的主力部隊中，歐賽斯特並沒有找到大首領。按理說新的首領一定會出現在這裏，重要的複仇時刻已經到來，他沒有理由缺席。哦，他來了，在大部隊的中後方。一匹巨獸之上的便是新的異族之王。

    異族們不會訓馬，也很少有坐騎，隻有地位較高的部族首領才能騎乘數量稀少的巨獸。不過這些體形不輸巨怪的家夥並不擅長戰鬥，甚至可以說性格較為溫順。首領們騎著巨獸更多時候是依靠上麵華麗誇張的裝飾來增加自己的威嚴。

    眼前這個家夥便是如此。那巨獸被華麗的戰甲包裹，背上的座位也用巨大的獸骨和鹿角進行裝飾，坐在上麵的首領顯得張牙舞爪不可一世。

    歐賽斯特殺死過一個這樣的家夥，並沒什麽了不起，隻是不知道還能不能再殺一個。

    那就是他們的國王？”伊文問，“看上去很難接近，周圍有很多法師模樣的人。但如果能殺掉他，我們就能取勝是吧？”

    歐賽斯特點點頭，如果首領被殺，其他人很快就會陷入缺乏指揮的混亂狀態，最重要的是，在精神上的打擊是致命的。隻是現在看起來他們根本沒有機會。不算魔視者那樣的特殊部隊，光是簇擁在首領周圍的疤麵沒有一萬也有八千。

    而堡壘之內隻剩不到50人。伊文已經將城內豬玀都趕下了城，那些豬玀直接從城牆上跳下，紛紛摔死，伊文顯然是要放棄對巨怪的控製，他的魔力已經消耗殆盡。

    但這時歐賽斯特看到了轉機。他發現異族的主力停在了距離堡壘幾百米開外的地方，魔視者們也沒有繼續發動攻擊，似乎最初的一輪投射隻是一種打招呼的方式。士兵們慢慢散開，一個魁梧的疤麵從人群中走出，仰臉看著堡壘上的歐賽斯特，目露凶光。

    歐賽斯特的嘴角彎出一個不易被察覺的弧度。

    打開城門！備馬！”他命令道。

    史戴德看了看王子，很快明白了王子的意圖。他知道敵人從最開始就沒有認真對待過他們，一切其實都隻是為了現在這一重要時刻做鋪墊。這對異族而言僅僅是個儀式。新王要以西部死神的頭獲得權威。但他又不能直接直麵歐賽斯特。一方麵他有為王的姿態，而歐賽斯特隻是個王子，兩人還是有階級差距的。另一方麵他也不會冒著生命危險直接挑戰西部死神，他需要先用自己的部下盡可能的消耗歐賽斯特的體力。他是來獲得榮譽和尊嚴的，可不是來拿自己的小命開玩笑的。

    所以即便到了這個時候，他也要先派出手下的一名武士去跟王子對決。而這可能就是為王者與為將者最大的區別。

    堡壘大門緩緩打開，歐賽斯特騎著馬緩緩走出。周圍都是豬玀和屠城者，它們個個對他虎視眈眈，但卻沒有人向前一步。就算是這群最下級的士兵也知道麵前的人已經不是什麽西部死神了，他隻是眼下祭祀所用的羔羊而已。

    歐賽斯特騎馬走過成堆的屍骨，走過被血染紅又被雨洗刷的草地，走過滂沱的大雨，隻身來到異族的大軍麵前。

    一對一萬。

    歐賽斯特露出一絲笑容。這笑充滿複雜的含義。但對異族們而言這笑冷得出奇，好似連周圍的雨水都要被凍結一般。

    王子翻身下馬，激起一片猩紅的水花。黑色的盔甲，黑色的劍，黑色的眼睛。此刻真正的西部死神才終於來到了這些異族麵前。甚至有些人竟本能的向後退去。

    遠遠的還在巨獸之上的異族之王的臉上也露出了笑容，他對此非常滿意，就是要這樣，隻有這樣的對手才值得他親手殺戮。也隻有這恐怖的西部死神的血才能讓他的王座更加穩固。之前所付出的一起都是值得的，曆代的異族之王都是踩著無數屍體趟過血河爬過骨山才走上王座的，他也不能例外。

    就在異族之王誌得意滿，腦子裏想著異族在他的帶領之下橫征蠻戰吞噬王國的領土的時候，他所派出的得意幹將已經被歐賽斯特斬下人頭。

    那壯碩的身體撲倒在泥漿之中，滿是傷疤的頭顱則被王子踩在腳下。

    王瞬間暴怒了！雖然這結果本在他意料之中，那名幹將也是儀式的一部分，但自己的妄想被打斷還是讓王感到了羞辱。就像自己的小秘密被人捅破一般，王從王座上站起，同時拔出了他那巨大的砍刀。他沒有等待巨獸慢慢走上前去，而是幾步來到了巨獸頭頂一刀將巨獸的腦袋砍了下來。

    巨獸緩慢而又沉重的腳步又往前走了幾步才隨著噴湧而出的鮮血停了下來。巨大的身軀慢慢向前傾倒，鬆垮的肉堆在一起形成一個肉質的台階。

    王拾階而下，沐血而來。